時值盛夏,太子剛剛下朝回來,正趕上太陽升起,雖然是夏季的朝服,額頭上還是薄薄出了一層汗。

薛可止住了話頭,笑道:“怎麼走的這麼急!興兒呢?快給你們家爺打點水來!”

興兒忙笑著應了:“爺不是著急麼!奴才勸過爺換了朝服再過來的!”

太子瞪了一眼興兒,冷冷說了聲:“多嘴!”

興兒看看旁邊笑嘻嘻的薛可,心裡知道沒事,一溜煙地跑出來打水拿帕子了。

“今兒怎麼這個點才下朝?”

提到這,太子皺了皺眉:“今天皇上又晚了半個時辰上朝。”

南宮和薛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這已經是入夏以來第三次了,皇上自從寵幸了這位麗昭儀,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晚上都宿在長恩宮,這麗昭儀竟是比以前的華嬪更為得寵。

而因為留宿後宮而推遲上朝的事情,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沒想到皇上年紀大了,倒是,倒是老夫聊發少年狂啊!呵呵。”南宮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再怎麼,那也是太子爺的親爹,何況,這個唐娘子還在場呢。

所以太子也冷冷地瞪了南宮一眼。

南宮立馬警覺,拿著手邊的清單報給太子:“這是上次您吩咐的,皇后這邊錢兩來源有三大塊,大頭便是皇后孃家的部分田產、生意,這塊都是她孃家,也是殿下您外家的部分子侄在打點;第二便是地方上依附臣子的貢銀,又以浙東和閩南、山西為最,這三處的人事安排殿下您是知道的;第三便是宮廷內務銀兩了。”

太子聽南宮說起正經事,也不再計較之前的話語,一邊接過興兒遞來的帕子,一邊凝神聽著。

“但皇后私產那邊可是漏洞百出,田產違法兼併的、鋪子偷稅的、賬務不乾淨的、私下幹著專營買賣的還有縱奴傷人的,一查一個準!之前您看在外家的面上姑息他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南宮一說到此,心情頗有些激動,他早就看那幫人不順眼了,面子上一口一個效忠殿下,見面就提當年先皇后的情分,背地裡卻是將銀子都送到皇后的坤寧宮了,眼下的形勢這些人精還能看不出來,無非是首鼠兩端,欺負太子看重情分罷了。

太子看看薛可的臉,面上的疤痕基本好了,太陽底下也只是能看出淡淡的白色的幾條線。

太子點點頭,又道:“既然動手,他們必定會求到東宮這兒來。孤倒是要出去避上個把月的!”

南宮頗有感觸的點點頭,那幫老家夥到時候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著當年先皇后還在閨中時便如何如何的,太子殿下可是不好脫身。

“殿下準備去哪兒?”

“你剛不是說到山西是皇后的錢袋子麼?參山西巡撫的摺子也不少了,孤就去核實核實!”

“皇上那邊同意麼?”薛可有些擔心的問道。

太子冷笑了聲:“如果說是去整頓吏治,宮裡怎麼會同意,但是近兩年皇上求僧問道之心愈甚,年前皇上還說年輕時去五臺山許過願,一直未親去還願,他不是命我好生修心養性麼?我這個兒子去替他祈福還願,應該不會不同意的吧!”

南宮笑道:“這個主意好!”

薛可知道太子心中實在是有些憤懣不平的,卻只是應和笑道:“果然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避了嫌疑,躲了是非,還能整治一番,難為殿下想來!”

太子知道她是有心讓他高興,心裡一暖:“前面還有些事,我過去了,你別累著了,有什麼就讓南宮想,讓他做。”

薛可笑著應:“知道了。殿下快過去吧。”

太子又回過頭,小聲說了句:“晚上等我一起用膳,我有話同你說。”

南宮忍不住在心裡默默說了句,殿下,能不能愛護一點下屬?還有,能不能不要在屬下面前這樣恩恩愛愛,纏纏綿綿?作為一個追隨多年,見慣太子肅殺之氣的屬下,真的有點不習慣哎!

太子走後,薛可無可奈何的面對著南宮耐人尋味的表情,忍不住道:“南宮大人,能別笑的這麼滲人麼?”

南宮嘿嘿一笑道:“這不是替娘子高興麼!殿下對娘子專情至此,娘子難道不感動麼?易尋千金寶,難得有情人!更何況是殿下這樣的人物!”

“看來大人是嫌自己十三房妻妾太多了!要不要我幫你散去幾房?”

“不不不不!”南宮連連擺手:“說正事,說正事!”

薛可懶得計較,端起手中茶杯,正色道:“麗昭儀是必須想法子除去了!”

“這談何容易!”南宮不由嘆了口氣:“她眼下正得盛寵,暗地裡又是皇后的人,曹公公那邊雖然得力,到底只是給個訊息方便,想除掉麗昭儀,風險太大!”

薛可慢吞吞用碗蓋撥了撥茶葉:“我們自然是沒法動手的。大人說的對極了,只除了一句話,那就是麗昭儀可不是皇后的人。”

“她既然是秦王的人,自然就和皇后是一條道上的。”

薛可笑了笑:“如果照大人這麼說,這世間哪裡來的婆媳矛盾呢?麗昭儀是秦王的人不假,但她同樣也是皇后的眼中釘。”

南宮想想自己家的十三房妻妾和自己母親之間的爭鬥,再想想自己的母親和祖母這幾十年的各種別苗頭,深有感觸的點點頭。

“這麼多年,皇上寵愛的女子換了一茬又一茬,皇后卻屹立中宮,地位穩固,麗昭儀在宮中無背景,在宮外無家族,看似鮮花著錦,不過是皇后看在秦王份上忍著她罷了,只要她觸碰了皇后的底線,跌入谷底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薛可的指甲劃過茶杯蓋,發出長長的冷冽的聲音。

“娘子說的不無道理,只是皇后的底線是什麼?”

“大人覺得呢?”

“你是說秦王?”南宮陷入思索:“只是麗昭儀既然是秦王的人,又怎麼會對秦王不利?除非,這個不行,除非,”南宮心中閃過好幾個念頭,又否定了好幾個念頭。

想了一陣,南宮抬起頭正準備問薛可是什麼想法,才發現薛可已經走到院子裡,不由追上去問道:“你是什麼想法?”

薛可無辜的笑了笑:“我也想不出來。剛剛殿下不是說了麼,有什麼事情讓你多想想,讓我別累著。”

南宮氣結。但到底這是一條思路,他也捨不得放棄。

薛可笑嘻嘻看著南宮一邊思索一邊搖頭回屋的身影。重生幾年後,事情早已偏離了前世的發展,比如這個麗昭儀,前世便沒有聽過。

如今她對所有事情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如果說還有點優勢的話,就是她比他們更瞭解皇后的為人與狠辣,也更知曉皇后的手段。要除去麗昭儀,怕是沒有比皇后更合適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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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吩咐將膳食擺放在院子裡,盛夏的葡萄藤正在瘋長,在搭起的枝椏上肆意蔓延。架子下一片蔭涼,之前已經用冰涼的井水沖洗過地面,因而沒有一絲暑氣,只留下陣陣的清香,帶點青澀,帶點微甜。

太子進院子便看見薛可拿著本書坐在一旁的秋千架上。她下午剛洗過頭髮,此刻只是用絲帶輕輕束在身後,穿了件淡紫色的家常小坦領紗裙,上面用深淺不一的紫色絲線繡著雲紋圖案,整個人像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在鞦韆上輕輕晃著,一雙腳在裙襬下若隱若現,整個人燦若煙霞。

太子不由放輕了腳步,走到她面前,探著頭看她翻的什麼書。

薛可被眼前身影小小嚇了一跳:“怎麼來了也不通報聲?”

阿六聳聳肩又用下巴指了指太子,意思是太子不讓通報的。

太子假裝看不見阿六的小報告,抽中她手中的書:“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太子翻了翻,原來是山西的地方誌,上面記載著當地的山川地貌、風土人情,重要的地方還用筆在一旁做了標註。知道她是為他出巡山西做準備,心中一暖,悄聲在她耳邊故意問道:“你這是記掛我?還是自己想去看看?”

薛可聽他的話,不由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說?”

太子拉過她的手坐到桌前,板著臉說:“先吃飯,孤看看你表現!”

薛可整個人哪裡按捺的住,一張小臉都泛著光彩,一臉諂媚的笑道:“今天是我特意下廚做的飯菜,都是我們太子爺愛吃的!是不是,阿六?”

阿六唇角艱難的扯出一個弧度,算是幫薛可圓了謊。心裡祈禱著太子領了這份心意就好,不要糾結於其他細節,自家娘子怕是廚房門朝那邊開都不知道。

太子聽到薛可說出“我們太子爺”的時候,心裡就已經如同吃了蜜似的,果然自動過濾了不符合實際的部分,輕輕咳了一聲掩飾下嘴角的笑意,點頭道:“娘子辛苦了!娘子稍座,我來給娘子乘碗湯。”又順嘴問了句:“娘子今兒做的是什麼湯?”

薛可看著乳白的湯汁,不由怔住了,什麼湯?她也不知道什麼湯!天麻雞湯?淮山鴿子湯?蓮藕排骨湯?

“今兒是花膠魚湯,還是娘子親自挑的兩條三兩重的刀魚呢!娘子說了這個季節喝著滋陰潤燥,最好不好了!”張嬤嬤走過來一邊乘湯遞給太子,一邊毫無痕跡的接話道。

太子和薛可不約而同的鬆口氣。

姜還是老的辣啊!阿六在心中暗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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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平常是有些挑食的,今日為了好好表現一番,倒是每樣菜都嘗了點。看著不顯,吃完了便覺得有些飽了。

如今夏日晚上氣候涼爽怡人,太子便提議出去走走。

池邊荷花尚未盛開,菱角散發著陣陣清香,晚風一吹,薛可的頭髮便散開了,更是讓人覺得沉醉其中。

“歸來飽飯黃昏後,笛弄晚風三四聲。”太子也不由感嘆:“等到朝堂這些煩心事都結束了,咱們也過幾天逍遙自在的日子。”

薛可笑了笑,聽著很美好,也很遙遠。想了想還是煞風景的問了句:“山西那邊既然是皇后的人,殿下此行可安全?保不齊會有人幹些狗急跳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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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點點頭:“這也是我猶豫要不要帶你的原因。雖然做了萬全準備,但畢竟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薛可忙道:“我不怕的,況且我有阿六!不會給殿下拖後腿的!”

太子將她被風吹散的頭髮撩到耳後,用絲帶重新系了一遍,他拿慣刀槍的手做這些顯得有些笨手笨腳。費了好大力氣終於將絲帶打了個死結,他自己端詳了一下,心下也有點不好意思,又心虛的將頭髮揉亂一點。

順便捏了捏薛可的耳垂,輕聲道:“雖然也有風險,但是我不能再放你一個人在京城了,如果皇后再召你入宮,我會瘋的!”

薛可知道自己在宮中那一遭已經是太子心中深深的刺,笑著岔開話題道:“到時我可以扮做一個小丫頭,又不引人注目。”

太子笑了笑,兩個人漫步過來,竟是走到了半虹閣。半虹閣此時的景緻最好,水面波光粼粼,彷彿置身舟舫之中。

太子想起上次在這半虹閣的事情,不由將薛可摟在懷中,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道:“我哪捨得你做丫頭?前段時間就想給你挑一支衛隊,但是東宮裡這些影衛都不行。”

薛可不由詫異的笑:“影衛都不行?那功夫都是一頂一的!你還要什麼樣的?”

“不是功夫不行。”太子擁著她,耐心解釋道:“只是他們跟著我慣了,凡是都以我為先。如果關鍵時刻還有這個念頭就不可能保護好你!不過好在我終於想起一個人,能把你放在首位。”

“哦?阿六麼?”

太子不由失笑,忍不住親了一下她的脖子:“阿六是你貼身的人,自然要以你為重。我說的是衛隊首領,再想!”

趁著薛可思考的功夫,太子又埋著頭親了幾下,越親時間越長,呼吸也沉重起來。

“誰啊?快說呀!”薛可不滿的左右躲避著。

“呂老八。”太子含含混混的從喉間溢位一個詞來。

“啊!呂大哥!”薛可不由欣喜的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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