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深夜裡, 有人始終無法入眠。

“你說, ”汝陽侯翻了個身語氣,微微帶著遲疑, “公主為何如此?”

汝陽侯夫人黃氏果然也還沒有睡著,聞言煩悶道:“我哪兒知道。”

她至今仍然有些難以接受今天發生的事。從小就與她親近的公主,竟帶著那個奴婢生的賤種跑來她面前耀武揚威。

“也不知他是如何搭上公主的。”

“還能如何,”汝陽侯想起兩年前的事便起了怒意,“不就是偷摸著把公主送走。當真是奴婢生的,吃裡扒外的......”

覺得接下來那個詞語有些不雅, 幾十年來的修養迫使他咽了回去。

“公主也是個傻的。”

“可不是,”汝陽侯在黑夜裡皺緊了眉頭,“笑笑那孩子, 看著機靈,其實最容易受人矇騙,什麼樣的人都能哄了她去。”

聽著丈夫隱約透出一絲疼愛的話, 黃氏冷嗤一聲:“你還當她是什麼好孩子呢,就是個小白眼狼罷了。”

枉費她掏心掏肺地疼了她這些年。明知那婢生子該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反倒給他撐腰,下她的面子。

屋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汝陽侯略帶遲疑道:“兩年前......也確實是我們理虧在先, 公主才一聲不吭地走了。”

黃氏原本有了些睡意,聽到他這話頓時又精神了:“哪裡有這種道理!”

大約是察覺到自己包庇周月兒的確理虧,她微微放低了語氣,辯駁道:“即便如此, 公主也不可能知道當時誤食紅豆是周月兒害的。”

她找的藉口雖然巧合了些,卻沒什麼漏洞,發賣出的僕人也安排的妥妥當當。

“皇宮裡的孩子哪個不是人精,”汝陽侯嘆了口氣,“你必定是有什麼紕漏,被她察覺了。”

對於自己的掌家能力,黃氏一向信心十足。聽丈夫這樣說,難免有些不悅:“這府中初都是公主的親人,沒人有理由害她,又如何會懷疑?”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周月兒不就害了?”

黃氏有條有理地反駁道:“但是公主那時候什麼都不記得了,都不知道有周月兒這麼個人,又如何想到是她害的?”

夫妻二人並不是第一次談論這個話題,試圖弄清楚公主對待侯府的態度為何急轉直下,甚至為之起過不少爭執,卻總也辯不出個結論來。

話題僵住,無言良久。

汝陽侯昏昏沉沉的腦中忽然劃過一個忽視已久的念頭:“或許是周月兒做了什麼......”

“得了吧,”黃氏語帶嫌惡地否定道,“她哪有這膽子。”

“她一直想嫁給知危,自然希望公主離開。”

“這......”黃氏微微語塞,“話雖是這樣說,她總不能蠢到主動給公主找不自在。”

說到周月兒這人,汝陽侯也有了幾分脾氣:“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說說,公主為何惱了我們?”

黃氏自然是說不出來。如何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從前每一次說到這裡,也就打住了。在今天的事情發生之前,他們還能自欺欺人地想想,或許公主只是在這府中待得悶了才不辭而別。

如今這點希望也被掐滅,他們惶恐、惱怒、難以置信,卻連原因都不知道,化作沉甸甸的大石壓在心上。

夫妻二人都沒再說話,卻也不約而同地沒有絲毫睡意,睜眼望著帳頂。對汝陽侯府這樣的人家來說,自從老侯爺退了下來,就少了幾分實權,這時有沒有公主的另眼相待便成了尤為致命的差別。

次日一早,雄雞剛打完鳴不久,天色還沒有亮起來,周月兒便踏著沾了細細露水的青石板路來到主院給黃氏請安。

自從她嫁進來,每日立規矩從沒有落下過。

黃氏坐在主位上,單手撐額,眼底有些淡淡的青黑。語氣平靜地朝她招呼道:“過來。”

周月兒心裡一動,浮上一絲淡淡的喜悅。她知道黃氏並不喜歡自己,平日裡常常讓她福身直到腿都酸了才允許她起來。今日如此簡單地過了關,如何能不暗喜。

她有時候會想,若是公主嫁給了表哥,黃氏可也會用這樣的面目對待公主?可惜她永遠不會知道答案了。

微垂著頭,柔順地走到黃氏面前:“娘,請吩咐。”

黃氏看她一眼,忽然抬手一個巴掌重重扇到她臉上,冷聲怒道:“兩年前你找公主說了什麼!”

臉上火辣辣的刺痛,也比不上這一刻周月兒心裡的驚恐。她大腦一片空白,雙腿一軟,重重跪到地上,臉色慘白道:“娘,我,我沒說什麼。”

黃氏眸光一厲,抬手又是一巴掌:“所以你真的去找過公主!”

她實在是沒想到,本來心中都認定不可能的事,這樣隨意一詐便詐出了真相。

竟真能做出這樣愚蠢又不要臉的事,好一個周月兒啊!她對周月兒的厭惡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我當初就不該同意知危為保名聲娶你。”

周月兒無論是家世、人品還是才華,都與她的兒子雲泥之別。時到今日,她已經有些理不清楚事情為何會變得這樣一團糟。

周月兒自知失言,眼中盈著淚光,隱約透出一絲絕望的神色,跪在地上哀求道:“娘,求您相信我,我不過是去探望,真的沒有觸怒公主。”

“沒有觸怒,”黃氏順手抄起一旁的茶杯朝周月兒砸去,“那公主為何與我們翻臉!你可知道徹底得罪公主意味著什麼!”

茶杯正中周月兒的額頭,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鮮血緩緩流下。黃氏面色微驚了一瞬,怒氣又漫上心頭:“躲開都不會嗎!”

她一向以精明果決而著稱,真是看不得周月兒總是唯唯諾諾、笨手笨腳的樣子。本就當不起堂堂侯府的主母,如今還做出這樣愚蠢之極的事,幾乎讓她最後一點耐心也告罄。

到底知道輕重,黃氏煩躁地揮揮手讓周月兒退下去,自己去找大夫看看傷。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罵了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周月兒忍著痛往外走,忽然迎面遇見一名巡查的侍衛。

“世子夫人。”

“嗯,”周月兒聽到這個稱呼,心情倒是緩和些許,“什麼事?”

那侍衛掏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宣紙遞給她,“您母親交給您的。”

周月兒當下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自從兩年前母親觸怒了祖父,就再也不被允許踏進汝陽侯府一步。她雖然想方設法嫁了進來,手中卻也沒有半點實權,無法常常出府。無奈只好出此下策,想方設法買通了眼前這名侍衛,偶爾幫著轉交些東西遞個話什麼的。

然而從去年開始,只要楊氏聯絡她,基本上只有一個目的。

顧不上自己還在流血的額頭,周月兒三兩下展開信紙,一目十行地讀完,幾乎癱倒在地上。

她娘不知是何時染上的賭癮,欠了賭債就讓她幫著還。從前她還能幫著填填坑,這次竟然是破天荒的一千兩。

她哪裡來的一千兩啊!

無力地站起身往回走,周月兒低著頭,心情有些恍惚。她上輩子大約是欠了老天的,這輩子才讓她境遇這般悽慘。

夫君不愛,夫家嫌惡,孃家也幫不上什麼忙,還給她扯後腿。父親官位低微,孃親倒是出身高貴,如今卻落得被休棄獨居的下場,總是找女兒打秋風。

有一個瞬間,她心中冒出一了百了的念頭。

正午,皇宮。

內侍總管微彎著腰稟報了句什麼,剛踏出朝堂的崇元帝忍不住面色一喜:“笑笑又進宮來了。”

笑笑前天才來過,沒想到今天又來了。算她還有點良心,不至於得了賜婚聖旨便忘了他這父皇。

微微加快腳步走到御書房,聞人笑已經在桌邊泡好茶等著他了。

“父皇。”

如今女兒大了,他也不好隨便抱了,就拍拍她的腦袋,在對面坐下,隨口打趣道:“怎麼,想念父皇了?”

“當然想,”聞人笑給他斟了杯茶,狀似不經意地隨口提起,“順便與您商量件事兒。”

崇元帝一聽這話便知道她是為這件事而來,卻還是不由搖頭失笑。女兒太會說話,生不起氣來。

聞人笑大致與他講了講海外商路的事,笑著問道:“父皇覺得如何?”

崇元帝面色有些嚴肅,沒有立刻回答,指尖緩緩輕敲著紅木桌面,顯然陷入了深思。

聞人笑不急不慢道:“這引進香料和調料的生意,說是造福百姓也不為過。”

“朕知道,”崇元帝沉吟片刻,眸光不明,“只是......朕為何要將這生意交給開香料鋪的去做?”

就算如聞人笑所說,前三年的利潤全部歸了朝廷,之後也是佔著大頭,比起由朝廷全程負責,始終是要讓一部分出去。

“父皇啊,”聞人笑微微歪了腦袋,笑得有些狡黠,“這海外的生意,我們也不熟,總要有人先摸索著探探路,不是嗎?我們少掙點銀子,但是省心啊。”

崇元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與父皇還來這一套。”

聞人笑“嘿嘿”地笑了聲,摸摸鼻子道:“我們吃肉的時候也要讓別人喝口湯才好。這引進香料的生意只是小頭,出口瓷器、絲綢、玉器、茶葉才是大頭呢。”

“你這孩子,”崇元帝的目光柔和又讚賞,“當真是個小福星。”

她這次出海的影響比原先估計的更加深遠,對大夏的百姓、國庫、甚至文化都是福音。

聞人笑能想到的生意,崇元帝自然也早就想到了。他本就有了些初步的計劃,如今聞人笑要拉個開香料鋪的進來,雖然麻煩了些,他卻也不會拒絕。

只是該問的還是得問清楚些:“你找的那個香料鋪......”

“是二表哥。”

崇元帝略微詫異地重複道:“二表哥?”

“大舅舅的庶子,自己在外面做生意。”

“他還有個庶子,”崇元帝面色微深,意味不明道,“捂得倒是嚴實。”

他對汝陽侯府關注一向不少,竟也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的存在。結合聞人笑說的做生意一事,精明的帝王對楊慎識的境遇也猜到幾分。相信女兒看人的眼光,他便沒再多過問。

聞人笑自覺地與他解釋道:“二表哥幫過我幾回。小時候我爬到樹上下不來,還是他接著我。”

略微遲疑了一下,她終究有些心軟,還是把楊慎識送她出府的事情咽了回去。

想象一下女兒爬到樹上下不來可憐兮兮的模樣,崇元帝頓時樂了:“誰讓你調皮!”

於是他對楊慎識也沒什麼意見了,幫笑笑這一把,倒是值這香料生意的三成利潤。

**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的一章,沒有嚴小謙。

侯府不需要公主虐,他們會自爆...

我努力加個更吧,因為想早點寫到成親。

如果下午四點沒更那我肯定睡著了,晚上千萬別等,筆芯。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