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地外面張望的人不少,風雅跑出來的時候,不少人都看到了,頓時圍了上去,三言兩語地詢問自己的莊稼如何了。

只是,被濃煙嗆得厲害的風雅暈了過去。再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出門的時候,風雅才感覺到了村子中的氣氛有些不同,即使有官府的救濟,村民中間也開始瀰漫出暴躁的情緒。風雅打得過她嫂子,但是鬥不過村裡那些大漢。

幾個晚上,每晚夜出,風雅將大火那晚藏到山洞裡的玉米偷偷弄回了柴房。風雅領了救濟,只是依舊難以度日,那個刻薄的嫂子,終日抱怨風崖無能。風雅大火過後這麼久,還活的好好的,沒有餓死,她嫂子自然起了疑心。

一日,當風雅進山打獵回來後,柴房藏的玉米全都消失了,那一刻,她簡直五雷轟頂。嫂子古怪的神色,讓風雅幾乎片刻間確定那些玉米是這個嫂子偷的,不顧阻攔,跑到正屋裡,果然,在箱子裡面,風雅找到了自己的那些玉米。那天,風崖被自己的媳婦趕出去打獵了,來。

發現自己的東西真的被這個嫂子偷了,而有了確鑿證據,那嫂子還強勢地說這些玉米屬於她自己的時候,風雅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仇恨在那一刻爆發出來,十二歲的風雅用盡了全力。鄰居聽到動靜的時候,風雅的嫂子已經倒在地上成了一灘爛泥。慶幸的是,還活著,風雅還沒有因為衝動而失去理智。

傍晚,風崖回來了,幾乎沒有詢問事情的經過,粗壯的棍子照著風雅全身打,任風雅怎麼躲避都無濟於事,鄰居在門外喊破了喉嚨都沒用。所有等待在外面的人都以為風雅這次真的會死,不是餓死,也不是病死,而是被她那還算憨厚的哥哥打死。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雖然風雅被她哥哥扔出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幾乎處於瀕死的邊緣,但還是沒有死。三奶奶將她領了回去,沒錢看郎中,只得自己去山裡弄些草藥給風雅敷用。

一個月後,出乎所有人意料,雖然風雅已經弱不禁風,但從床上爬了起來,再次回到了她的柴房裡。幾天後,風雅消失了,從此再無蹤影。……看到眼前風雅的模樣,風虎的媳婦劉氏根本不敢相信這是風雅,因為在她的眼中,風雅是一個全身髒兮兮的野丫頭模樣。

這個地方,承載了風雅童年所有的苦楚,是她一生都不願意揭開的傷疤,再回來,她感到不真實。“我不是,那個雅子死了。”劉氏疑惑地看了風虎一眼,卻看到風虎不停地打眼色,這才明白風虎是叫她別多問。“哦哦,快請進請進”,劉氏也不知道怎麼稱呼風雅了。

風虎家並不寬裕,林天看到也於心不忍,他曾以為自己小時候過的夠清苦的了,但和風雅比起來,他簡直生活在天堂裡。“快,快去找風崖,叫他去鎮子裡把二哥叫回來,就說雅子回來了。”……楓林鎮,岳家樓。這是楓林鎮僅有的一家酒樓,算不得豪華氣派,甚至可以說是窮酸。

已是下午,進出的食客很少,酒樓對面,有一張仙人桌,桌後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昏昏沉沉,半眯著眼。桌子上面擺了些紙張。這是一個給人起名的攤位。鎮上大多數人都認識這個擺攤的人,就是蘆葦澱那個早年拋棄妻子,去考狀元考了二十年還沒考上的風不減。

一天也沒幾個生意,風不減有些意興闌珊,晚上的吃酒錢似乎沒有著落。迷糊間,風不減開始尋思著怎麼能賺到一些晚上的吃酒錢。唉,一身淵博的聖人知識在身,為什麼就是考不上功名呢?風不減心裡苦澀。遠處,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慌慌張張跑過來,正是風崖。

之前聽劉氏說風雅回來了,他是不敢相信,於是就去求證,但被林天擋在了門外,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來鎮上找風不減。“爹,爹……”迷糊中的風不減睜眼瞥了一下,見是雲崖,起身伸了個懶腰,在風崖大喘吁吁之下問道:“你來幹什麼?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你捨得給我這個父親一點養命錢?”風崖累得不行,話都說不完整,抓起桌子上的水壺,猛灌了幾口,呼吸這才順暢些。

“爹,雅子,雅子回來了,在三奶奶家。”“什麼?”風不減全身一震,臉上出現震驚的神色。風雅回來了?她沒死?離家出走八年,音信全無,所有人都認為風雅是客死他鄉了,就連風不減回來聽到這個訊息後,都這樣認為。畢竟,離家出走的風雅,當時只要十二歲。慌亂出現在風不減臉上,他開始收拾攤位,嘴唇和雙手微微哆嗦著。

幾分鐘後,收拾了東西的風不減將書箱背起來,果是活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能活著,可能所有人眼裡,活著的我,和死了其實沒區別,被埋進某個荒涼的山野,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我沒死。”風雅說話的聲音很平靜,面上無一點情感波動,也許正如她所說,十二歲的時候她死過一次,讓她回想起這些已經麻木了。

“我不甘心,所以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能動,身體不能動腦袋就要動,多少次我的腦袋都不能動,我就不讓自己睡著,因為我不知道睡著後自己還能不能醒來。”“算了,別說了,都過去了”,林天實在不忍心聽下去。“你害怕?”風雅反問,臉上的有淡淡的冷笑,讓林天一瞬間覺得有些陌生。“不是害怕,小師姐,都已經過去了,你既然選擇了忘記,就永遠把它忘記好了,以後,有我陪你。”

“是,我忘了”,風雅低下頭,看向床上的風家三奶奶,自言自語道:“可是所有的一切我又想起來了,就像剝掉了層層偽裝,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那些年像行屍走肉般的生活,我看到了八年前自己沒有靈魂的軀體,我還能忘記嗎?我還能忘記嗎?”路很長,風不減走得不慢,好像根本不知道累一樣,兒子風崖遠遠地跟在後面,興許是愧疚。

不敢跟上來。要說愧疚,風不減心中的愧疚比風崖只多不少,二十年前他拋棄妻子出去考取功名,原本是想背水一戰給自己點激勵,卻沒想到見識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他沉淪了。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直到二十年後,二十年後落魄到無法養活自己,他才想到這蘆葦澱還有個家,還有個妻子一對兒女。

可是愧疚沒用,當回來聽說妻子已經去世,女兒離家出走生死未知,風不減幾乎接受不了,幾乎。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二十年的沉淪讓風不減麻木了,所以最初的心痛過後,他再次過起了自己沒有目標的生活,兒媳趕他,他也懶得回去受晦氣,去鎮上擺個攤,收些寫信起名的錢,至少餓不死。

只是,風不減沒想到的是,女兒回來了,這訊息將他從沉淪的幻想中一下子拉回了現實,現實給了他狠狠的一耳光,讓他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個沒用的男人,一個拋棄妻子考取功名未果的男人。……不知道是誰傳出訊息,說離家出走的風雅衣錦還鄉在正在風家三奶奶家。

林天應付著那些村民的七嘴八舌,心中有些火氣,這些人根本不關心風雅這八年過得怎麼樣,只問風雅現在是不是真的有錢,是不是嫁給了哪個大戶人家。一把拽住一個想要從腋下躥進去的小孩,然後將他推出去,林天朗聲說道:“各位,路途遙遠,小師……風雅她有些疲憊,不便和大家見面,你們還是回去吧。”“呦,這野娃發了財,架子還變大了,你是她的家丁吧,叫風雅出來,就說她三叔要見她。”

說話的的確是風雅的三叔,風虎的親二哥,風勝,只不過風勝遊手好閒,四十多歲了也沒個家室,就連風虎這個親弟弟都不待見他。林天和風雅修真者的身份,還沒有人知道,至於說風雅衣錦還鄉的訊息,都是瘋言瘋語,有人看到風雅回來,衣服還穿得不錯,這才傳成了這樣。風虎有些惱怒,喝道:“三哥,你就別跟著搗亂了。

娘還沒醒呢。”雖然是親二哥,但由於風雅的父親年齡比風勝大一些,所以風虎向來稱呼風雅的父親為二哥,而稱自己的親二哥風勝為三哥。這都是小時候叫出來的習慣。“虎子,娘怎麼了?”風勝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就要擠進院子。林天猶豫,最終還是放這個人進去了。有心想踢這個礙事的家丁一腳,但想想風勝還是忍住了,畢竟要給風雅一個好的印象。

“娘在哪,我去看看”,說完不理會風虎,風勝自顧自地向屋子裡面走去。外面,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都伸長了脖子往裡邊張望,只是什麼都看不見,便急了,偶爾對林天出言諷刺的也有。林天當然不會為此所動,依舊橫在院子的門口,不允許再進去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忽的,幾秒鐘後,一個人被從屋子裡面踢出來,眾人望去,見是風勝,情緒頓時激烈起來。

“不得了啊,野娃出去幾年,脾氣更大了,連這個沒用的三叔都下得了手。”“可不是,當初就野,沒想到嫁人了還是這樣,也不知道哪家居然會娶她。”……林天聽了心中窩火,難怪風雅百般不願意回來,回來也不想見任何人,原來這都是有原因的,有這樣的鄰里親戚,簡直是悲哀。風勝被踢飛出來,林天怕風雅情緒失控,忙閃身向屋子裡面衝去,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屋子的大門。

“諷刺嗎?在這些人眼裡,我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是嗎?”風雅問道,背過身走進了房間裡。林天跟了進去,風家三奶奶安靜地睡在床上。房間破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林天同情,猶豫再三說道:“我們回去吧。”聽到林天的話,風雅搖頭,低聲說道:“我答應三奶奶回來的,如果她醒來的時候我不在,她不會相信我回來了的,因為她從來不相信我的話。”

“那就等三奶奶醒來再走吧。”房間安靜了下來,只有外面的吵鬧聲還有風虎焦急的勸說,顯然風虎沒有能力把那些人都勸走。風雅開啟了後面的窗戶,從這裡,可以直接看到對面一望無際的蘆葦林。現在正是盛夏時節,蘆葦林一片墨綠,中間夾雜著許多灰色剛剛長出來的蘆葦棒,和風的吹拂下,兀自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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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又吱呀一聲關上,那些風景,是風雅心中的傷疤,在那個蘆葦林裡,為了找到填肚子的東西,她幾次差點丟掉性命。沒有人知道。“我覺得我死過一次,十二歲那年死的。”林天沉默,等待著風雅接下來的話。“十二歲之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如果是活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能活著,可能所有人眼裡,活著的我,和死了其實沒區別,被埋進某個荒涼的山野,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我沒死。”風雅說話的聲音很平靜,面上無一點情感波動,也許正如她所說,十二歲的時候她死過一次,讓她回想起這些已經麻木了。“我不甘心,所以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能動,身風雅說話沒有一點邏輯,完全像一個瘋子平靜時的自言自語。“忘不掉的,揭開了就忘不掉,我不會再忘掉,它本來就不應該忘掉,師弟,我說的對嗎?”

風雅的目光直視過來,情緒如此平靜,讓林天有種陌生感。“如果忘記能讓你今後的生活更加愉快,小師姐,我希望你能忘記。”風雅悽然一笑,說道:“忘不掉的,那些事已經刻在了我靈魂上,絕對忘不掉的,過去我只是沒有主動去想起,時間到了,機會來了,它自己就會出現在我腦海裡。”……一個三十多歲,模樣還算嬌好的婦人站在院子外面張望,即使裡面人聲鼎沸,她也不曾進來。女人是風崖的妻子,風雅的嫂子,洪氏。

遠遠地,瞧見自己男人和公公一起跑來,洪氏大喜,忙迎上去說道:“風崖,別人說野……風雅回來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風不減像完全不認識這個兒媳婦一樣,直接從她過。洪氏之前並不在村裡,回來的時候才聽說風雅回來,而自己的男人去鎮上找風不減去了,她想去院子裡打聽打聽詳細點的訊息,風雅是不是真的衣錦還鄉,但最終還是礙於別人的眼神,沒有進去。風崖怕這個媳婦,這是人盡皆知的事,這個時候依舊如此,“你跟我進去。”三人一進來,院子裡的人立刻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風不減神色未曾動容,直接來到正屋門前,手還未拍下去,門就被開啟了。

風雅冷漠的臉出現在門後。“雅……”風不減說出一個字就說不出來了,對這個女兒,他除了留下一個名字,沒有做到任何父親該做的事。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風雅會說什麼,甚至會不會出手揍風不減。

但,風雅什麼都沒說,只是冷漠地看著風不減,就像看一個陌生人。林天從裡面走了出來,想說什麼,又說不來。幾次吞嚥口水,一絲疼愛從風不減的眼中劃過,也許是出於愧疚,風不減也沒能說出一句話。砰,門被風雅重重地關上了。“小夥子,小夥子,雅子是不是真的發達了?”一瞬間,所有人都圍了上來。林天沒管這些人,更不會理會這些人的問題,抓起風不減就像外面擠去,擠出人群,便向遠處飛奔而去,眾人望塵莫及。

幾分鐘後,飄蕩的蘆葦林旁邊,偶爾幾聲野鴨子的鳴叫從裡面傳出,林天和風不減在這個地方停了下來。“小師……風雅只是看你一眼,其他的都沒有意義,你在她眼中,只是個記號,她看你,也是為了確定這個記號真的存在。

”林天看著風不減說道。這一刻,風不減再也沒有了流連風花雪月中的豪爽,再也沒了混跡士子中的博才,完完全全就像一個山野民夫,一個晚景悽涼的山野民夫。“你和雅子什麼關係?未婚夫?”林天本能地對風不減有些排斥,更對他這樣問題感到不喜,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不是,朋友。”“唉”,風不減嘆息一聲,自顧自坐到了地上,沉默許久,才說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承認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現在雅子不認我,我也沒什麼怨氣。”惡感不再那麼重,至少這個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林天覺得,剛剛和風雅的對話,他差不多已經知道了風雅過去的生活,也知道了造成風雅過出那種生活的起因。

一個男人,為了所謂的功名,居然可以拋棄妻子,一去二十年不歸。林天想起了五年前在長青城,風雅見到一個狀元的時候,突兀地生氣,當時他還奇怪,原來這都是有原因的。“嗯,三奶奶醒了以後,我和風雅就會走。”“去哪裡?”這回風不減終於動容。又要走嗎?

嘴角猶豫,這一刻,林天也有些忍心,這畢竟是風雅的父親,雖然可憎可恨。“你到達不了的地方,你用二十年都到達不了的地方,我和風雅,是修真者。”“仙師?”風不減驚駭地從地上跳起來,一臉的不敢相信。林天點頭道:“風雅是我小師姐,小師姐苦盡甘來,這是她的應該得到的。”如果是修真者,風不減的神情沒落了下去,如果風雅是修真者,那真的是和他走到了兩條路上,今後再難有親近的機會。“上天待雅子不薄,我這個……”

“錯了”,林天猛地看向風不減,說道:“錯了,這不是上天對小師姐的憐憫,是小師姐自己爭取來的。天?如果有天,如果上天有同情心,一開始小師姐根本不會那樣的命運。”林天的話,讓風不減黯然了下去,再一次坐到了地上,只是這一次是無力的,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體。

“終究還是要走的,我二十年前拋棄她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些,都是功名害的,要那些功名有什麼用?”風不減在自言自語,情緒越來越激動。與其說是功名害的,還不如說是人性的貪婪害的。林天覺得,如果風不減當初不為了所謂的功名,盡好一個父親的職責,就不會有如今的下場。許久,風不減又慢慢冷靜了下來,抬頭望著林透過別人的議論,林天認出了風雅的嫂子,那是一個從面相上看都看得出來是個潑辣的女人,狠歷,但卻是假狠,碰不得比她更狠的人。

這,也許就是七歲後風雅能翻身的原因,這個女人耍橫耍不過風雅。看熱鬧的熱情總是一時的,天漸漸黑了下去,大多數人都散去了,只有極少數幾個人還在院子裡晃盪。風雅守在風家三奶奶身邊,林天和風虎站在一邊。一會兒,聞到飯香,風虎說道:“雅子,寒兄弟,一起出去吃個飯吧,這麼餓著也不是個事。”風虎性格有些憨厚,心地也善良,林天對他的態度比別人好很多,聞言說道:“不了,你去吧,我在這裡陪陪小師姐。”

林天沒有一點想象中仙師威嚴的模樣,而風雅雖然是仙師,但是自己看著長到十二歲的侄女,所以風虎雖然拘束,但並不害怕,忙說道:“這怎麼行,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麼行,走走,一起出去吃飯,老孃睡一會應該就能醒來。”“你去吧五叔,我們不餓”,風雅終於開口了。

風虎只有三十二歲,比風雅大十二歲,當年風雅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風虎還沒成家,對風雅,也是多有照顧,碰到風雅被那些大男孩欺負的時候,風虎是唯一一個肯上去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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