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層越來越薄,光亮越來越強,無涯加緊挖掘,不一會,竟扒出一個可容躬身穿越的洞來。

火靈兒率先竄了過去,一面扭頭衝無涯叫喚。

光亮刺眼,無涯捂住眼,好一會才看清周遭。

哪裡是什麼出口,分明是個數畝大小的石窟,穹頂高約丈許,上有無數閃光的螢石,一條幾尺寬的暗河隔阻了無涯去路,水勢平緩,清澈見底,不知流向何處。

縱身跳過暗河,行了數十步,眼前是一堵光滑的石壁,刻有一行大字——此處留於有緣人,三絕真人去也!字型狂放灑脫,翩如遊龍。

三絕真人?想必是一位前輩高人,此處定是他曾經的清修地,當要拜一拜,無涯仰望著大字,深深一揖。

這一拜下去,頓生異象,耳邊只聽見轟隆隆作響,那一堵石壁慢慢向兩旁退去,漸漸隱入山體中,一個寬大的石廳顯現出來。

無涯驚異不已,壯著膽走進石廳,仔細打量:石廳陳設不多,只有一張石傝,一方石桌,一架古書而已。

不過懸掛在石桌上方的一幅畫倒是難得的手筆,畫上一男子面月吹簫,背影瀟灑;一女子焚香撫琴,明豔不可方物,二人意態從容,卻又難掩眉目傳情,觀之不由令人暗贊,好一對神仙眷侶!

一支玉簫橫置在畫軸之下的木架子上,瑩白如雪,隱隱有點點紅沁,被螢石照耀,那紅沁越發鮮豔,彷如雪中怒放的紅梅。

無涯想拿起好好觀賞,哪知這玉簫沉重異常,觸手寒冷徹骨,一不留神,脫手掉落在地上。

玉簫落地,發出金石之聲,還蹦出了幾絲火星。

“哎呀!”無涯連聲惋惜,慌忙去察看。

咦?竟然完好無缺!心知這肯定是個寶貝,趕緊用衣袍包裹著,小心翼翼抬起,依舊放置在木架。

石桌上有攤開的手卷,那字型與先前寫在石壁上的相仿,看來是三絕真人手書。

無涯端坐細細翻閱,扉頁寫有:吾乃人世間第一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之人,吾人稱三絕,所謂蕭、畫、道,蕭、畫可算二絕,唯有道法不足道。

吾本該自絕於人世,無奈身負他任,只得忍辱偷生。吾留下平生所學,付與有緣之人。

這是三絕真人前輩留下的秘法!無涯一陣心喜,可翻遍了手卷,除了蕭技和畫技,道法只有寥寥幾句:吾偶得古仙指點,方知吾以往所學道法難以大成,故而自碎元嬰,從頭學起。

修到元嬰,已是極為難得,就如同陸地神仙一般了,自碎元嬰?這位三絕前輩所為太過匪夷所思,也真捨得,無涯暗暗咂舌。

儘管三絕真人未留下任何高深道法,但無涯並不遺憾,光是蕭技、畫技就足夠他學了。無涯的爹爹雖是鄉村塾師,可也粗通琴棋書畫,無涯耳聞目睹間,深受薰染。在鳳崗莊放羊、在白雲觀做道童時沒空閒和心緒去碰觸這些雜藝,不曾想陰差陽錯到了地窟中,倒能重拾舊好。

手卷末還記有三絕真人與正道、邪道高手十餘次比試、對決的結果,皆是勝出或平手,無一敗績,提到的人名,無涯大多不知曉,有幾個聽他人說起過的,如君道子、天魔厲戰天等,都是正邪兩道赫赫有名的高手,其修為已趨於化境。

唉,要是能遇上這位三絕前輩該有多好?無涯嘆著氣,放下了手卷,腹中咕咕直叫,讓他猛然想起,這兩日幾乎滴米未進。

此處倒是修道的洞天福地,可自己還沒到辟穀的修為,挖些苔蘚、地衣充飢,又能撐幾日?無涯不由犯起了愁。

走到暗河旁,蹲下身,看了半天,也沒見魚影,大概暗河水寒,魚蝦也難以存活,正彷徨時,卻聽見火靈兒喜滋滋叫喚起來。

這小東西,半天不見影,去哪兒耍了?無涯循聲望去,只見火靈兒攀在石廳邊一根石筍上,埋頭啃食,嘎巴、嘎巴,就如嚼豆子一般。

餓急了,也不能啃石頭吧?無涯趕緊過去呵斥。

咦,這是什麼東西,石筍也會流淚?剛才光顧著進石廳,無涯也沒有留意一旁,現在看那石筍,倒也真是古怪,遍掛了圓溜溜的青色石珠子,魚目大小,給螢石一照,流光溢彩。更奇怪的是,火靈兒啃食了一顆,立馬在原位流出透明水滴,慢慢又墜掛成魚目大,漸漸變成青色。

“火靈兒,不要貪嘴!”無涯生怕火靈兒吃了這怪東西,遭受不測,伸手想把火靈兒抓回。

火靈兒哧溜又往上竄了竄,指指石筍略平整處,齜牙衝無涯笑笑。

無涯踮起腳,順著火靈兒的爪子,好奇地看去,上面刻有幾行米粒般大小的字,窮盡目力,才能看清——此為石魄,乃諸峰之精華,食之可強身健體,滋潤容顏,於修道有益。入洞者,修為若不夠,以此充飢,可保無恙。

但來者切記,石魄轉紅,石窟必坍,來者若是會土遁或其他道法,當可安然離去。

土遁?自己離築基期完滿還長著呢,到時石窟塌陷,還不是被活活壓死?這洞天福地不過是高懸頭頂的斷命刀,不知何時就會落下。無涯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搖著頭,想離開,火靈兒卻跳到無涯頭頂,小爪子亂舞,嘴裡吱吱叫著,像是有什麼新發現。

轉到石筍背面,竟然還有一行大字,字跡潦草,極似匆忙寫就的——吾此番前去無傷城,生死難料,即便僥倖未死,也無法再返石窟。吾雖不精推演,但隱約可知,有緣人之修為,尚無法脫困。故留下一件道袍,此袍避水,石窟坍陷時,暗河必定水發,可披上道袍,使龜息法閉氣,順水勢出洞,皮肉之苦難免,但可保性命。

讀完這條留言,無涯深深松了口氣,摘了幾顆石魄品嚐,嗯,殼極鬆脆,咬破後,一股甘露順喉而下,似滾滾暖流充溢四肢百骸,看這石魄極小,可幾顆下肚,也隱隱有些飽了。

閉目內視,卻見體內星星點點皆是熒光,雖知是石魄緣故,也難免愕然,不過三絕真人既如此說,定非虛言,無涯心中倒也不怕。

“火靈兒,少吃些,小心肚子脹了難受!”無涯笑著摸摸火靈兒滾圓的肚子,囑咐了幾句,便回石廳,研讀三絕真人的手卷去了。

洞中無日月,也可知年歲,因那穹頂的螢石似星辰一般,有明滅的間隔,無涯猜想這大概是三絕前輩用來記時的妙法。螢石每明滅一次,無涯就在石壁上劃一道刻痕,以此推算自己在石窟的時日。

螢石亮起時,無涯便勤習畫技,沒有畫紙,就用毛筆蘸水在石桌上勾畫,石桌不知是何物所制,沾水如墨畫,良久才隱沒。

無涯臨摹了三絕真人留下的手稿,畫完了石窟的景緻後,可憐的火靈兒成了畫靶子,好不容易老實了幾天,這小東西倒添了個怪病,一見無涯提筆,就打哆嗦,然後,兩眼一閉,直挺挺一摔,唬得無涯只好作罷。

畫畫之餘,無涯醉心於名為滄桑曲的蕭譜,曲調起初彷如月下山林,清風徐來,滿目青翠,而後又如絢爛夏花,奔放熱烈,接著好似蕭瑟秋風,萬物淒涼,最後是肅殺嚴冬,天地無一絲生機。

也不知是服食石魄還是自己的修為提升的緣故,玉簫拿在手不再覺得沉重和寒冷,可惜鼓足了勁吹奏,玉簫硬是發不出任何聲響,無奈只能對著蕭譜擊掌低吟,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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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螢石暗淡時,無涯從不忘打坐調息,漸漸丹田處,有一個蓮子般大小的東西在發光、長大,而五臟六腑之上覆有一層銀霜,奇經八脈全然熠熠生輝。

丹田結蓮子,便是築基即將完滿的徵兆,只要加以時日,找尋合適的法寶當作靈寄融合,就可以真正步入修真殿堂。至於其它奇狀,應是累年服食石魄所致,到底有何妙處,無涯也未曾領略。

又是尋常一日,無涯依舊坐在石桌前臨摹月夜琴簫圖。

火靈兒吃飽了石魄,趴在暗河邊盯著自己的倒影左顧右盼,不時撩起水花,用爪子梳洗。偶爾掬起的水花大了些,像是碰見什麼禁忌似的,避之不及怪叫連連。

這小東西怕水,卻又喜歡乾淨,真是有趣!無涯瞧著,暗自好笑,轉過頭,看看石壁上的刻痕,數數已有一千多條了。

唉,轉眼就在石窟待了三年了,石窟雖是修道的福地,可築基期滿,缺了法寶靈寄,修為將不進反退,就算有了靈寄法寶,得不到真正的修道之法,也決計難以大成!

這一切的希望,無涯都寄託在老爺爺道長身上,這三年裡,也不知老爺爺道長有沒有來白雲觀找過自己?要是錯過了,這輩子,自己註定碌碌無為,白髮婆婆的仇怎報?鳳崗莊數百村民的死因怎解?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耳邊傳來火靈兒幾聲尖叫。

小東西失足掉水裡了?它那般機靈,怎會如此?無涯趕緊跑出石廳,去暗河邊探望。

河邊哪有火靈兒的身影,不過,清澈平緩的暗河,水勢突然變得湍急渾濁,還眼瞅著一點點上漲,這倒是一樁怪事,無涯看了一會,茫然不解。

吱吱!火靈兒更為刺耳的叫聲,從石魄生處響起。

貪嘴的東西,又吃撐了?!無涯沒好氣的走去,剛想開口訓斥,卻一下瞠目結舌:石筍上遍體青色的石魄都成了紅櫻桃,其色如血,嬌豔欲滴!

石魄轉紅,石窟必塌!無涯猛的記起三絕真人的留言,一念之下,寒毛根根倒豎,冷汗粒粒爆出。容不得多想,一把抓住火靈兒,轉身跑進石廳。

匆匆穿上避水道袍,把玉簫塞在腰帶間繫緊,又把三絕真人留下的畫作捲起,小心的貼胸放好後,無奈的望著滿室的古籍,嘆了口氣,咬牙離開。

哧溜!火靈兒一下竄上了石筍,胡亂扒拉起石魄。

“火靈兒,還不回來,難道你不怕水了?”無涯喝道。

水勢眼看就漫過了無涯的小腿,火靈兒再也顧不上石魄,跳到無涯肩頭,滑進胸口,小腦袋躲著,只有一隻抓滿石魄的爪子獻寶似的伸出。

“好了,我收著。火靈兒,抓緊了我,要下水了!”無涯愛憐的摸摸火靈兒深藏著的腦袋,深吸了一口氣,看準水流去處,一頭扎進了暗河。

水流席捲無涯,轉瞬就把他衝進山腹,身後水勢迅猛上漲,填滿了整個石窟,沒多時,譁啦啦,一聲悶響,石窟崩坍了。

避水道袍雖能避水,卻無法左右水勢,無涯在暗河中被水流帶著,免不了碰撞在山腹的石壁上,幸虧學了些道法,要是個凡人,只怕早就散了架。不過,粗淺道法終究敵不過多次猛烈的撞擊,漸漸,無涯感到疼痛難忍,腦袋發沉,更可怕的是,龜息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眼前漆黑一片,不知何時才能脫困逃離山腹!

“咕嘟、咕嘟……”無涯接連嗆了好幾口水,他雙手胡亂揮舞著,意識已陷入陣陣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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