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郡,陽城縣、縣寺官衙之內,年僅三十歲便官至一縣之丞的王繼用修長的手指輕輕理著自己的長鬚,他站在正堂一側的花廳裡面,透過牖欞看著外面的細雨。

花廳的書案上,放著最新的郡爰書,爰書上有郡內大小吏員任命列表,而在其靠後的部分,正寫著“以陽城縣、翠花鄉、三樹裡牛長鵬為‘守都田嗇夫’“。

給郡中替鵬求官的推擇是王繼寫的,給縣內大小鄉里修橋鋪路的捐資除了鵬拿的小部分外,剩下的也是王繼自掏腰包。

然而,從頭到尾,王繼只是懷著賭一把的心態參與此事。

王氏,出於媯姓。為古帝虞舜之後,子孫大多在陳國,也就是如今大秦的淮陽郡境內,他們才是名副其實的遺族。今年夏末,一道直出始皇帝陛下案頭的詔令,讓王氏上下驚出了一身冷汗。

南征百越在即,咱們這位橫掃六合八荒的一代神主立改懷柔綏靖的策略,明旨天下各郡對轄內原六國土豪、大姓實施嚴厲打擊,或舉族遷於巴蜀,或發配與嶺南效力,可以說是將那些盤踞地方的隱患毒刺一招清理乾淨。

可這清理的深度究竟如何,就值得王氏這等早已紮根大秦的家族忌憚了。倘若翻起舊賬,難保不會有心懷叵測之人落井下石。百年之家,誰還沒兩個死對頭呢?

作為王氏當代的宗主,王繼深諳一縣之丞是絕對無法庇護宗族的,想要再也沒有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就要做一郡之守,成為陛下最信任的鷹犬!

可試問,這天下有而立之年的郡守麼?沒有!!!

想要爬得更高,就只能賭,好在士伍鵬給了他下注的信心!

得力的吏員叉手立在花廳內,他一言不發的看著被公認前途遠大的縣丞王繼。

今年三十歲的王繼素來幹練,沒想到得知幫著士伍鵬討官成功之後,王繼的情緒反倒沒有高興的樣子。好一陣子都陷入某種莫名沉思之中。就在吏員覺得這沉默會繼續維持之時,王繼疑惑的問道:“那李郡守看了信之後沒說別的?”

“敢言上吏。李郡守看完之後,只將爰書置於案上,接著就讓俺回稟您,他知道了。”吏員盡力準確描述當時的場景。

王繼還想再問幾句,卻又停下,他揮揮手示意下吏離開,自己跪坐到花廳當中的軟席子上。

上位者的心思從不會給一位傳話的下吏解釋,李郡守如此,他王繼也是如此。想從跑腿之人身上得知李郡守的想法,那是大錯特錯。

王繼並不曉得遠在千里之外的咸陽城內,章少府已經關注過那個不起眼的黔首鵬,更親自做了批語。雖然這批語只有“知道”二字,但淮陽郡內少府下轄的屬衙能如此分心勞力去調查一介黔首,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了。

前腳少府的爪牙剛走,後腳替黔首鵬求官的爰書就到了,李郡守會怎麼想?也許只是出於好奇,反正順水推舟罷了。

不過,李郡守究竟是如何思量的,王繼此時反而不在乎了。他現在最想知道士伍鵬背後的謀主到底是誰!一個十七八歲的僱農子,怎麼可能懂得朝堂上那些機關算計?

都田嗇夫牟曾經問張鵬是誰在背後給他出主意,張鵬推說是縣丞,因為他知道牟不會多嘴去求證。實際上,想出這個點子的,就是張鵬自己。

這種操作,其實來源於前世一個在衙門做小官的遠房親戚,有此那人喝醉了,他當做吹噓的資本,炫耀出了自己是怎麼從科長升處長的。套路和張鵬如出一轍,送走上級,自己暫時替代。做出了成績後就算不能留在原職,也會平級調動,不會再降下去了。

但想要成功實施,還需貴人扶持,好在張鵬有縣丞王繼和都田嗇夫牟!

王繼並不知道這些,他心裡篤定是有人在給鵬出主意。知道自己一封爰書就可能辦成事情的,必然是熟知朝堂人際關係的人物。那位高人到底是誰,他怎麼都想不出。

好在王繼也不是鑽牛角尖之輩,既然想不出道理,那就不要費心思去想。官場裡面水太深,自以為是的結果往往是南轅北轍。

王繼提筆給“陽城縣守都田嗇夫鵬”寫了封道賀的手書。在書的最後,他打趣的告訴鵬,若是冬種不能成,就提頭來見!!!

寫完這封信,王繼嘆口氣。始皇帝陛下的南征已經迫在眉睫,各地都在徵調軍糧,不但導致糧價上浮,而且有些困難的地區還差點鬧出民變。淮陽郡雖然近年來豐收不斷,但家底也不豐厚。若是冬種真的成了,可是潑天大功啊!

當今陛下對朝堂上那些只知道講大道理的儒生早就不耐煩好些年,相對於這些坐而論道之輩,只要是在當官之中有實際政績的人都能得到提報。包括王繼本人就是靠連年“上計”得“最”才坐上了縣城的位置,大秦對待認真做事的人,從不會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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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後,這一切都落在那個小子的空口白牙上,王繼除了長嘆之外,也只能長嘆。

此時的張鵬領了官職,正在同一眾鄉里告別。

知道鵬竟然做了守都田嗇夫,裡人自然是不勝之喜。小地方出了大吏,且不論這吏位是不是臨時的,都足以讓人羨慕很久!特別是放牛娃一朝等縣堂的這種絲逆襲的經典橋段,足以讓那些拜了張鵬為師的年輕士伍們興奮不已!

特別是老邁的裡典,也不管張鵬聽不聽得懂、用不用得上,將他這些年的為豐牛裡小吏的心得仔細講述一番,說的事無巨細。張鵬知其好意,心中也萬分感動。他靜靜的聽,就像海綿一樣瘋狂地吸收水分,哪怕裡典的心得暫時用不上,但也可以瞭解其他裡典的心態。

這一通就講了小半個時辰,最後說到頭暈目眩,只能讓張鵬且去,他自己則被人饞了回去。

張鵬囑咐奮和安守好牛舍,就帶著陳勝與碩二人,踏上了去縣城的路。此一去,前途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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