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長,又稱公。屬於低於縣一級的行政建制長官,級別相當於現在的鄉長。

戰國時始在鄰接他國處設亭,置亭長,任防禦之責。秦時在鄉村每十里設一亭,亭有亭長,掌治安警衛,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多以服兵役已滿期之人充任。

在中國歷史上,這個芝麻大的官職之所以能夠被世人所瞭解,還是多虧了一個人沛縣劉季!此人以亭長小吏起家,最後建立國祚四百餘年的大漢王朝,實屬青史孤例,不得不讓人佩服。

而三樹裡的裡佐鳩之子,正是以上造之爵,擔任了翠花鄉的亭長!就這樣一個在大秦不入流的小吏,此時卻是張鵬所難以抗衡大敵了。

對於一介黔首來說,鄉里已經是天花板一樣的存在,不但夠不著,還需仰視才能一窺其面目

如今這樣一個人物奔著自己來了,該怎麼做?張鵬心中沒有半點眉目。

雖然兩世為人,但受限於先世農民工的身份,註定他不能擁有其他穿越者那樣的眼界、智慧和手段。但長期為了生存而掙扎的經歷,也讓他具備了別人很少有的品質迎難而上!

無論在什麼時代,對於老百姓而言,生存從來就沒有輕鬆過。現在的種種挫折,只不過是把時間調到了兩千多年前而已,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想通了這些,張鵬身上的氣息一變,像是掙脫了漁網的魚,又似解除了精神枷鎖的囚犯,只想著痛痛快快的攪個天翻地覆。

田嗇夫牟也察覺到了士伍鵬身上的變化,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欣賞。

吃人嘴短,他也不好什麼忙都不幫,便道:“失牛也是重罪,但汝若是不舉,自然就與亭長無干。本吏可容你三日,三日內找回失牛,本吏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言至於此,張鵬也曉得田嗇夫牟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他再拜謝曰:“小子多謝上吏寬宥,大恩容後再報!”

牟揮了揮手,不再說話,起身而去。

張鵬直等到前者走遠,才緩緩起身,緊皺著眉頭離開。

一路上,在腦海中反反覆覆的將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卻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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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的確是丟了,而放牛的碩被告為監守自盜。其實案情本來並不複雜,只要找到真兇,自然可以還碩一個清白。可糟糕就糟糕在,負責辦案的人員是死對頭的兒子!

可以說這次失牛,就是一個針對他而來的陰謀。對方只需一口咬定碩是罪犯,對真兇不聞不問,那碩就永無平反的可能了!

“除非”

張鵬咬了咬牙,心道:“除非乃翁自己捉到盜牛的真兇!”

可是,他又不像“隔壁那個黑傢伙”一樣會查案,該如何著手呢?

低著頭一路走到裡門口,就聽到遠遠地從碩家的方向傳來哭聲,不用問,定是碩母得知了訊息!

張鵬剛邁入里門的腳步停住,猶豫了片刻後,直接轉身,掉頭沿著大路往縣城方向去了。不過他並非是要去縣城,而是奔著十里亭!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直接面對!且會一會那亭長,看看其究竟是何面目!”

打定了主意,張鵬腳步加快,一路急行,眼看著就要離亭邑不遠了。卻見邑外的一棵歪脖的老槐樹上正吊著一個人,被剝了上衣,身上縱橫交錯著鞭子抽打過的痕跡。

不用細看,只憑那壯實的身形便知,必然是碩無疑。

可罪名未定,審判未行,那亭長竟敢動用私刑?

張鵬頓時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吊著碩的繩子,臂膀青筋暴起就聽“嘭”地一聲,拇指粗的草繩斷作兩截,碩轟然墜地,本已經昏迷的他睜開雙眼,見到是大兄來了,捱揍時沒喊一句痛的碩卻如同稚子一般,哭了起來。

“啊啊啊大兄疼死俺啦”

張鵬尚來不及安慰,就聽亭邑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應該是方才救人的舉動已經驚動了裡面的吏員。

果然,不出其所料。亭邑內走出了四五人來,當中一位身穿灰褐色麻質長褐,下起裙襬,手持二尺木牘,腰間繫著繩索的壯漢,緊盯著張鵬。

“哪裡來的浪蕩子,膽敢在翠花鄉亭邑撒野?”有一吏員上前一步,指著張鵬呵斥。

形勢比人強,張鵬強按怒火,道:“敢言上吏,小子乃是豐牛裡牛倌鵬,特地來看吾義弟。不知他犯了何錯,竟遭如此對待?”

那小吏冷笑一聲:“你這義弟辱罵上吏,就是重重笞打一番也不違律。如今只不過是吃了些鞭子,又能如何?”

“二三子!”說著,小吏一揮手,吩咐道:“且將疑犯綁好了,什麼時候招供,什麼時候放下!”

眼看著吏役就要上前,張鵬挺身攔住,喊道:“等等!”

“等?”

那小吏嗤笑一聲,說:“若是你這廝再三阻撓,信不信乃翁連你一起縛在此處?”

張鵬卻是沒有理他,而是看著當中那位一直沒有說話的吏員,問道:“上吏,究竟如何才肯罷休?”

那人面無波瀾,聞言也只是微微開口,聲音低沉:“罷休?自然是此賊子招了供、本吏破了案才可。”

“怎麼?”那人反問:“爾有何建言?”

張鵬捏緊了拳頭,盡力平息怒火,道:“小子沒有建言,惟望上吏放過義弟!”

“哈哈哈哈!”那人帶頭大笑起來,他身邊的其他吏員也跟著嘲諷。

等那人笑夠了,才把玩著手裡的繩索緩緩開口:“若要本吏放手,也不是不可,爾等兩人,只需在本吏面前頓首認錯,高喊三聲‘阿翁饒命’便可”

“啊哈哈哈哈!”此言一出,又引發一陣鬨笑。

張鵬沒有說話,這時候,往來的行人漸漸聚攏了過來,片刻工夫就有很多人裡三層外三層的看熱鬧。

亭邑本就處在交通要道,白日裡往來者甚多。

張鵬頓時急中生智,鎮定道:“上吏方遷任不久,急欲破案顯功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尚未定案,縣中也未行審,公如此急於動刑,就不怕落個為績而殘虐鄉里的壞名聲麼?”

“你!”

那人沒有開口,倒是一旁從頭到尾都跳得歡的小吏罵道:“大膽黔首,可知誣陷上吏是何罪名?”

張鵬並不理會,只盯著那人不放。

後者正是翠花鄉的亭長。他眼見聚了這麼多人,自然不想剛上任就給鄉里留下暴虐之名,但司法之吏的威名也不能受損,就見他道:“本吏身為大秦天狗,糾察不法乃是分內之事!”

說著,伸手一指倒在地上的碩,大聲道:“此賊子監守自盜,害得豐牛裡失牛,是本吏親手將其擒住。賊人欲要抗法,本吏不得以將其制服。各位鄉里休要聽信風言,還不散去!”

有亭長發話,看熱鬧的人不敢停留,就要離開。

張鵬大喊道:“且慢!”

他對著所有人說:“此人並非賊人,而是吾之義弟碩。”說罷,張鵬又緊接著道:“諸位鄉里,俺是豐牛裡士伍鵬,同與碩飼牛,前些時日在賽牛中得最,受縣丞當面嘉獎。”

張鵬越說越快,已經不管不顧:“正是俺奪了三樹裡飼牛者裡佐鳩的風頭,他便懷恨在心,意欲報復。咱們這位亭長,就是鳩之子!試問,他究竟是其翁一人之亭長,還是翠花鄉百姓之亭長?”

這一大段話連珠炮般的爆出來,圍觀的百姓都紛紛看向,目光中有的疑惑、有的不解、甚至已經有了些許不信任。張鵬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需要在人群中埋下懷疑的種子,就要有所顧忌,不能夠為所欲為!

果然,同他父親一般地眯起了眼睛,下令道:“二三子,還不將這汙衊上吏的狂徒擒住,一併法辦!”

張鵬也沒料到這廝竟然絲毫不在乎民意,眼看吏役就要動手,頓時渾身緊繃,如困獸將起。

“大爺的,難不成今日要暴力抗法,先陳勝一步?”

就在這千鈞在發的時刻,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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