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申國也有狐夫子?”

蘇季低聲沉吟著,感覺很多關於狐夫子的事情,他這個狐夫子不知道,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他眉頭緊鎖,放下吃飯的筷子,問道:

“你說的這個狐夫子是什麼來頭?”

“他姓墨,單名一個殊字。有道是,上善若輸,惡貫滿贏。進了申國地界,但凡有耳朵的哪有不知道墨殊和姜贏這倆名字的?”

聽馬後炮這言外之意,好像蘇季的耳朵是白長了。蘇季並沒表現出生氣,因為馬後炮一路上說話的方式,一直是欲抑先揚,先拍馬屁,後放炮傷人。

普通人能被他一句話砸個跟頭,一連幾炮下來,必定五雷轟頂,外焦裡嫩,但蘇季卻想,這也難怪,誰讓他叫馬後炮呢?

“我這個朝歌的狐夫子,你們申國人聽說過嗎?”蘇季試探著問道。

“小的就是申國人,至少小的聽過。”馬後炮抿了一口酒,道:“小的過去跑過很多地界,發現像您這樣的狐夫子很多。”

“你是想說我這個狐夫子是假的?”

蘇季的語氣開始有些激動。馬後炮聽得出來,也清楚自己說話的毛病,但他就是控制不住。他給蘇季斟了一杯酒,打著哈哈說道:

“沒說假的不好,但真的狐夫子只有一個。”

“你想說只有那個墨殊才是真的狐夫子?”

“您這個問題問得好,但聽您問的這個問題,想必您一定不知道狐夫子三個字的來歷。夫子是申國人對墨殊的尊稱,狐字代表玄狐宗掌教的身份。說句您不愛聽的,您這個狐夫子才做了幾年?又會什麼神通?”

馬後炮的語氣無半點嘲笑的意味,他說的也許都是事實,但這些話進到蘇季耳朵裡,卻變成了否定,甚至是侮辱。

蘇季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任誰也不願接受別人的否定,蘇季也一樣。他不願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連一個字也不願相信。他甚至想過要掀翻桌子來發洩自己的憤怒。換做九年前的蘇季一定會這麼做,以前他火氣一上來,管他旁邊有多少人,管他桌子上放著什麼,他都必須掀個底朝天。

不過,現在的蘇季正在平靜地坐著。無論是真是假,他都將這些刺耳的話硬生生聽完了。

那一刻,蘇季覺得自己變了,九年前的自己絕不會像今天這麼淡定。

此時,冷靜的直覺告訴他,命運又開了一個玩笑,只有一路玩下去,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想起白衣人曾嘲笑他只配做妖孽的玩物,如今他徹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原來狐夫子不是一個人,更不是一個神,而是一群被妖孽擺佈的棋子。

那個墨殊又是何許人也?

他究竟是這些棋子中的一枚?

還是那個下棋的人呢?

蘇季將剩下的半壺烈酒一口氣灌下去,帶著酒意問道:

“那個叫墨殊的狐夫子這麼有名?朝歌百姓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現在的朝歌是從一片廢墟上建起來的,已非昔日的前朝古都。賢人都去了鎬京等地,留下的皆是寡見少聞的城民。再說墨殊作風低調,你們沒聽過他一點也不奇怪,但我相信你絕不會沒聽過他的老婆。”

“狐夫子還有老婆?”

“有,而且你一定聽過。”

“誰?”

“黎如魅!”

“你說的可是天下第一浪妓,黎如魅?”

“沒錯,但現在你最好不要那樣叫她,因為她現在是墨殊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若對她感興趣,小的這裡有一個好東西……”

說著,馬後炮從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個裝滿龜甲的包裹放在桌上,將嘴巴湊到蘇季耳邊,壓低聲音道:

“這龜甲上刻的是《如魅禁傳》,寫的都是些風花雪月的段子。我們萬里同行就是緣分,小的只收您五塊銀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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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還賣書!”

“小本生意不容易。你若肯捧場。小的再和您說說姜贏,初到平陽,你不瞭解這個人恐怕很難活過一天。”

酒意逐漸上來,蘇季將身上最後一塊銀貝,痛快地拍在桌上。

馬後炮壓低著聲音,繼續說道:

“說起姜贏,每次我都提心吊膽。關於他我不敢多說,最多只能告訴你兩件事。”

“那兩件事?”

“第一,他是申候的嫡長子;第二,他最不喜歡輸,如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起輸字,哪怕只是讀到這個音,都要掉腦袋!”

“那墨殊豈不煩了他的忌諱?”

“一點也沒錯。申國姜氏與玄狐墨家自申候失蹤以來,為了爭奪截教主之位,一直針鋒相對。百姓們都盼著著,墨殊莫要輸,姜贏莫要贏。然而,凡是敢惹姜贏的人,都死得一個比一個慘。您有空兒可以去東市刑場看看,那裡的石頭十年前是灰色,現在已經被染成土紅色。聽一個儈子手說,這幾個月光是行刑用的鬼頭刀,就砍鈍了七把。”

“申候即是一國之主,又是截教之主,嫡長子姜贏理應繼承一切。墨殊有什麼資格爭?”

“申候只是恰好兼有兩個身份而已,截教主不一定都是王侯。他能號令西方戎族,地位比地方諸侯還高!歷代教主都是由二十五位截教元老選出來的。大公子姜贏為了引這些元老上鉤,揚言誰能幫他得了截教主之位,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配給他。沒想到這一招還真的釣了幾條大魚爭著幫他,可惜現在都是死魚了。”

“那姜贏的女兒想必很美?”

“美!當然美。不過我剛才見到一個女人比她更美!”

蘇季楞了一下,連忙問道:“你剛才拴馬時見到誰了?”

“我見到一個白衣如雪的女人,頭戴垂簾青竹笠,腰懸一把桃木劍。”

蘇季突然一怔。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在腦中閃過。他連忙驅逐了那個念頭,用懷疑的語氣問道:

“她戴著垂簾的斗笠,你怎麼知道她長得美?”

馬後炮拍著胸脯,一臉認真地說:

“我真的看見了,而且還把她畫下來了。”說著,他開始在身上摸索,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什麼來,最後將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裹,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想起來了!我就畫在剛才賣你的這些龜甲上。”

蘇季隨手掏出一塊龜甲看了一眼。這一看非同小可,頓時如同中了定身之法,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再看那龜甲上哪有什麼畫像?連一個能讓人看懂的字都沒有,只有密密麻麻的蝌蚪文。

“定身符咒?”蘇季發出一聲驚歎。

他從蝌蚪文的排列看出,那些龜甲都是一枚枚闡教符咒。現除了嘴,他連一根手指也無法抬起。整個人就像一尊石像般定在椅子上。

“師傅救我!”門外傳來一個驚慌而稚嫩的聲音。

花如狼跑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陣風。

風吹來一個白色的人影。那身影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如幽靈般浮現在花如狼身後。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暈倒在青靈廟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從袖中取出一塊銀貝,遞到馬後炮面前。

馬後炮連連擺手道:

“報酬就不必了,你只要讓我把車上那個胖老頭帶走就行了。”

“你還蠻會做生意的。”白衣少女瞥了他一眼,將銀子收了回去。

看見這兩人碰面的場景,花如狼猛然想起自己拜師那天,攔住馬車的正是這個白衣少女,恍然意識到原來那天這兩個人的相遇並非巧合。

“好一招馬後炮,你們這步棋倒是下的很俊。不過搞不好……會是一步死棋。”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一旁的兩個人茫然地交換了一次眼神。

馬後炮心裡納悶,從蘇季臉上竟看不出絲毫畏懼之色,只有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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