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希望搶先一步,結果還是晚了,樓駙馬出事的那家鋪子已經關門。

蔣二皮去附近打聽了一下,匆匆回來,“我們哥倆兒昨晚來的時候,有意避開這裡,沒想到他家年前就已停業,說是要將鋪子轉租出去,現在是正月,還沒人接手。”

“鋪子裡的人呢?”胡桂揚找的不是廟,而是廟裡的和尚。

“我再去打聽,未必能有訊息,大家都在過年,一般鋪子不會這時候招工。”

蔣二皮剛要走,一邊的鄭三渾突然道:“我知道這家的姐兒去哪了?她叫什麼來著……翁鬱郁,長得挺標誌,要是嘴能小一點……”

不等胡桂揚動手,蔣二皮先給鄭三渾腦後拍了一巴掌,“說這些幹嘛?快帶我們去找人。”

“好好說話,為啥打我?”鄭三渾怒道,牽馬在前面帶路,解釋道:“現在是正月嘛,客人不多,昨晚我倆找不容易逮著一位慕名而來的新客人,陪他找姑娘的時候,正好看到翁鬱郁走進惠興鋪,她可沒看到我。”

“咱們在一起,我怎麼沒看到?”蔣二皮疑惑地問。

“二哥光顧著掂量客人身上有多少銀子,不像我眼觀六路。”

“呸,你是被翁鬱郁迷住了吧。老三,哥勸你一句,咱們常在河邊走,多小心都不為過,千萬不能溼鞋。”

“溼什麼鞋,我頂多溼下鞋底……”

兩人爭吵不休,都忘了認鋪子,還是胡桂揚自己看到匾額,“這裡不就是惠興鋪嗎?”

鄭三渾動作快,“我進去找人,你們在外面等著。”

正月客人少,白天客人更少,街上有公差來往的時候,客人更是一個沒有,鋪子裡的掌櫃十分意外,出門看到錦衣衛裝扮的胡桂揚,臉色刷地白了,狠狠地瞪一眼鄭三渾,笑臉迎出來,拱手道:“這位上差怎麼稱呼?”

“姓胡,西廠校尉。”胡桂揚向衚衕盡頭的廣興鋪望一眼,那邊沒有動靜,幾位大人估計還在議事,留給他一點時間。

“原來是胡校尉,有失遠迎……”

蔣二皮喜歡仗勢欺人,眉頭緊皺,不耐煩地催道:“我們奉廠公之命查案,沒工夫跟你扯皮,快把翁鬱郁叫出來。”

“呃……西廠已經問過鬱郁姑娘了,是一位百戶,姓石,不知胡校尉認不認得?”

“石桂大石校尉,認得,我和他問的事情不一樣。”胡桂揚平淡地說,沒有顯出急迫。

掌櫃猶豫一下,笑道:“既然這樣,胡校尉裡面請,我去叫鬱郁姑娘出來見客。”

“不必,帶我直接去見她。”胡桂揚不願在鋪子裡浪費時間,希望立刻見人。

掌櫃又猶豫一下,“當然,請進。這兩位……”

“留在外面。”胡桂揚下令道。

蔣二皮沒意見,鄭三渾有些失望,“跟鬱郁姑娘說一聲,是東城鄭千里給她介紹的客人。”

幾個人冷冷地看他,鄭三渾不好意思地說:“那是我本名。”

惠興鋪的房間也是倉庫改建,窗戶極小,頗為陰暗,但是修飾得比較好,沒有貨物遺留的怪味,香氣撲鼻,溫暖如春,兩間房打通,一間當作客廳,一間改成暖閣。

掌櫃將客人送進屋,叫道:“鬱郁姑娘,錦衣胡校尉找你,出來迎接。”隨即向胡桂揚道:“請胡校尉問話,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了。”

掌櫃退出不久,從暖閣裡走出一名年輕女子。

翁鬱郁確有幾分容貌,只是沒料到這時會有客人,頭髮有些散亂,臉上脂粉未施,身上穿著家居襖裙,臉色憔悴,略顯驚恐,站在暖閣門口欠身請安,小聲道:“奴家見過大人。”

如果對方是任榴兒那樣的人,胡桂揚會自在地直接問話,面對一名怯生生的普通女子,他反而有些拘謹,拱手道:“我是校尉胡桂揚,有幾個簡單的問題請你解答。”

“我已經都說過了。”翁鬱郁想起往事,神情更加驚恐。

她絕不像是能夠從容搜查屍體的膽大女子。

“那晚幫你的人長什麼模樣?”胡桂揚直接問道。

翁鬱郁一愣,慌亂地說:“幫我?沒有……沒人幫我,那天晚上……”

在胡桂揚盯視下,翁鬱郁更顯驚慌,試探地問:“你都知道了?”

胡桂揚輕輕地嗯了一聲。

翁鬱郁如釋重負,呆呆地說:“我就知道這種事情瞞不住,他非說絕不會有人問起。”她抬頭看向胡桂揚,“我會被抓進牢嗎?”

胡桂揚搖頭,“只要你對我實話實說。”

“那位樓官人,真是駙馬?”

“你不用知道。”胡桂揚做出冷淡的樣子,好讓對方順利開口。

翁鬱郁果然被嚇住,急促地說:“廣興鋪的牛雜兒牛掌櫃,他的模樣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為什麼會去幫你收拾屍體?”

“我不知道,我當時嚇壞了,縮在床角不敢動,牛掌櫃推門就進來,將屍體摸一遍,把荷包扔給我,讓我待會交給自家掌櫃,還說不準我向任何人提起他來過,否則……”

翁鬱郁臉色驟變,她現在正違背牛掌櫃的囑咐。

“不會有人知道你向我說過什麼。”胡桂揚安慰道,“烏鵲衚衕的酒很有名,讓我看看。”

翁鬱郁轉身要進暖閣,馬上又轉回身,疑惑地問:“大人看酒還是看藥?”

“藥。”胡桂揚也馬上改變主意。

“那我這裡沒有,藥全在廣興鋪,誰家來了客人,擺酒席的時候派人去那裡現領一份,兌在酒裡,不拘是什麼酒,都會變成……好酒。”

“藥有名字吧?”

“藥是粉紅色的丹丸,入酒即化,一粒能化一壺,所以我們叫它滿壺春,廣興鋪沒給起名,去了說‘拿藥’就行。”

外面有人大聲喊胡桂揚的名字,聽著像是韋瑛,胡桂揚低聲提醒:“有人問起,就說我剛才提的問題與西廠石百戶一樣,記住了嗎?”

翁鬱郁沒明白其中的含義,茫然地點點頭,胡桂揚推門出屋,讓她自己尋思。

“韋百戶議完事了?”胡桂揚拱手笑道。

韋瑛稍顯不滿,“你來這裡幹嘛?”

“閒著也是閒著,到處看看、問問,沒準能找出線索。我與童豐畢竟是同僚,又都有異人之名,必須為他的死報仇。”

“你還是閒著吧,此事頗為蹊蹺,咱們都做不得主,要回城裡請示。”

“我跟大人一塊回西廠。”

“嗯,咱們一塊回城,但你不用去西廠,回家等候訊息。這不是命令,是建議,希望你能接受。”

“韋百戶的建議對我必有好處,怎敢不從?”

“你明白就好。外面那兩人你從哪找來的?”

“算是街坊吧。”

“看緊些,瞧他們的樣子,比真正的錦衣衛還橫,已經向好幾家鋪子暗示必須給他們好處才能免遭審問了。”

“這兩個傢伙!”

只有少量公差留在廣興鋪,其他人先後回城,東廠與南司的人走得最快,韋瑛上馬追趕,各方都想快一點通知上司,以便爭搶查案的權力。

韋瑛特意派兩名校尉護送胡桂揚回趙宅,看他進入大門才告辭離開。

胡桂揚今天的計劃原本是找幾名膽大的僕人,卻根本沒有時間,只好先用蔣、鄭二人代替,“留下做飯、收拾屋子,等我找到合適的人之後,再放你們走,到時自有重賞。”

兩人臉色立變,全都搖頭,“我倆膽子小,不敢在凶宅裡過夜,桂揚老弟還是找別人吧,不行的話,我們給你找,天黑之前送過來。”

夕陽已傾,離天黑沒剩多久,胡桂揚伸出雙手分別按住兩人的肩膀,笑道:“你倆的膽子可不小,敢利用我的名號向鋪子索取好處,連我自己都沒這個膽子。”

兩人嘿嘿地笑,蔣二皮道:“桂揚老弟知道啦?我們也是為你好,俗話說升官發財,不能發財,當什麼官?你不好意思開口,我們替你開口,要到的錢都給你。”

“都給?”鄭三渾不解,這不在他們商量好的計劃裡。

“事成之後,桂揚老弟能不賞咱們哥倆兒一點嗎?”蔣二皮笑道。

鄭三渾這才明白過來,急忙點頭。

“你們要到多少?”胡桂揚問。

“一文沒要到!”鄭三渾覺得不可思議,“我們一提你,他們就拿這個百戶、那個千戶壓人,完全不怕。”

蔣二皮撇撇嘴,表示這不是他們的錯,實在是胡校尉的名頭太弱。

“那你們欠我一百兩銀子。”

“啊?”

“我本來有辦法要來一百兩,被你們一攪和,機會沒了,這筆賬得算在你們頭上。”

“我們……我倆若是早知道你有計劃……”

“總之你們擅自行事,讓我損失百兩紋銀,要麼立刻還錢,要麼留下來當僕人算是補償。”

兩人不停眨眼,誰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如果鬼在晚上出來……”

“我擋在前面,讓你倆先跑。”

“好……吧。”兩人勉強同意,“一百兩銀子,我倆得當多久僕人?”

“凶宅僱人價錢自然要高一些,一個月吧。”

胡桂揚讓兩人先去喂馬,然後下廚做飯,他去後院將四位異人都請到正房廳裡。

“西廠的一位異人被殺死了。”

四人動容,看樣子之前都不知情。

“像我們一樣的異人?”林層染問道。

“就是前天晚上那位。”

趙阿七、蕭殺熊與童豐交過手,記憶深刻,神情又是一變,蕭殺熊道:“那個傢伙功力不弱啊,除了我們幾個,誰能殺死他?被人暗算了?”

“咽喉中招,一擊斃命。”

四人沉默,他們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只有異人能正面殺死異人,而且兇手的武功很可能比他們都要高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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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向我說實話了。”胡桂揚向一直沒開口的羅氏道,“這名異人死在廣興鋪裡,烏鵲衚衕隱藏的異人不只你一個吧?”

羅氏輕轉手中的傘,緩緩道:“你聽說過烏鵲衚衕的美酒嗎?”

“滿壺春。”

“你知道的不少。”羅氏微微一笑,“滿壺春是用金丹造出來的,這就是烏鵲衚衕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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