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自己搭床鋪褥,睡了一個好覺,即使期間天塌下來,他也覺得值,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自然醒來,又是被人硬生生從夢中拽出來。

他不記得夢境,只記得自己多麼討厭這兩人,“凶宅都擋不住你倆擅闖我的房間。”

鄭三渾笑道:“現在是白天,鬼不敢出來,我們不怕。”

蔣二皮看出胡桂揚的不滿,急忙道:“有大事、急事,要不然也不會登門。”

“給我吧。”胡桂揚重新躺下,閉上雙眼,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

“什麼?”蔣二皮愣住了。

“我家大門的鑰匙。”

“還沒裝上呢,能讓我打不開的鎖,在京城可不好找。”蔣二皮頗為自得。

胡桂揚打個哈欠,“你倆根本就沒去找吧?”

蔣二皮嘿嘿地笑,鄭三渾道:“本來今天要去找鎖的,可烏鵲衚衕那邊昨晚發生大事,早晨城門一開我倆就進城給你送信,來不及做別的。”

“烏鵲衚衕又死人啦?”

胡桂揚隨口一問,蔣、鄭二人同時驚呼,“咦,你怎麼知道?”

胡桂揚睜開眼睛,“你倆是喪門星嗎?每次去烏鵲衚衕都死人。我不是告訴過你們什麼都不用打聽,去混就夠了?”

兩人一塊搖頭擺手,“跟我們沒一點關係,就是恰好聽說此事,覺得你會感興趣。”

“除非死者是鄖陽異人……”

“咦,你又知道?”蔣、鄭兩人的神情不只是意外,還有一點驚恐。

胡桂揚這回真是一驚,一下子坐起來,“真是異人?”

兩人使勁兒點頭,蔣二皮道:“就在昨天晚上,應該是三更左右,我倆兒正要收工休息,忽然聽到街上有人急匆匆地跑動,我倆一想,雖然胡桂揚老弟說不用打聽,但是……”

“你就說死的是誰吧。”胡桂揚下床披衣穿靴,要去看看趙宅的幾位異人都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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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叫什麼,就知道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長得挺壯,身上全是肌肉。”

聽上去不像是郭舉人帶在身邊的無名士兵,胡桂揚認識的異人沒有幾位,不由得更加好奇,“那你怎麼知道那是一位異人?”

“花鋪裡的人說的。”

“花鋪?”

“城裡**院,城外就叫花鋪。我跟三弟去幫忙來著,結果到了那裡被攆出來,但是聽他們談了幾句,說死者身下沒把兒,卻能逛花鋪,只有異人能有這樣的本事。”

胡桂揚又是一驚,“童豐?”

那兩人也是一驚,鄭三渾道:“的確有人說過‘童什麼’,我還以為是說那人年輕,原來是姓童——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昨晚你在哪?天都亮了你為何還在睡覺?”

“呸,昨晚我……你管得著嗎?”

胡桂揚瞪眼,鄭三渾馬上換上一副笑臉,“一時好奇,桂揚老弟別怪我。”

胡桂揚不太相信死者會是童豐,甚至不認為會是一名異人,“你倆肯定搞錯了,任何一位鄖陽異人都是世上罕見的高手,不會輕易死於他人之手,何況童豐是名太監,去烏鵲衚衕做什麼?”

“我們也奇怪啊。”蔣二皮一攤手,卻不得不承認他們打聽得不夠細緻,“反正烏鵲衚衕裡又死一個人,聽說是個異人,可能姓童,要是出錯,也是廣興鋪的人胡說八道。”

“廣興鋪?”胡桂揚記得這個名稱,任榴兒女扮男裝時打聽出來一條重要訊息,聲稱烏鵲衚衕各家的媚酒都由廣興鋪提供。

“對。”

“廣興鋪不是沒有姑娘嗎?”

蔣、鄭二人互視一眼,心裡想的都一樣,胡桂揚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一些,十分可疑,嘴上卻不敢說,蔣二皮回道:“廣興鋪沒有固定的姐兒,但是能從各家鋪子裡隨意調人,就算是七仙女,也能隨叫隨到。”

鄭三渾補充道:“一般人不知道廣興鋪的厲害,我倆早就看出來了。”

胡桂揚匆匆往外走,在門口轉身道:“在這兒等我,別亂走。”

兩人點頭,等胡桂揚消失,鄭三渾小聲道:“咱們是不是來錯了?他怎麼什麼都知道?昨晚的事……”

“就是就是,其實他跟咱們哥倆兒完全可以實話實說,用不著遮遮掩掩啊。”

兩人小聲議論,越想越覺得可疑,若是知道童豐就是那個曾與胡桂揚比武的西廠高手,更會“恍然大悟”。

胡桂揚很快回來,他去看過,蕭殺熊等四人都在,事實上,只要玉佩還掛在大餅脖子上,他們誰也不會離開趙宅半步。

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胡桂揚不想對他們多說什麼。

“帶我去廣興鋪。”

蔣、鄭二人將懷疑藏於心中,與胡桂揚一塊出門,正好有三匹馬供他們騎乘。

京城百姓不得隨意騎馬,胡桂揚換上錦衣衛官服,另兩人充當隨從,小心翼翼地上馬,馳出衚衕之後,讚道:“馬就是比騾子穩當。”

駿馬不只穩當,還很快,三人到烏鵲衚衕的時候,剛好午時左右,街上行人不多,卻有不少衙門公差來往,見到錦衣衛,沒有阻攔。

嚴格來說,烏鵲衚衕裡沒有春院,全是一家一家的鋪子,供外地商人存貨,同時提供住宿,幾個月以前,這裡的鋪子改變生意,成包的貨物越來越少,人卻越來越多。

廣興鋪位於衚衕東邊盡頭,規模並非最大,位置也非最佳,卻是最有勢力的一家。

鋪子門口已聚集一群官兵與公差,其中有幾名錦衣衛。

三人下馬,蔣、鄭不敢上前,留在後面看馬,胡桂揚獨自走過去,離門口還有十幾步,被兩名陌生的錦衣衛攔下。

“兄弟從哪來的?怎麼稱呼?”攔人者倒是比較客氣。

“我姓胡,西廠校尉。”

兩名攔人者更客氣了,“原來是胡校尉,西廠的大人已經進去了。”

“對,我就是來找韋百戶的。”胡桂揚蒙了一下。

被他蒙對了,那兩人立刻讓開,“請。”

胡桂揚從人群中間擠過去,穿過鋪子前店,進入後院。

後院不大,擠的人更多,而且多是錦衣衛,大都陌生,這些人也不認識胡桂揚,見他也是錦衣校尉,誰也沒有詢問來歷。

胡桂揚慢慢往裡走,想聽聽眾人的議論,結果院子裡一片安靜,偶爾有人說話,也是貼耳低語,似乎互相防備著。

胡桂揚很快明白原因,雖然都是錦衣衛,卻不是一夥,有的是本衛校尉,有的歸屬西廠,有的來自東廠,還有幾位是城外巡捕營的人。

胡桂揚在西廠值守的第一天,曾經見過一些過來點到的校尉,這些人見到胡桂揚都很驚訝,但是誰也沒說什麼,都扭過頭去,假裝沒看到他。

將要擠到出事房間的門口,終於有人喝道:“胡桂揚!你來幹嘛?誰讓你來的?誰放你進來的?”

南司鎮撫梁秀算是胡桂揚名義上的直接上司,正好從房間裡走出來,一眼就看到這位極討厭的下屬。

胡桂揚拱手笑道:“職責在身,怎敢不來?”

“職責?你有什麼職責?”梁秀怒道。

“呃,請大人諒解,除非西廠廠公在此,我不能隨便透露職責。”

梁秀冷笑,轉身向屋裡問道:“韋百戶,你將胡桂揚叫過來的?”

百戶韋瑛果然在,從屋裡走出來,同樣一臉驚詫,很快掩飾過去,笑道:“此案跟他還真有一點關係,進來吧。”

梁秀大步走開。

胡桂揚進屋。

房間很小,從前可能是一間庫房,倉促改成臥室,安置床鋪桌椅等物,隱約還殘留著從前的各種味道,如今又多一股血腥氣。

東廠左預也在,對胡桂揚不理不睬,專心盯著地上的屍體。

那真是童豐,雖然已有準備,胡桂揚還是極為吃驚。

童豐仰面而躺,咽部有一處不大的傷口,血向兩邊流出,像是一條手指粗的紅線。

西廠第一高手被人從正面擊殺,而且是立斃,倒下之後傷口才開始大量冒血,所以只往兩邊流淌,沒有洇到胸前。

除此之外再無異樣。

左預也走出房間,只剩西廠兩人,韋瑛小聲道:“你從哪得到的訊息?”

“烏鵲衚衕這麼有名,這裡的一點小事都會傳到城裡,我聽說死者是名閹人,覺得不安,立刻趕來,沒想到真的是他。”

韋瑛向門外望了一眼,用更低的聲音問道:“對我說句實話,童豐是不是去找過你?”

這個時候再撒謊已經沒有意義,胡桂揚點下頭,“他打了我一頓,被其他異人攆走。他不回西廠,跑到這裡幹嘛?”

韋瑛輕嘆一聲,“童豐大概是怕你向廠公告狀,所以想在這裡躲一陣,昨天我問你童豐去向,就是因為找不到他。”

“廣興鋪是誰開的?童豐躲在這裡能讓你想不到?”

韋瑛輕輕一笑,“少問。”

梁秀在門口道:“韋百戶,咱們議事吧,各方的人都到齊了。”

議事房間就在對面,出事的房間由幾名校尉看守,再不許任何人進去。

韋瑛向胡桂揚道:“你在外面等會。”

胡桂揚職位太低,沒資格參與議事,而且他也沒什麼可議的,確認死者是童豐,對他來說就已足夠。

他嗯了一聲,等幾位大人進屋關門,他擠出店鋪,回到街上,招呼蔣、鄭二人回城,半路上又改變主意,“樓駙馬死在誰家?帶我去看看。”

胡桂揚心裡明白,在童豐之死這件事上,他沒辦法置身事外,對他的懷疑只會越來越重,必須搶在別人前面掌握更多資訊。

烏鵲衚衕的一切秘密他都想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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