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趴拉著璇璣的衣襟,厲聲叫著,只是不肯離去。

蝶風拼命搖頭,哭道:“主子,你為什麼不向皇上辯解?”

說了有用嗎。璇璣心裡悲苦,也存了個小心思,儘管她知道那機會渺茫……卻寧願沉默,只想等到受了那掌摑再說。

“哦,年嬪有什麼話要跟朕說嗎?”

聲音淡漠涼薄。

璇璣看了皇帝一眼,龍非離眉峰輕挑。

那種意態,她剛才便從龍梓錦的臉上看到過,那是一抹看戲的譏諷。

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她走到皇帝面前,咬牙緩緩跪下。

這是皇權的世界,下跪是平常事。

只是,卻也確確實實是她第一次對皇帝下跪。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卑微。

皇帝不發一言。

她想——他是在聽著的,因為隱約感覺到他的目光巡視在自己的頭頂上。

炙熱逼人的壓迫感。

她猛然抬起頭,果然看到他雙目炯炯輕睨著她。

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清晰,她……只是他的一件物事。他在等她討饒。

當然,要不要放過,那看他的心情。

輕輕把小狼放到地上。

小狼似乎感受到她的沉緩,乖乖地蜷伏在她膝上,眯起眼睛。

皇帝伸手撫上她臉頰的傷痕,“要朕收回成命?”

那語氣裡不經意的慵懶,會給人溫情的錯覺。

“臣妾不敢。”她笑得苦澀,伸手把額前的發撥開。

在床上磕出的那道印子有點醜陋,她出門前有意把發拉了一縷下來遮掩住。

月牙的淺疤呈現在皇帝面前,按在她臉上的指力度重了……能感覺到他指上薄繭的粗礪。

皇帝微微變了臉色。

“今早,臣妾的奴婢發現了臣妾這傷疤,便要替臣妾去傳醫女。原來找到的是崔醫女,後來,瑾姑娘……不,安妃娘娘的侍女來了,說……”

皇帝盯著她,“說什麼?”

“今晚安妃要侍寢,她頸子昨夜落了枕,要找醫女去看……她們想要的也是崔醫女。”璇璣苦笑,“是臣妾的奴婢不對,不該與安妃娘娘爭,可是,她們不該出手打蝶風。”

男人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額,輕笑道:“不爭?”

璇璣聽得他的語氣譏誚,卻不明白他在嘲弄什麼,不過也……無所謂了,他果然還是不為所動。

這道由他親手賜予的小疤,他不在乎。

這時,安瑾上前,蹙眉道:“年嬪姐姐,你這話可不能這樣說,那崔醫女是太醫院分配給安瑾的,並非安瑾的婢女與你的婢女搶爭。”

皇帝瞥了安瑾一眼,淡淡道:“果真如此?”

安瑾跪下,柔聲道:“皇上知臣妾性情,即使進宮了,也絕學不來人家那套巧言令色,歪屈理兒。”

她這話一出,蝶風渾身顫抖,幾乎沒氣瘋——崔醫女是太醫院要給她的,但前提是她們盛世凌人,這女人卻鑽了這個空子……

她剛要爭辯,璇璣卻看了她一眼。

她咬牙,不敢再說,只聽得璇璣抬頭輕聲問:“那你的婢子有無打我的婢女?”

安瑾微變了臉色,隨即看向皇帝,低聲道:“皇上,當時幾個小婢糾纏,臣妾回來聽她們說,是那蝶風動手在先,踹了臣妾小婢阿素一腳,大婢阿詩才看不過打了她耳光。”

皇帝輕輕“嗯”了一聲。

蝶風咬牙,只是笑,璇璣看向她,“蝶風,你有無先打阿素?”

“奴婢沒有。”蝶風淚水滿頰,字字頓頓,“娘娘,奴婢敢以性命發誓,奴婢沒有!”

璇璣凝向皇帝,她能做的就只有到這兒……

玉白修長的指抽離。

“瑾兒不會說謊。”他淡淡道。

“嗯。”璇璣微微仰頭,已逼出眼眶的淚水,緩緩倒回。

安瑾輕瞥了她一眼。

鳳眸掃過璇璣,皇帝笑容冷誚。

“你一直不辯解,本意是拼著受這十掌,然後再把這傷疤給朕看,來搏朕的一絲不捨,是不是?”

璇璣閉上眼,她能聽到所有人譏誚的聲音……宮婢,太監……清風的輕嗤,陵瑞王爺的不屑,即使是夏桑,眼神也是複雜的。

搏君一絲憐憫……

僅存一滴自尊也被這個男人掏出,然後,在所有人面前摔碎。

“是。”她笑。

“為什麼?”皇帝眸光輕閃。

璇璣扯了扯嘴角,“十七個耳光,璇璣的奴婢被兩個婢子掌摑了足足十七下。她沒有回過一下手。皇上說得很對,我只想用這十下,來求你一絲憐憫,換蝶風一下的還手機會。”

皇帝嘴角的笑慢慢凝住,墨眸幽深。

蝶風整個呆愣住,怔怔看著璇璣,彷彿被人施了定身的法術,沒有聲音,淚水把眼睛澀得生疼,再也看不真切——

阿詩已經暈死過去,皇帝目光微揚,落到那名叫阿素的小婢身上。

阿素嚇得渾身發抖,一雙眼睛亂顫。

“皇上……”安瑾啞聲搖頭。

“她的人你不能動。”皇帝眉梢碾過邪肆的笑,俯身在璇璣耳邊輕聲道:“永遠也不要去揣摩別人的心思,懂了嗎?”

明明是清淡的聲音,卻那麼冷酷。

璇璣想,她懂了。從頭至尾,無關道理,只有愛與不愛。

軒內所有人像看怪物一樣看她。

她……不過是個傻子。

再也沒有看他,只道:“夏桑公公,你動手吧。”

夏桑微微蹙眉,又看了皇帝一眼。

卻有道聲音從門口傳來:“叩見皇上。”

來人手上挽著醫箱,是那去而復返的崔醫女,她方才來時把一些醫具忘在太醫院,又折了回去拿。

她匆匆奔進,一抬頭看到皇帝臉色深沉,才慌覺裡面情勢不對,正忐忑不知所措。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過來給她瞧瞧。”

她一怔,卻見皇帝俯身把跪在地上的一名臉色蒼白的女子抱起,緩緩走到廳中椅子坐下,把那女子放到自己的膝上。

崔醫女愣住,驚愣的人又豈止她。這滿屋的人,還有……璇璣。

自己在他膝上……

怔怔看著皇帝,他卻沒有看她,銳利的眸光落在她額頭的淺月小疤上。

如果崔醫女沒有來到,他打是不打。

打了,便能她心裡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打碎。

有水意在眼裡翻滾。

“你說,永遠也不要去揣摩……”她喃喃道:“我本來就不懂。”

淚水跌在他撫上她臉頰的手背,他蹙眉甩落了那水珠。

原來,疼得麻木還是會疼。

她側開了頭,崔醫女蹲跪在地上,仔細察看了她的傷口。

“怎樣?”皇帝沉聲問。

崔醫女微微一笑,“皇上請放心,奴婢幫娘娘上點藥,不會落下疤子的。”

“嗯。”

廳上安靜,安瑾微微垂著眸——他維護了自己……可是他在這麼多人面前把她抱在膝上。為什麼……

嫉恨,像燎原的火在心裡燒開。

突然腳下一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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