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是璇璣被皇帝救下才新遣過來,對這位主子甚是陌生,只聽先前服侍的宮人說,這女子脾氣古怪,跋扈——

他們這些做宮人的,遇上個脾氣好的主子還好,如若攤上位難纏的,非打即罵,輕者傷,重者死。又幾時看到過會有為一個奴婢受辱的主子。

年璇璣的名聲在這宮闈中本已極為不堪,今天的事一旦傳出,更無立足之地,她卻仍替蝶風生受了這一下,說毫不觸動那怎可能?

立刻便有數人站到璇璣身邊,包括了在地上爬起的幾名小太監。

“把蝶風拿下。”璇璣輕輕笑。

眾人不解,卻仍照做了,蝶風愣住,喃喃道:“娘娘……”

“繼續吧。”璇璣把小狼抱緊,低了頭顱,對阿詩道。

小狼在她懷裡憤怒地掙著,但它受了傷,身體孱弱,一雙狼目卻兇兇地瞪著阿詩。

阿詩早嚇得刷白了臉——她打了一名主子,不管怎樣,那也是皇帝的嬪妃啊……

軒內是摻人的死寂。

她顫抖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安瑾也素白了臉,她萬沒想到璇璣性子竟如此烈——她不安地望向自己身旁的男人。

皇帝抿了唇,鳳眸幽深,盯著璇璣。

饒是安瑾聰慧,也猜不到這男人此刻在想什麼。他不愛年璇璣,甚至不喜歡她,她知道的……不會變的,是不是?

記得她剛進宮那天,年璇璣正被太后賜了死刑。

她聽宮人說皇帝把年妃從太后手裡救下,皇帝一口咬定下毒毒害太后的是年妃的貼身小婢,並當場下令把人杖斃,太后即使想審,也再無證可審,也動了大怒。那天,向來慈孝的母子差點反了目。

她是秋榕縣縣丞的女兒,皇家祭壇秋山便坐落在秋榕縣上。

這位年輕英俊的皇帝前來祭祀祖先,她隨父親拜見他。

她非正室所出,空有一身才氣,卻遭大娘和大娘幾個女兒所妒恨。父親雖憐愛她,卻畏懼正妻,吃穿用度微薄,冷嘲熱諷多數,她的日子過得清苦。

她受夠了!她不要像她那個卑微的孃親一樣把這輩子過完。

皇帝來秋榕院,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發誓,哪怕皇帝再老再醜陋,她也要設法攀上這高枝!

那天,縣內官員的女兒哪個不盛裝出了席,包括她幾位姐妹。

從來不曾想到皇帝是這麼年輕鬱秀,才智敏傑。他與官員款款而談,對各人管理政績如親眼所見,條紊羅列,哪個不捏了把汗?

他在萬人中受人頂禮膜拜,卻微微笑著看了她一眼。

秋山行館裡,他對她溫存細語……百般寵愛……他說他愛她的清傲……

後來,她斷斷續續聽人說了很多的他事情,包括他的女人——大婚那晚,他丟下了皇后,獨獨寵幸了年璇璣。

進宮以後,她再次聽到了與璇璣有關的事兒,皇帝為她幾乎與太后鬧翻。

終於,她忍不住問他年璇璣在他心中,他只是慵懶地笑著,眼神幽遠,但她確信,那無關深情厚愛,那是女人對男人的直覺……

一定是因為年璇璣的父親,他才對她好的,是不是?所以,後來年璇璣私闖金鑾殿,在華音宮出言不遜,他便動了怒,責罰了她。

因為她的行為超出了他的底線,所以他不再理會她是不是自重臣的女兒,懲戒了她。

是這樣的,是不是。

自己沒有權重的父親可倚仗,所以他對自己的才是真情……

此刻,皇帝周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軒內的人都嚇得噤了聲,小氣不敢薄透。

安瑾一咬牙,朝阿詩使了個眼色。

一半是嫉怒,一半是試探。

阿詩猶豫了,終究抵不住主子眸裡的厲色,也知道皇帝對安瑾的寵愛,咬了咬牙,便朝璇璣打了下去。

那一掌,沒有聲音。

代替的是另一種聲音。阿詩的身子斜斜飛出,撞落在廳中的柱子上,軟軟跌下,瀉出了一地殷紅。

“她是朕的女人,還輪不到你來動手!”

昏死過去前,她看到安瑾變了的臉色,還有男人淡淡的聲音。

甚至沒有人看清皇帝是怎樣走到璇璣面前,還有那凌厲的一腳。

璇璣依舊低頭,不言不語凝著奄奄一息的小狼。

甚至沒有人看清皇帝是怎樣走到璇璣面前,還有那凌厲的一腳。璇璣依舊低頭,不言不語凝著奄奄一息的小狼。

下頜被修長的指勾起,她看到男人嘴角邪肆冷厲的弧度,“九下?很好!”

“璇璣,你便當真以為朕捨不得打你麼?”一字一頓,龍非離這樣說。

“臣妾不敢。璇璣輕扯了扯嘴角,“皇上甚至能殺了臣妾。”

皇帝輕笑,“不錯。”

深潭古澤般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微眯著眼睛,呼息漸弱的小狼突然睜眼,嗷嗷叫了幾聲,兇惡地睇著皇帝……它不懂他說什麼,但靈性的小獸還是感覺到了眼前這男人危險的氣息。

奮力從璇璣的懷裡站起,它害怕而憤怒,全身的毛髮都抖了起來,像只小刺蝟。

放在平時,璇璣很想笑的,但這時卻只想哭。

只是,不能。

小說裡常說,沒有人值得你流淚,值得你流淚的人舍不得你哭。

鼻子很酸,把這話默唸了幾遍,才能假裝出淡然。

漠漠看向他。

皇帝捏緊她的下頜,逼視著她。他是冷靜的,但她的倔強又淡然的眼神讓他煩躁憤怒。

這個女人在公然挑戰他的權威。

“夏桑。”

“奴才在。”夏桑有點頭皮發麻。

“九下。按年嬪娘娘說的去做,把還沒完成的完成它吧。”放開女人,皇帝沉聲下了旨意。

廳內,突然有了種劍拔弩張的氛圍。

“奴才遵旨。”夏桑低聲應道。

動手麼?龍梓錦微微詫異……似乎,從小到大,他就沒有猜準過他這位九哥的心思。隨即對夏桑低笑道:“本王能猜到你在想什麼。”

“你在腹誹為什麼皇上喚的不是徐熹,對麼?”

夏桑回他一個皮笑肉不笑,又有意無意瞟了徐熹一眼。一旁的清風微嗤。

夏桑這人表面隨和爽利,實則眼光犀利,性子謹慎端的不比尋常。他走到皇帝面前,又暗暗看了皇帝一眼。

年輕的皇帝負手而立,眸光斂靜。

夏桑想,這次……自己倒是失準了。

“得罪了,年嬪娘娘——”他淡聲道。

璇璣點頭。

蝶風這時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從抓著她的兩個太監手裡掙脫出來,瘋了一般擋到璇璣面前,面朝皇帝急急跪下,拼命叩頭,哽咽道:“皇上,奴婢求求你,饒過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犯下的錯,這本來要被責罰的就是奴婢啊。”

“夏桑,朕的旨意你沒有聽到嗎?”皇帝微微不耐。

這蝶風的話對他來說並不縈於心,就像透明與空氣。

璇璣伸手拉住蝶風,輕輕搖頭,“別……”

又把小狼交給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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