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笑著輕咳出聲,龍梓錦一驚,即剝下披風,將她裹進懷中,霓裳滿臉通紅,羞聲道:“呆子,你這是做甚!我又不冷。”

“那可是哪兒見著不適了?”龍梓錦卻更見心焦,握了她的手。

霓裳只不答他,她確實未見不妥,適才是笑岔了氣,想了想,回握住他的手。

龍梓錦這才稍擱了心,他又怎知道,霓裳此刻想,縱使二人無法舉案齊眉,她想她也不再遺憾。

一旁,寧君望道:“稟娘娘,臣因公務需回京與皇上商議些事,歸京後聞夏侯說皇上攜娘娘出了宮,問了路線,遂趕到此處來。”

寧君望為人持穩,君臣間向來融洽,他與朱七也是相熟,聽得這位娘娘如此說,也不禁生了些笑意,但他當不似玉致幾名女眷那般玩笑,只端正姿態回稟。

他過來之際,正值龍非離攜朱七上山,青蓮教與於、林戰畢,後者見機逃遁雪峰,後隱伏暗處隨駕而行的段玉桓率兵制住了青蓮教教眾。陸凱一說帝后行蹤,眾人雖諳龍非離之能,但到底顧慮,便尋了上來。

因段玉桓領了不少禁軍上山,洞外一時喧響。

眾人進得來,於淳不意在此看到寧君望,而寧君望甫進來看到他,只略一點頭,卻朝龍非離下跪便拜,施行大禮。

於淳與林家眾人一下大驚,又有誰會想到這同處一處的竟是當今天子。

念及之前種種,誰不額浸重汗,立時散跪一地請罪。

有膽大者,察言觀色去,卻見皇帝神色素淡,並沒說什麼,只微微擰眉往膝上女子看去。

卻是龍非離看朱七眼底浮清,倦意甚重,心中微躁……她不復靈力,之前又受了林晟之擊,懷孕對她來說,耗損極大,只令不許作出一絲聲響吵醒皇后。

於是,誰也不敢發出一聲半響。

但聲音斷斷續續,朱七到底是醒了。

與寧君望說了幾句話,此時,朱七的睡意已盡數消去,笑道:“君望不必多禮,快起來罷。”

寧君望謝了恩,卻見龍非離的目光往他與段玉桓身上輕掠而過,他立時會意,知道龍非離絕不允許朝廷介入武林爭鬥中去,此次制住青蓮教便罷,此後,黑白二道須互有牽制,這方是上乘之計。

他幼年師承於家,但家國為重,他既誓永效忠於龍非離,心中早有決斷,絕不相幫於家,只是在瓊杏樓裡聽及夏桑之言,知於淳未婚妻曾開罪於朱七,雖怒其不爭,但耽於師門恩情,正琢磨著向龍非離求個情,卻聽得朱七笑道:“阿離,我身子粗重,有些倦了,你這就帶我下去可好?”

寧君望一聽大喜,知朱七出言離開,乃有意承他一個人情,好讓龍非離不再多追究。皇上向來殺伐決斷,但對娘娘愛逾性命,些須地方若不大礙及娘娘利益,娘娘出口,興許能有轉圜餘地——他心裡微微一緊,稍頃,聽到龍非離輕輕“嗯”了一聲。

不說他心裡大石既落,那跪滿一地的人到這時方松了口氣,知道自身性命可保,又尤以芸芳與瑞寧為最,連聲稱謝。

末了,於淳走出,臉色漲紅,一掀衣襬,復又跪到地上,朝龍非離與朱七重重叩下去。

林倩芳的手心卻淨是冷汗,只怕朱七對她仍有追究。

龍九,今上俊美年輕,龍姓,登基前排行第九,早有一些端倪可尋,可是,她又怎會想到,這便是那雙名動天下的人。

皇帝果敢,早有盛名。而他的皇后,因他的愛寵名聲亦冠絕天下,民間又有哪家百姓只羨生出這等女子而不羨生男。

劫後餘生的眾人向她投來各種目光,她心中悲苦,卻見那生殺予奪的男人已經抱著女人步出山洞,眾將侍緊跟其後。

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他沒多看她一眼。

山洞口前,隱隱傳來女子微笑的聲音,“阿離,我能問你討要一樣物事麼?”

皇帝說,好。

林倩芳一怔,為他這般毫不猶豫。

“林家裡有個人我甚是喜歡,想帶回宮去。”

咋驚之下,林倩芳心裡大喜,那年後說的可是……自己?若她得進內苑,那與皇帝便朝夕得見。

皇帝淡淡道:“皇后猜到了。”

林倩芳微有疑惑,卻見皇帝回頭,眸光深沉。

那目光到處卻不是看她,而是站在瑞寧身邊臉色蒼白的洱蒼。

巖洞。

林倩芳怔怔看著跌趴在地的瑞寧,他猶自在嘶吼,“洱蒼,你肚裡有我兩個月大的孩子。”

回應他的卻是從山壁彈來的隱約的回聲,還有洞外愷愷白雪上的印轍。

林倩芳尚記得洱蒼臨走時,輕聲道,林公子,那不是你的孩子。

那又是誰的孩子?林倩芳心裡突然顫抖起來,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但那已經和她毫無關系,那個男人的故事和她再無瓜葛。

睜大瞳眸,她痴痴看著漆黑如幕的天空,月華漸漸褪了,雪峰蒼莽,半空中,又飄起些雪來,像綿綿的絮。

她突然又想,洱蒼懷的必不會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因為,她一直記得,瓊杏樓裡,彼時,芸芳正與她說著什麼,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抬頭一瞬,看到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踏階進來。

一身琉璃白,面目傾城,卻淡漠如許,惟有在對身旁女子說話時,眉間才有幾分暖意。

她想,她會記得。

直到很久以後。

慶嘉三十六年。

東宮。

“姑娘,別跑,你那身板兒可經不得如此折騰。”

“蕊兒,你且幫我到前面看看太子還在不在,我慢慢走過去。”

被喚作姑娘是一名年方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容光水靈,身姿娉婷,年歲雖小卻已顯容貌,他日長成當是精緻妙人。

她撫住心口,低頭看著緊攥在手中的花兒。花莖生有刺,她握得死緊,那刺倒戳進掌心,剛才性急倒不知覺,現在方見了痛,她只是笑笑,道:“蕊兒快去。”

丫鬟蕊兒一跺腳,惱道:“哎,這就去,回頭給你拾綴。”

女孩點點頭,隨著丫鬟遠去的身影慢慢走去。

娘親身帶重症,她出生的時候,也便略有些先天不足,適才從太傅書室裡下學,央了陸總管令牌出宮,到那無霜城郊去採摘手上這數枚花。這花有個精雅的名字,叫做“凝霜”。她緊趕慢趕回宮,發衣早已盡溼,鬱悶之感從心口傳來,遂也不敢再跑,只讓蕊兒先行探看。

不到半盞茶功夫,繁花綠枝中,蕊兒折了回來,倒是一臉喜氣,“姑娘,太子與無垢公子還在亭子裡呢。只是,我方才遠遠聽得無垢公子說,這亭子指不定是要塌的。”

女孩一愣,唇角彎開,“這人性子沉,平日裡不見脾氣,旦若脾氣上來,他武功又好,倒是嚇人,無垢哥哥說得對,這亭子怕是要遭殃了。”

“都說太子溫爾,”蕊兒低聲道:“姑娘是他妹子,他待你好,對旁人可不見得——”

想起太子的手段,她說著猛然掩住嘴,惶恐道:“奴婢該死。”(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