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輕輕“嗯”了一聲,看來他與陸凱在路上錯過了,他便是從華容宮趕來。快到用膳時間,帝后二人還沒過去。太后有些急了,便要催人去問,他嫌內侍腳程慢,便自己過了來。

這內侍說皇上有政務要理,那他乾脆進去等上一等,與師兄一起過去好了。

內侍禁軍知道清風的身份,更知他經常出入皇帝書房,忙欠身讓他過去。

清風在門口低聲喚了一聲,不見應答,微覺奇怪,徑自推門進去,卻見書房澄空,裡間似有微聲傳來,只道龍非離可能在裡間小憩,想也沒想,便快步而進。

才掀開七色水晶簾——說起這水晶簾,原來的珠簾已壞,這道簾子後來龍非離為那女子重新做的,那人喜歡波光璀璨的珠子。

眼前情景……他大吃一驚,愣愣怔在原地,臉飛赤熱,一時竟不知是進是退好。

床上帷帳半掩半開,女子一頭青絲如瀑,有些絲縷跌散在床褥邊側,襖裙褪環在腰臂上,肌膚如雪,她半眯著眼睛,眼角眉梢又嗔又惱,臉酡如桃花,她身上的男子只著單衣,他臉容如琮似玉,狹長雙眸也微微眯著,卻掩不住眸中熾熱狂烈,暗啞如氳。女子的手環插在他的發上,他的束髮金冠早已委墜在床幔之下——

他聽得聲響,眸光頓沉,一把拉過被褥將女子半赤的身子蓋嚴,抱入懷中,抬頭怒視向他,“清風,你放肆!”

“師兄,我並非有意,我沒想到你與她在——”清風一驚,慌忙跪下,一顆心卻還噗噗亂跳,腦中一時是女子美麗的身軀,一時是男人狂怒的眉眼。

耳畔,女子的聲音低低傳來,似夾集了幾分哭音,“阿離。”

他頓時冷汗涔涔!

清風一語不發,默默跟在前方兩人背後。眼前漾著的是剛才女子在男人懷中看他的滿眼水煙,他心裡是慌是急是亂,他怕那是……厭惡。

他知道,他曾對她做的,這輩子她再也不會原諒他。

其實在他以為她背判了師兄的那段日子裡,他心裡真的便無一絲豁然輕鬆嗎。他心底裡也有想過,原來她所謂的深情不過是虛假,他沒能從她身上得到的,別的男人也沒有得到。

他……對不起師兄也對不住他,這一生,他就這樣守著他們吧。

她從來只愛師兄,為了他,她甚至——一股尖刻的痠痛從心裡迸出,他突然想,厭惡也好。總算她記住他,記住了他啊。

她的聲音卻輕輕盈盈的傳來。

“阿離,你剛才對清風好凶,你是在生他氣嗎?別生氣。”

“你不是不喜歡清風嗎?怎為他說話?”

“不喜歡他?我為什麼要不喜歡他,我又不怎麼認識他,我只是不想你生氣,我不喜歡你生氣,我剛剛給你又掐又咬的,你不是很高興嗎……要不我再給你掐幾下,哎,你突然走這麼快做什麼?你的耳朵為什麼紅了?”

清風一顫,看著一眾禁軍內侍急急跟上去,他反定住了腳步。

她不認識他?他知道,回來以後,她就記不起事了,但後來她和每一個人都處得很好,唯獨處了他,卻原來連厭惡也沒有。

他怔怔站在原地,看一個個人從他身邊走過,看著前方的白袍錦服的男子將她穩穩負在背上,她枕在師兄的肩膀上,輕蹭著師兄的肩背,像只調皮又慵懶的貓。師兄偶爾回過頭,眸光淺淺,卻都是流光笑意。

他雖看不見,卻能想她唇腮上的笑顏必也明潔如這御花園的冬花,冰雪不凋。

只是,不為他人開,如他。

他朗聲而笑,眼鼻卻已是一片酸澀。

愛是誰一生奢寐,恨其實也未為苦殤。原來,從未被記掛,方是痛。

再走一段路便是華容宮,侍官已趕前去報。

龍非離卻突生了個念頭,想攜背上女子回儲秀殿,心頭竟還是一派浮躁。

“阿離,我肚子好餓,我能吞下一頭牛。”她在後面嘀咕。

他一怔,心中憐疼,又微微失笑,她每回都這樣說,卻吃得不多,他剛想說她幾句,她卻將螓首湊過,“你為什麼不做聲?給我講故事。”

她還在憂他生氣,在逗他說話——他唇角笑意不覺又大了些,“想聽什麼故事,朕給你說烏孫國的傳說好麼?”

“不要。”朱七直覺搖搖頭,他給她講過很多故事,可是,她只愛聽那一個。也許,是他在說那故事時微啞的聲音。他說那個故事的時候,會給她一種感覺,他像是被人欺負了,聲音低緩沉啞,她喜歡欺負他。

她一想到這裡,心裡頓時雀躍起來,摟緊他的脖子,道:“給我說皇后的故事。”

龍非離微一擰眉,淡淡道:“不是已聽過很多次了嗎?”

朱七惱了,“就要聽,那我今兒個和你睡覺,明天不是也和你睡嗎,睡了很多天還是得和你睡。”

旁側緊跟著的幾個內侍聽得膽驚心戰,想笑不敢笑,更不敢看皇帝。

皇帝果然被氣得不輕,臉色也沉了,“你不喜歡和朕睡?”

朱七皺皺眉,湊過臉去碰碰男子的臉頰,“你又生氣了?生什麼氣?我喜歡和你睡。”想了想,又老實道:“我想,不和你睡一起,我會睡不著的。”

“嗯。”

龍非離輕輕一聲,一眾內侍卻分明看到他唇上噙起纖微笑意,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皇后與皇上置氣,最後遭殃的絕不會是皇后,只會是近側侍候的人。

“那我要聽故事。”

“這次想從哪裡聽起?”

到底還是拗她不過,龍非離眸光微遠,他不是民間那些說書先生,哪會說什麼故事。但他與她之間的事,他怎能讓她忘了,她剛醒來的時候,將其中一些人的姓名換了,他日日夜夜給她說他們的事。哪怕在她聽起來不過是別人的故事。

欣慰的是,她已聽過許多回,每次卻會想一些事情來問他。實際上,他並不願意多說。每說一次,便會殤痛一回。

“那這回你給我說說皇帝怎麼知道漪妃的壞?”

“年妃有孕以後,他一直在思度年妃腹中嬰孩的事,也還一直在查誰洩密給龍修文的事,因為都是他的心腹,他並沒有明問,只一直暗查,一個一個去查。查徐熹的時候,他想到漪妃。因漪妃與徐熹交情甚篤,如果徐熹曾對漪妃說過此事呢,後來紫衛果在漪妃住的院落裡找到些黑鳥的羽毛。

“黑鳥是什麼?”

“這是最好的信鳥,日行千里,後來,他又試探了徐熹,也得到證實,漪妃確實知道他們真正去處的訊息。”

“阿離,皇帝知道漪妃壞,為什麼還要娶她?只是要斷他弟弟的念想麼?”

“是想斷他弟弟的念頭,他弟弟那時雖心生絕望,卻還惦著漪妃,嗯,小七聰明,更多是被年妃激怒的,所以慶典那天,年妃問他有無與漪妃歡好,他也說了氣話。”

“阿離,歡好是什麼?”

“……”

“你也不懂嗎,沒關係,我待會問夏桑,玉致說夏桑很聰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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