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眉峰一緊,“該死,我都說了什麼!大哥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她咬唇一笑,下榻穿了鞋子,緩緩走到他面前,伸臂抱住他,低聲道:“大哥,這次也一樣,請一定要珍重。璇璣在帝都等你凱旋歸來。”

她明白他。這一抱沒有其他,只希望對方一定要珍重。

希望能再見,能無恙再見。

嗅著懷中女子發上幽幽的清香,白戰楓收攏緊手臂,低低道:“旋弟,珍重。”

“別忘記這是主帥的軍帳,連有人進來了也不知道豈不危險?還是說二位忘情至此?”

那低沉暗啞卻仍能聽出強抑著深怒的聲音——

璇璣渾身一震,往帳簾子的方向看去,天幕深藍,星光微稀,男子一身風塵泠冷而立,鳳眸沉深,嘴角一泓薄弧邪肆,冷冷盯著二人。

她被捉了回宮。

其實不算回宮——她被直接囚在宗人府的大牢裡。

她這一生,似乎總離不開牢獄之災。

牢裡看守的獄卒,初時會說些宮裡和外面的事情。

她便求他們,給她說些邊關的情況,獄卒卻報以輕蔑的笑容,呸她數口,說她這個叛國的女人,不配聽。

他們將她移入最深的牢房裡,寢寢的黑,依舊有很多的老鼠,最重要的是,再也聽不清任何人的談話。

對了,她有了罪名。

下了牢,確實該有個罪名。

私逃出宮通敵叛國,叛國之罪——那人的老師林司正判定的。

她本來就是罪臣之女,正好。

他不信。

回宮的路上,她一直說,可他再也不看她一眼。

不信就不信罷。她不在乎,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怕那個男人給白戰楓降罪。

有時絕望得想死去,卻又不甘。她還不知道白戰楓的情況,更不知道西涼的危難解除了沒有,她還希望龍修文被捉到了……

她還有很多想望,有想望的人不肯求死。

她不知道自己在牢裡過了多久,只看到肚子已經開始顯出淡淡的形狀。

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懷孕讓她的生氣越來越弱。

沒有人來看她。

他必定下了禁令。

說不清日子,但估摸有上個月了吧,也許更久一些。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他是沒有拿定主意要怎麼處置她是嗎?

幸好食物和水還算乾淨,還有禦寒的衣物。

她是不是該慶幸他對她還保留一點情份。

他將她帶走的那個夜晚,呂宋並沒有出來,似乎在軍帳突然消失,不知所蹤,明明他答應過翌日送她回程。

鳳鷲宮年多的相處,從帝都到雪蘭山的真正相處,呂宋並不是個輕易食言的人。

她只希望,他是去做她請求的最後一件功德,去尋龍修文,或者是解藥。

她常惦記著這事,她不想他死。

可是,她錯了。她不想他死,他待她的情卻也許早已殆盡。

這一晚,她剛吃過飯,有人過了來看她。

她冷冷看著眼前的淡妝女子,攏著大氅,容貌越發溫潤得宜了。

“阿七,這段日子可好?”

會這樣喊她的沒有多少個人。

可是她卻連喊對方的名字也不再想。

牢門被開啟,追追彎腰進了來。

璇璣沒有出聲,追追打量了她幾眼,似沒料到她如此冷靜,臉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你知道我來這裡做什麼嗎?”

璇璣淡淡道:“要說就說,不說拉倒。”

追追臉色一沉,隨即輕輕笑了起來。

“還記得我當初說過什麼嗎?”

“沒印象。”

追追冷笑,“真不知道他當初看中你什麼!淨是一副倔強脾氣。”

“他這個人聰明,也許看中我笨吧。沒有把你當日洩露我們行蹤的事情告訴他。”

“你知道了?”秀眉一挑,追追微微一驚,又吃吃而笑。

璇璣擁了擁被子,閉上眼睛,女子的話諷刺而嘲弄,刺划過來。

“那你可以試試找他,看看現在告訴他,他又還會不會理你。”

璇璣心裡一顫,眼皮微微跳動。

追追走到她身旁,突然拉過璇璣的手,璇璣一怔,警惕地看向她。

然她被囚甚久,氣虛體弱,卻掙不過追追,追追握住她的手按到自己氅下小腹,俯腰湊到她耳邊,一字一頓,“知道嗎?我這裡懷了他的骨肉。”

“是他的親生骨肉,而非像你的孽種。”

她的手,手心冰冷,不若追追的柔暖,這時,一冷一暖,更見分明。

她的手尚按在追追的腹上,整隻手掌劇烈顫抖起來。

“一個多月了哦。”追追貼著她的耳朵,低低笑道:“我的早孕反應厲害,他很緊張。”

“騙人。”

女人的小腹,讓她如履火燙,璇璣猛地將手抽回,陡生的力氣之大,手骨反撞到牆壁上,上面紅腫一片,她卻恍無所覺。

不疼不傷,但那種滋味她已經便嘗過,心裡淨是空空洞洞。

“你騙人。”眼淚串串從眼裡跌出,她緊緊看著追追,“你說謊!他不愛你,怎麼會和你有了孩子?”

追追一聲輕嗤,“他怎會不愛我?我早說過,咱們且走著瞧瞧。阿七,他愛上我只是契機問題,以前不過是因為你梗在中間,斷了我與他相處的機會。若他不愛我,他怎會告訴我你肚子裡的孩子是孽種?若他不愛我,就連龍梓錦他們都無法進來的宗人府大牢,我怎能進得來?”

“朱七,即使他以為我是如意,但他實際上愛的是我辛追追的性子,不再是你朱七!不對,實際上,他愛我比你更甚,在所有事情統統結束以後,在一切風平浪靜以後,是如意與他在一起,不是你!”

“我已有了他的孩子,他早晚會將我封妃,甚至,我會是他的後。”

璇璣卻彷彿沒有看到眼前女子眼角眉梢所有的明媚,只輕聲道:“結束?”

“與匈奴的仗打完了?與月落的仗打完?”

追追微微一驚,往後一退,警醒地望著突然向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女子。

明明她眸裡滿滿盡是絕望,但那雙眼裡卻灼**人……她有些駭怕,喉嚨一緊,已叫了出來,“徐熹。”

璇璣看也沒看閃身護在追追面前的徐熹,冷冷看向追追,“那個人,你要,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知道白戰楓怎麼樣。”

追追一怔,眉頭緊蹙……她倒沒料到璇璣會如此鎮定從容,不由得微微生了怒氣,卻隨即想到這不過都是她裝出來的,唇角一綻,笑開。

“他死了。他已經死了很多天,匈奴把他的肚子也剝開了。”

她是不是該感謝追追把白戰楓的情況說得事無巨細。

在她在這裡算不出年日的某一天裡,他死了,那麼慘烈。

龍非離最後親自領兵攻打匈奴,取得破軍之捷。

月落被破,但會在納明手上重生。

仗,都打完了。

終於,她所有的念想都徹底滅掉。她說不清那種愛恨,沉沉恢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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