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

青石岸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戰場上只剩下了零星的廝殺。

李弘駐馬立於涇水河堤上,神色焦慮不安。

“大人,我們沒有發現和連,估計已經逃進了青石山。”何風縱馬而來,手上拎著一顆血淋淋的腦袋,“這是彈汗山的豪帥魄虜,他帶著人馬不停地回身阻擊,遲滯了我們的追擊速度。”

“不要管和連了,立即集結人馬趕到薄落谷。”李弘揮手說道,“擂鼓,吹號,快,快……”

正在戰場上往來賓士的鐵騎士兵聽到號角聲,紛紛調轉馬頭,向涇水河沿岸急馳而去。

鮮于輔和顏良兩人打馬如飛而來。

“大人……”

“還有多少人可以繼續作戰?”李弘伸手打斷鮮于輔的話,大聲問道。

鮮于輔想了一下,說道:“最多一萬五千人。”

“讓老伯帶五千人看守俘虜,其餘可以作戰的士兵立即騎上鮮卑人的戰馬,隨同大軍趕赴薄落谷。”

“大人,這批士兵訓練時間短,許多人都不會騎馬。”顏良急忙說道,“大人,兄弟們連續行軍將近二十天,又剛剛經歷一場大戰……”

“不要說了。”李弘冷聲喝道,“不會騎馬的,用繩子捆在馬上。”

鮮于輔和顏良看見李弘神情冷峻,不敢再說什麼,趕忙躬身離去。

“令明,召集黑豹義從,我們先走……”

李弘猛踢馬腹,高舉長槍,縱馬狂奔,“兄弟們,到薄落谷,隨我到薄落谷殺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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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連續發起了三次攻擊,但三次都被趕出了拒馬陣,損失了三千多人。鮮卑人被激怒了,他們集中了六千人,從左中右三個方向同時發起了猛烈地攻擊。

漢軍連勝三戰之後,歡欣鼓舞,他們對拒馬陣的信心大增,竟然沒有增兵以加固防守。拒馬陣內閻柔安排了四千士兵,但由於大家第一次在拒馬陣內迎敵,沒有經驗,也沒有默契的配合,他們和鮮卑人一樣,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常常各自為陣,亂打一起,其結果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也沒有佔到很大的便宜。

等到鮮卑人象潮水一樣衝進來之後,漢軍士兵又失去了人數優勢,防守上更是捉襟見肘,顧此失彼。鮮卑人的人數優勢幫助他們迅速取得了勝利,漢軍死傷慘重,節節敗退,求援的戰鼓一陣猛似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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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重和幾個士兵依託一個小小的拒馬陣,左衝右突,連殺數人,但隨即就被更多的鮮卑人圍住了。鮮卑人用長矛和弓箭展開凌厲攻擊,將雷重的五個戰友先後擊殺。雷重自知必死,反而心無羈絆,殺得更加酣暢淋漓,所向披靡。他連斬兩人之後,竟然奇跡般地逃出了重圍。小懶正好帶人趕來救援,雙方隨即合力擋住敵人的攻擊,且戰且走。

“雷重,你帶人先走,快,快。”小懶左手盾擋敵人的戰刀,右手長矛狠狠地戳入了敵人的胸膛,“快走,快走……”他跟上一腳踢飛敵人的屍體,迎著三個鮮卑士兵就衝了上去。

雷重理都不理小懶的喊叫,大吼一聲,追在小懶的後面就殺了上去,“要走一塊走!”

小懶就象一隻發了瘋的野牛,咆哮著,一頭撞飛了迎面殺到的敵人,同時手中的長矛卻象毒蛇一樣靈活自如,速捷無比地插入了從側面殺來的敵人咽喉裡。

“快走啊……”

雷重就象沒聽到一樣,連跨三步,連吼三聲,連劈三刀,一刀梟首。

“大人,我們一塊走。”

更多的敵人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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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柔猶豫了。

拒馬陣後面就是四個五千人的巨大方陣,如果這個時候從方陣裡抽調人手增援拒馬陣,勢必要打亂其中一個方陣的防守陣勢,假如鮮卑人趁勢衝過來,後果難以預料。閻柔看看天色已晚,斷然決定放棄拒馬陣。天黑了,鮮卑人即使要進攻,也不會這麼拼命。

就在漢軍敲響撤兵的金鑼時,鮮卑人停止進攻的號角突然響徹了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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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漸漸退到遠處的鮮卑人,小懶心神俱松,手腳無力,“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雷重以刀駐地,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大人,你還好吧?”

“還好。”小懶望著昏暗的天空,咧嘴笑道,“我叫你走,你為什麼不走?你當我說話是放屁啊?”

“呵呵……”雷重聞言笑了起來,“我要是走了,你早就死了。”

“嘿嘿……”小懶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怎麼?鮮卑人就撤了一百步?這是怎麼回事?”小懶仔細朝前看了一下,失聲叫道,“鮮卑人還要打?”

“大人,鮮卑人大概打餓了,要吃飯了。”雷重笑道,“大人,我們什麼時候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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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日推演接到了一個讓他大吃一驚的訊息,大王和連被漢軍包圍在距離薄落谷六十裡的青石岸。

“誰說的?誰送來的訊息?”

“是大王的傳令兵。”芒正箕指著站在身後的士兵說道,“就是他。”

那個傳令兵好象是從水裡爬起來似的,身上的衣服潮溼未乾,皮甲上血跡斑斑,肩頭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拓跋寒急切地問道:“你怎麼過來的?怎麼現在才來?”

“大王帶領大軍到達青石岸之後,被漢軍阻截,隨即命小人回來催請大帥火速南下。”他跪下回稟道,“小人在回來的路上被漢軍斥候阻擊,只好詐死跳到了河裡。我看見漢軍的幾萬騎兵沿著涇水河急速南下,他們一定是去青石岸突襲大王的。”

“幾萬騎兵?”律日推演疑惑地問道,“在青石岸阻擊大王的漢軍有多少人?”

“回大帥,大概有幾萬人?”

“到底幾萬人?”律日推演厲聲問道,“你說清楚了。”

“至少有兩萬人。”傳令兵嚇了一哆嗦,大聲說道。

律日推演回頭看了一眼薄落谷裡的漢軍方陣,又看看拓跋寒和芒正箕,難以置信地說道:“豹子有援兵,我們的訊息有錯誤,豹子還有援兵,豹子手上還有援兵。”他猛然回頭,高聲叫道,“傳令,立即停止攻擊,停止攻擊!”

“六萬人打三萬人,大王必輸無疑。我們中計了,中計了。”律日推演喃喃自語,神情震駭。

“豹子的鐵騎自大王之後發動偷襲,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拓跋寒心驚膽戰地說道,“大帥,現在薄落谷只有這幾萬漢軍,我們只要衝破他們的阻擊,就可以急速南下,救出大王。大帥……”

“不行,我們的人數太少,人數太少。”律日推演說道,“前面至少有兩萬漢軍,我們三萬人要想徹底擊敗他們,代價太大。等到大軍突破阻擊之後,能夠繼續南下作戰的士兵不會超過兩萬人。兩萬人支援大王,恐怕力量太過單薄,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看看兩人,憂心忡忡地說道:“大王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嗎?如果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他的三萬人馬已經全軍覆沒了,我們豈不是自尋死路?”

“但是,我們知情不救,將來回到大草原……”拓跋寒望著律日推演,苦笑道,“我們誰都活不了,我們遲早都會因為這個原因被其他人藉口砍掉。”

“大帥,豪帥說的對,如果我們不出兵救援,回去遲早要被人滅族,以我看,我們寧願戰敗一次,也不能讓狂風部落成為草原上人人唾罵的背信小族。”芒正箕小聲勸道,“和連好歹是鮮卑國的大王,如果能把他救出來,對我們……”

律日推演眯著眼睛望著暮色,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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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薄落谷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戰馬的偶爾嘶鳴迴盪在空曠的山野裡。

律日推演就象木樁一樣直直地站著,痴痴地望著夜空。拓跋寒、芒正箕和步垂虹幾人圍著他轉來轉去,心急如焚。

“大王能支撐到明天早上就好了。”步垂虹望著拓跋寒,輕聲說道。

“青石岸的具體地形我們不清楚,所以無法揣測。”拓跋寒喟然長嘆道,“如果在平原上,三萬人對陣六萬人,有得一拼,但如果是在狹窄的河谷或者山道上,那就……”

“如果大王結陣固守,完全可以守到明天。”梟翱低聲道,“匈奴的屠各族和彈汗山的王師都是草原上的精銳,豹子未必就能把他們迅速吃掉。”

一匹快馬飛奔而來,急驟的馬蹄聲霎時擊碎了黑暗的寧靜。

“讓開,快讓開……”馬上的騎士不停地揮動著馬鞭,高聲叫喊著。圍在山上的鮮卑騎兵紛紛閃躲,讓出一條小徑任由其急馳而過。

“大帥,拓跋鋒大人正率大軍急速趕來!”那名騎士看到律日推演,急忙飛身下馬,氣喘吁吁地說道,“大人說,大王孤軍深入,定會中計。他要求大帥立即率部跟進,不要駐留薄落谷。”

律日推演看到是拓跋鋒的傳令兵,不由皺眉問道:“拓跋鋒大人現在在哪?”

“大人距此四十裡,正在連夜趕路。”那士兵說道,“下午,大人接到大帥的訊息,知道大王已經率部衝出薄落谷之後,非常擔心大王的安全,他督促大軍加快行軍速度,估計半夜就能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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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日推演大喜,拍手叫道:“來得好,來得好啊!”他再不猶豫,舉手大叫:“點燃火堆,連夜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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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箭在黑夜裡呼嘯,戰馬在火光裡奔騰,鮮卑人發起了更加猛烈的攻擊。

漢軍士兵拼命抵擋一陣之後,紛紛後撤。

“快跑啊……”

“走……走……走……”

幾百名士兵冒著漫天箭雨,飛速後退。

雷重剛剛轉身,就被一支長箭射中了大腿。雷重怒罵一聲,拖著傷腿勉強跑了幾步,終因氣力不支,一頭栽倒在地。

正在飛奔的小懶突然發現身邊少了雷重的身影,急忙回頭看去。

遠處,雷重正在手腳並用,奮力爬行,嘴裡還在不乾不淨的高聲罵著。在他後面十幾步的地方,一群鮮卑士兵高舉著武器,猶如惡狼一般瘋狂地撲了上來。

“雷重……雷重……”小懶毫不猶豫地返身迎了上去,“雷重,快一點,快一點……”

“殺……”小懶怒睜雙目,身形騰空而起,手中長矛筆直地刺穿了跑在最前面的鮮卑士兵,同時左手盾狠狠地砸向了舉刀欲砍的另外一個敵兵。鮮卑人被小懶的彪悍所驚倒,腳步頓時緩了一緩。

說是遲,那是快,小懶一把抓起地上的雷重,大吼一聲扛到了肩上。

“殺……”小懶舌綻春雷,再度暴喝,右手長矛呼嘯而起,霎時逼退了衝上來的敵人。

“放開我……”雷重一邊狂叫著,一邊劈手擲出了手中戰刀,將一名舉矛刺來的敵人活生生洞穿。

“走……走啊……”小懶再不顧背後的敵人,放步狂奔,“走……”

更多的鮮卑人殺了上來。

返身趕來支援的漢兵呼嘯著一擁而上,頓時刀槍齊下,混戰一團。

張郃一手舉槍,一手執刀,帶著十幾個士兵象一群浴血猛虎一般從側面殺了過來。

“殺死鮮卑人,殺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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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的鐵騎衝過了拒馬陣,以狂飆橫掃之勢衝向了漢軍方陣。

“轟……轟……轟……”

戰馬撞擊巨盾的聲響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驚天動地,薄落谷的夜空戰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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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強弓手齊射……”

華雄一刀剁下敵人的頭顱,回首狂呼:“把所有的長箭都給我射出去,全部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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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垂虹一腳踢飛執斧漢兵,迎著曲路就是一刀。

曲路頭開刀斷,一招斃命。

漢軍士兵看到軍司馬大人被殺,無不悲憤至極,呼號而上,捨生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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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火把沿著涇水河逆流而上,就象一條巨大的火龍在夜空裡飛行。

巨大的轟鳴聲幾乎震塌了黑夜。

李弘全身趴伏在黑豹背上,手中的馬鞭上下飛舞,嘴中不停的大聲呵斥著:“快啊……快……”

黑豹四蹄騰空,龐大的身軀幾乎貼著地面飛了起來。它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嘴中不時地吐著白沫,它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大人,黑豹不行了,大人……”龐德指著黑豹嘴中的白沫,用盡全身的力氣叫道,“換馬,大人趕快換馬……”

李弘就象沒聽到一樣,一鞭抽了下去,“快,黑豹,加速……加速……”

龐德情急之下,對準李弘就砍了一刀。李弘眼角看到背後刀光一閃,想都沒想,本能地大吼一聲,身軀騰空而起,飛身就跳到了黑豹旁邊的戰馬背上。

“龐令明……”李弘大駭之下憤怒的回頭叫道,“我活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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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被捆在戰馬上,雙手緊緊地抓著馬鬃,心中恐懼到了極點,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肺都要被顛出來了。

他不會騎馬,他更不願意騎著戰馬去打仗,他怕摔死。如果自己沒有被鮮卑人的戰刀砍死,卻被鮮卑人的戰馬摔死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所以他對自己的隊率說:“大人,你告訴我在什麼地方打仗,我跑著去。”

隊率氣壞了,甩手給了他一下,然後連推帶拉把他弄上馬背,接著就用繩子把他和戰馬捆在了一起。

大黑氣得破口大罵。隊率笑著說:“你不要罵我,這是豹子大人的命令,要罵你罵他去。”

大黑一聽是豹子大人的命令,頓時罵不出來了。

“你把我捆緊了,不要中途掉下來。”大黑叫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不能死在馬屁股後面丟豹子大人的臉。”

大黑和三千多個士兵就這麼捆在馬上隨著大軍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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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巒之間,火把通明,數不清的火把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樣,又多又密。

拓跋鋒駐馬立於山包上,望著綿延數里的大軍,眉頭深鎖,臉上愁雲密佈。

和連明明知道豹子在誘敵深入,卻偏偏要孤軍突進,難道他非要這麼著急送死嗎?他不希望和連這個時候死去,這個時候死了,反而會造就和連的威名,對鮮卑國的將來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希望和連在一個最適當的時候,在和連大敗的訊息傳回彈汗山,在和連的顏面蕩然無存的時候死去,這樣,彈汗山就會被自己牢牢地掌控,將來……

“大人,豪帥有訊息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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