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山村,發現這裡和尋常村子並沒有什麼兩樣,在並不寬敞且不平整的路上,張開雙臂就能碰到兩邊牆壁。

許鳴走在前面,大概是因為剛才的豪言壯語已經說出口,不好收回,所以現在只能壯著膽子硬著頭皮上。

村子不是很大,剛才在高處看下來,哪怕沒有仔細清數,約莫也只有百來戶這樣子。

因為人數比較少,所以那種歡聲笑語相對來說少很多,孩子都比較淳樸,穿的衣裳都是家裡人用手藝做出來的,有些粗糙。

走到了傍晚,夕陽西下的橘紅色光線透過群山灑落下來,路上的行人都有些帶著一股希望的光輝。

不過看樣子這裡的人大多都行色匆匆,就算是面對許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也沒兩個招呼。

至於他們兩個外地人就更加了,基本上都是看兩眼後就收回目光。

許鳴微微抬起頭,看到在一個相對更窄小的屋子外有個坐著小板凳的老嫗,看起來已經是頤養天年的年紀。

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裡,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落寞感。

許鳴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眉頭緊鎖,眼前這個老人讓他想起了村子裡的另外一個老人。

只不過村裡面的那個老人可能更慘,膝下本有兩子,大兒子孝順,也勤快,每天早出晚歸,只為了養著這個老母親。

二兒子就不太行,整日遊手好閒,事業沒做成,還沒娶到媳婦,三十好幾的人閒逛在村子裡,唯一的樂趣就是逗了村子裡的小孩。

本來有大兒子顧著家裡,也還算不錯,只是有一天上山打獵,晚上沒回來。

等過幾天找到人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要不是透過一些信物確認身份,估計都不知道這具屍體是誰。

在那以後,那個老人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興許是為自己香火擔憂,興許是覺得這輩子已經沒啥希望了。

每每看到二兒子那模樣,就有些恨鐵不成鋼,久而久之,兩人關係越來越不好。

突然有一天,吵著吵著,老人一氣之下,就一命嗚呼了。

那個被迫下地幹活的漢子勉強安排了簡單的下葬事宜,也不知是不是開竅了,後面變勤快許多。

只是這些過往,都被很多年前的北邙鐵騎給一腳踏碎,一把大火將所有關於村莊過往給燒得一空二白。

“你怎麼了?”姜洛凝看到許鳴那有些僵硬的表情,疑惑問道。

許鳴搖搖頭:“沒啥,我過去問問這裡大致在哪個方位,之前我看地圖的時候好像沒印象。”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放心,這裡應該沒啥古怪。妖魔鬼怪就算有,也不願意待在這裡,畢竟這裡連鳥不拉屎都算不上。”

姜洛凝也不好說什麼,就任由他走過去,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緊跟上去。

許鳴看著那個坐在小板凳上彎著腰低著頭的老嫗。

夕陽斜射的影子將那傴僂的身形給遮擋住,所以後者很快就反應過來,微微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青衫。

“你是?”她沒有見過眼前這個男人,看到後下意識地問道。

許鳴微微一笑,“老奶奶,冒昧打擾一下,我們誤入此地,不知道身在何處,能不能和我們介紹一下這裡?”

老嫗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他。

許鳴恍然大悟,也對,說話不能文縐縐的,估摸著人家也只是一知半解,於是耐著性子用簡單直白的話簡單的問了一下。

老嫗這才明白,解釋道:“咱們這叫富家村,已經有八百年歷史了,歷代都生活在這裡。”

“你們是外人吧?來到這裡就是客人,進去喝兩杯水再走?”

許鳴沉默半晌,看向身後的姜洛凝,後者微微頷首,算是答應讓他做主。

見狀,許鳴這才稍微松了口氣:“那就打擾一下了。”

“沒什麼打擾的,都是孤家寡人一個了,還怕這些做什麼?”老嫗擺了擺手,示意無礙的同時領著兩人走進屋裡。

屋裡面有些雜亂,可能是因為只有一個老人居住的緣故,所以很少打理。

許鳴和姜洛凝都不算是講究人,都不太在意,找到適合自己坐的地方後就大大方方坐下。

看著精神已經有些不太正常的老人在房間裡翻翻找找,好像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翻找一樣。

他都能一眼看到裝水的水桶,身為主人的老嫗卻需要摸索許久。

“奶奶,在那裡。”

“哦哦,對,忘了,年紀大了就這樣,你們看得到就行。”老奶奶轉身走向水桶。

許鳴眉頭緊鎖,忍不住提了一嘴:“奶奶,你家裡人呢?”

“耐不住村裡的苦,都跑了,多少年來著…反正已經很久沒有他們的訊息了。”老嫗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淡然,像是在訴說一件小事。

可許鳴還是聽出了她那股無助,是在內心深處,藏不住的。

一個連牙齒都不齊全的老人,尋常人能活到這個歲數是奇蹟。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老人,竟然沒有兒女照顧,那家裡的一切開支該如何?如他一般坐吃山空,等到家裡米缸見底的那天,就可以默默等死?

老嫗將兩碗水遞過去,笑道:“不過那幾個小兔崽子還算有些良心,家裡留下了不錯的家底。夠養我這幾年,村子裡的大家們也都對我不錯。”

許鳴接過水,微微點頭致意,心中則是無聲嘆息,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是個頭?

恐怕眼前這個老奶奶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走到現在,那就是看到自己孩子回來看一眼。

否則死不瞑目。

“孩子,如果你是不小心走進來這裡,勸你還是快些離開吧,只要往東南方向走約莫十餘里路,就可以看到一條小河,沿著那條小河下游走,很快就能走出大山。”

老嫗坐在自己床邊,忽然拍了拍腦袋:“好像是西南來著…有點記不太清了,以前最長走的路,怎麼就記不得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姜洛凝潤了潤嗓子後說道:“奶奶,為什麼這麼著急讓我們離開這裡?”

“若是平常來也就罷了,但過幾天是個特殊的日子,若是不小心撞見了,可能不太吉利。這是我們村裡人認為的。”老嫗耐心解釋。

“是啥日子?”許鳴追問。

“在我們這裡叫山脊節,那天要上山祭拜山神,唯有供奉山神,才能長久活下去,否則會厄運降臨,直至人死。”

老嫗臉色凝重:“而且祭拜之物必須是雞鴨,據說是山神只喜歡吃這兩類,每年大家都會拿出家雞或者到王家去購買。”

“這都能信?”許鳴生怕被人家聽見,於是小心翼翼地自言自語。

姜洛凝做沉思狀,大魏疆土何其之大,便是如今盛世景象,當然也會有顧不到的地方,眼前這個山村就是其中之一。

以他們的學識,祭拜山神很正常,但先前老嫗說過那番可以走出大山的指點,意味著他們是可以和外面往來的。

至少知道外面的景象。

饒是如此,依舊這般相信可有可無的山神之流?

世間確實有靈氣不假,但是山神這類事情,到底還是太過玄乎,理應不存在才是。

“厄運?是什麼樣的厄運?”想到這裡,姜洛凝下意識說出聲。

老嫗雙手合十:“還是少說這方面的事情為好,為了你這兩孩子。”

“出去的路,要麼是東南要麼是西南,可以都走走,十幾裡路不算很遠。”

許鳴忽然問道:“山脊節是啥時候?”

“好像還有兩日還是三日。”

兩人相視一眼。

應該是兩日後。

因為那天是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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