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衣服上沾了被方芸娜吐的白沫,特別難聞,三人先回了趟宿舍,準備換身衣服。

一推開門,宿舍裡依舊散發著一股難聞刺鼻的農藥味,地上倒著一個綠色的農藥瓶子,裡面被方芸娜喝剩下的半瓶農藥流了一地。

顏暮道:“我們收拾下再去教室吧!”

宿舍裡這麼重的農藥味,別說住人了,就連待幾秒都嗆得慌。

簡踐和李安安點頭,三人開始收拾起宿舍來,簡踐拿了個塑料袋子將農藥瓶子拾起來,顏暮拿掃把將潑在地上的農藥掃進塑膠簸箕裡,李安安拿著拖把拖地,為了掩蓋掉農藥味,簡踐拿著花露水滿宿舍的噴了一遍……三人分工,很快,宿舍的農藥味便去了大半。

換完了衣服,李安安她們回到班級的時候,數學老師正在上課,看到李安安她們,數學老師關切的問了幾句方芸娜的情況,得知方芸娜還在搶救,數學老師沒有再說什麼,讓李安安她們回到座位上,而後數學老師繼續上課。

下課鈴聲一響,數學老師剛走出教室,李安安她們就被全班同學圍了起來,他們嘰嘰喳喳的問方芸娜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喝農藥,現在有沒有死之類的話,被簡踐一聲怒吼給吼散了,只見簡踐伸出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道:“都給我散開!誰敢再問一個字試試看!”

簡踐是班長,學習成績全班第一,再加上她長的又高又壯,在班級裡挺有威懾力,所以班級裡的學生都有些怕她,一見簡踐發火了,忙都作鳥散狀散開了。

一下午的課,李安安都沒怎麼聽進去,她在想方芸娜,想方芸娜說高澤園喜歡她時的羞澀樣子,想方芸娜說高澤園欺騙她時的傷心難過的樣子,想方芸娜看向她的雙眼通紅的樣子,想方芸娜喝了農藥之後哭著說她不想活了的樣子,想方芸娜口吐白沫渾身痙攣的樣子……想著想著,李安安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明明方芸娜那麼相信自己,什麼事都和自己說,而自己對方芸娜的關心實在太少太少了,要是自己多關心關心方芸娜,說不定方芸娜就不會絕望到要喝農藥自殺。

下午放學後,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連飯都沒有吃,直接來到了醫院,剛走到走廊裡,李安安她們就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和方芸娜長的有六七分像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一直哭,邊說嘴裡邊說:“娜娜啊,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李安安一聽娜娜兩個字,腿當即就有點軟了。

她不希望,一點也不希望方芸娜真的出事!要是方芸娜出事了,她真的會自責死的!

李安安趕緊往病房跑去,簡踐和顏暮也跟著一起往病房裡跑,一進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雖然看起來很虛弱,臉色依舊不好但已經睜開眼的正在打吊水的方芸娜,李安安她們這才松了口氣。

方芸娜看到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朝她們擠出一絲笑,李安安正欲朝方芸娜走過去的時候,這才發現,病房裡的氣氛非常凝重。

病房裡只有林雷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副校長、教導主任以及其他幾個老師都不在了,李安安猜測她們應該已經回學校了,這個中年男人長了一個特別紅的鼻子,頭髮白了大半,但面相特別兇狠,一直瞪著病床上的方芸娜,李安安絲毫不懷疑這個中年男人下一秒要衝上去打方芸娜一頓。

林雷看到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來了,開口道:“你們在這陪著方芸娜,我和方芸娜的爸爸出聊聊。”說著,林雷拉著中年男人出了病房。

林雷這麼一說,李安安她們才知道原來這個中年男人是方芸娜的爸爸,不過想想也是,方芸娜出了這樣的事,她的父母肯定要過來的。

那個中年男人似乎並不想走,但礙於林雷是老師,又不敢太過得罪,只能跟著出了病房的門,只是在臨出門之前,他又回過頭狠狠的瞪了眼方芸娜,那模樣,根本不像爸爸,倒像是仇人!

這一幕,讓李安安她們挺尷尬的。

李安安覺得方芸娜的爸爸好可怕,要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不相信一個爸爸居然會用那樣仇視、憎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尤其在方芸娜喝了農藥剛剛被搶救過來之後。出了這樣的事,一般的爸爸不都是應該更加心疼更加關心女兒的麼?

李安安想起方芸娜說過,她爸媽只寵著她的弟弟,而她在家裡只是一個附屬品,一個賠錢貨,一個累贅……這樣一看,事實果真如此!

這樣的事實,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讓人心寒!

之前聽方芸娜說是一回事,現在自己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顯然,親眼看到的衝擊力要大的多!

李安安雖然不是生在大富大貴的家庭裡,可是她從小就備受寵愛,尤其是她的爸爸李崇,疼她疼的不得了,李安安長這麼大,捱過丁容不少罵,也捱過丁容的打,可是李崇卻連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這麼一對比,李安安覺得自己簡直太幸福了,而方芸娜,真的太可憐了!

方芸娜好似沒看到她爸爸看向她的彷彿要吃人的目光似的,又或者,她對這樣的目光已經習以為常了,她又擠出一絲笑朝李安安她們打招呼,“你們來了。”

方芸娜這一開口,李安安她們跳了一跳,因為方芸娜原本很清亮的聲音如今聽起來有些嘶啞,李安安愣住了,沒說話,同樣愣住的還有顏暮。倒是簡踐,很快的答道:“是啊,你怎麼樣了?”

這大概是簡踐第一次對方芸娜這麼和顏悅色的說話,方芸娜面上有些受寵若驚,她說:“我沒事,謝謝你們!”

中午,方芸娜喝了農藥之後,還是有些意識的,她知道發現她喝農藥的是顏暮,抬她出宿舍的是簡踐和李安安……可以說,要不是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她這會兒已經是個死人了。

簡踐道:“我們一個宿舍的,別說謝不謝的話,你在這好好養著身體,等你好了,落下的功課我幫你補上。”

顏暮也道:“我幫你做課堂筆記。”

沒想到方芸娜卻搖頭,她沙啞著聲音道:“不用了,我不打算再唸書了。”

此話一出,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齊齊愣住了,李安安詫異的問:“為什麼啊?”

方芸娜苦笑一聲,說:“我爸有句話說的對,我怎麼念也考不上大學的,所以還是就別浪費那個錢了。”

簡踐似乎被這話氣狠了,她踢了踢腳邊的垃圾桶,怒道:“難道是你爸讓你去死,所以你就喝農藥了?”

躺在病床上的方芸娜因為這話,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難看了,雙眼裡隱隱有淚光閃動。

簡踐這話說的太過直白,也太過傷人,旁邊的顏暮拉了拉簡踐的衣服,示意簡踐別這麼說話。

簡踐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極力的在壓抑著內心的怒火,半響,她開口:“方芸娜,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要喝農藥自殺,但你要記住,生命只有一次,命是你自己的,你要是死了,沒人能替你活!”

床上的方芸娜聽了這話,雙眼裡一直打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李安安一看方芸娜哭,更心疼了,她坐到病床上,抽出一張紙巾替方芸娜擦眼淚,嘴裡安慰道:“方芸娜,你不要難過,賤賤這麼說也是為了你好。她不希望你放棄讀書,放棄你自己!其實,我以前也差點放棄過我自己,你們都知道,我是花錢買進八中的,當時我就差了一分,為這一分,我媽多花了三千多塊錢,我當時也不想念了,我覺得還不如出去打工,我媽在知道我的想法之後,罵了我一頓,她說她不怕多花三千多塊錢,她只希望我能好好唸書,別整天想著出去打工。而且,打工很累的,我姐以前在深圳做裁縫,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一個月才休息一天,她打電話和我說的最多的就是讓我好好學習,哪怕考不上特別好的大學,最起碼也能有個文憑。所以,我們都不可以放棄我們自己,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說完這話,李安安滿臉期待的看著方芸娜,方芸娜雙眼通紅回望著李安安,而後,她用另外一隻沒有打吊水的手握住李安安的手,邊哭邊點頭,“好……”

除了一個‘好’字,方芸娜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她沒想到,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是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陪在自己身邊,給與自己安慰,給與自己鼓勵,這三個她曾經無比妒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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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芸娜曾妒忌簡踐、顏暮還有李安安,非常的妒忌,她妒忌她們的學習成績好,尤其是簡踐,根本沒見過她用功,每天只知道看漫畫書,可是每次考試,她卻能輕而易舉的考到第一名,而自己明明比簡踐努力用功一百倍,學習成績卻始終上不去。她妒忌她們之間的友誼,明明她和她們同在一個宿舍,可是她們三人卻把她排除在外,無論她如何討好她們,也融入不了她們之間……可是就是自己曾經無比妒忌的三個室友,卻把她從死神手裡拉了回來。

原本以為這個世界上,自己是孤獨的,是多餘的。因為自己和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沒有家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所謂的男朋友都在欺騙她……可是這一刻,方芸娜才知道,其實,還是有人關心她的!

因為死過一次,方芸娜才知道,其實,她根本就不想死,死亡真的很可怕,相比較怎麼努力也上不去的成績,相比較被高澤園欺騙,相比較被老師當著全班同學辱罵,相比較爸媽說她是賠錢貨……其實,她更怕疼,更怕死亡帶來的恐懼,更怕無盡的黑暗,更怕永遠見不到光明、見不到太陽……

簡踐有句話說的很對,命是自己的,生命只有一次,她要是死了,沒人能替她活!

*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原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哭的中年女人進來了,她嘴裡道:“娜娜,你想吃什麼?媽媽回家給你做。”

方芸娜像沒聽到似的,也不說話。李安安她們趕緊叫了聲:“阿姨好!”方芸娜的媽媽紅著雙眼點點頭,說了句:“好,你們好!”就沒再說話,一雙通紅的雙眼一直看著自己的女兒。

方芸娜卻沒有看自己的媽媽,也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之間,很是尷尬!

這時,林雷站在門邊,朝李安安、簡踐、顏暮點了點下巴,示意她們出來。

李安安她們和方芸娜還有方芸娜的媽媽道了別之後,便出去了,在走廊的盡頭的窗戶邊,李安安看到方芸娜的爸爸在抽菸,有個護士走過去,讓方芸娜的爸爸不要抽菸,方芸娜的爸爸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把煙扔到了地上,用腳踩滅。

李安安她們跟著林雷一直走到樓梯口那才停下,林雷問:“方芸娜怎麼樣了?”

簡踐道:“不是特別好,她說她不想唸書了。”

林雷聽到這話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你們和她一個宿舍的,多勸勸她,我有時間也勸勸她。”

簡踐點頭,“剛才我們都已經勸過她了。”

李安安想起方芸娜沙啞的嗓子,問:“班主任,方芸娜的嗓子怎麼了?”

林雷道:“喝了農藥,被燒壞了,以後都這樣了。”

李安安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林雷的心情也很沉重,他說:“你們有時間就陪她多說說話,畢竟是同齡人,比較好溝通!”

顏暮問:“班主任,方芸娜為什麼會喝農藥?和她的爸媽有關係嗎?”

雖然顏暮並不知道方芸娜的家裡情況,可是剛才看到方芸娜的爸爸看方芸娜的那個可怕的眼神,以及方芸娜並不理會她媽媽的態度,顏暮也明顯的感覺到了方芸娜和她爸媽的關係並不好!

林雷開口:“這事兒,我也是剛才才弄清楚。”

而後,林雷便把事情的大概經過說了下。

昨天晚上,方芸娜打電話回家,她語帶哀求道:“我身上沒錢了,數學老師訂了幾套模擬真題,要交二十塊錢。你給我打五十塊錢吧!”

電話是方芸娜的媽媽接的,方芸娜的媽媽一聽方芸娜要錢,便不滿的抱怨道:“錢錢錢,就知道要錢,家裡哪有什麼錢啊?你弟弟昨天才要走了三百塊錢,你現在又要五十塊錢,你當我和你爸是造錢的啊?”

方芸娜一聽這話,諷刺道:“弟弟要三百你都給了,我要五十你不給,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嗎?”

方芸娜的媽媽皺眉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弟弟又沒有亂花錢,他是要買打籃球的球服,他們班別的男生都有球服,就他沒有,你爸說了,再苦也不能苦你弟弟……”

話還沒說完,就被方芸娜毫不客氣打斷,她叫道:“你們只知道不能苦他,就可以苦我了?我上次問你要生活費還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你只給了我二十塊錢,根本就不夠用,我為了省錢,總是吃饅頭,你現在一分錢都不給我,你是要讓我餓死嗎?”

方芸娜的媽媽道:“怎麼會餓死呢?你每個星期回家不都帶了兩瓶鹹菜走麼?”

方芸娜氣道:“是,我天天盡吃鹹菜了,食堂裡熱乎的菜我從來不敢買,因為買了我就沒錢了,沒錢問你們要的時候就跟討債一樣,既然你們這麼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

方芸娜的媽媽被方芸娜這話說的也生氣了,她道:“你怎麼說話呢!合著我這個當媽的辛辛苦苦生下你就欠著你了?”

方芸娜回道:“欠不欠我,你們心裡有數,你要不給我錢,以後你就別指望我能養你們!”

方芸娜的媽媽叫道:“居然敢說不養我們!反了你了!”

方芸娜的爸爸是個暴脾氣,聽到這話,忙從方芸娜的媽媽的手裡奪過電話,衝著電話那頭的方芸娜吼道:“當初不讓你念高中你偏要念,認得兩個字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要錢沒有!要麼你就出去打工自己掙錢,要麼你就餓死在學校別回來了!”說著不待方芸娜說話,“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裡的“嘟嘟!”聲,方芸娜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一刻,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期中考試沒考好、政治老師當著全面同學的面辱罵她的那些難聽的話、全班同學的孤立和嘲笑、重男輕女的父母讓她餓死在學校不要回家……這些種種交織在一起,狠狠的撞擊著方芸娜的腦袋,讓她頭疼愈烈!

當然,還有高澤園的欺騙,只不過這件事,林雷並不知情。

方芸娜想到了死,她覺得死才是她唯一的解脫,而後,方芸娜用身上僅剩的兩塊五毛錢買了瓶農藥偷偷帶回了宿舍……

*

聽了林雷的話,李安安、簡踐還有顏暮的雙眼都忍不住紅了起來,三人臉上的表情皆是悲傷、憤怒、心疼和不平,李安安吸了吸鼻子,道:“方芸娜的爸媽太過分了,方芸娜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啊,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顏暮紅著雙眼道:“方芸娜從來沒和我們說過這些。”

簡踐閉了閉雙眼,將眼底的憤怒壓了下去,她的拳頭緊緊的握著,沒有說話。

林雷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道:“我剛才和方芸娜的父母已經談過了,希望他們能有所改變。”

*

病房裡,方芸娜的媽媽看著方芸娜,討好的問:“娜娜,你感覺好一點兒了嗎?”

接到林雷的電話,說方芸娜喝了農藥的時候,她當即兩眼一黑,差點暈了過去。方芸娜的媽媽雖然重男輕女,對這個女兒,她雖然沒有對兒子那麼上心,可是方芸娜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不可能一點都不在乎。

方芸娜默不作聲,躺在枕頭上,沉默了一會兒,她說:“不好。”她說完,雙眼就看向了她的媽媽:“十七年來,就沒好過。”

方芸娜的媽媽聽了這話,愣了愣,方芸娜這話有些詭異,讓她很不舒服。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呢!”方芸娜的媽媽嘆了一口氣,說:“你知道你這麼一鬧,住院花了多少錢嗎?一千塊錢啊,整整一千塊錢啊,醫生說不夠還得再交,你說說,這都什麼事啊?我和你爸要種多少地才能掙到一千塊錢你知道嗎?”

方芸娜的媽媽的語氣裡滿是埋怨,她不關心女兒的身體,只是心疼那一千塊錢,所以,方芸娜一聽這話就激動了起來,她瞪著雙眼惡狠狠道:“那你就別交錢,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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