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東城親仁坊,福安街,國舅府。

國舅府的宅邸,在巨賈雲集的東城,算不上奢華。

至少從外表上看,並不奢華……

皇太后在這方面做的很不錯,嚴禁國舅府干預朝政,偌大一個國舅府,連一個三品頂子都沒出過。

也嚴禁國舅府奢華無度。

國舅府的宅邸,雖然曾經隆正帝每每想要加恩,但都被皇太后給言辭拒絕了。

因此,皇太后之賢名,曾被朝野傳頌過。

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雖然國舅府的宅子從外表上來看,在豪宅林立的東城顯得“樸素無華”。

但偌大一個東城,誰敢小覷這座“不起眼”的國舅府?

背後站著一個皇太后,那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這世上就沒人欺負得了國舅府。

更何況,國舅還是當今陛下的親舅舅!

不知多少豪商巨賈,想要抱上這根粗大腿。

縱然是王公貴族,在國舅府前也會賠起笑臉。

文官落轎,武官下馬。

好大的氣派。

雖然太上皇駕崩後,國舅府整日閉門謝客。

但也沒人認為,國舅府便會就此倒臺。

畢竟,在這個以孝治天下的世道裡,只要皇太后還活著,隆正帝就不好對國舅府怎樣。

天大地大,孃舅最大。

無論如何,隆正帝也要給他這個舅舅幾分薄面才是。

所以,所有人都以為,國舅府如果能低調的熬過這段日子,未來,未必沒有再發達的時候……

然而,當街道上的行人看到,從福安街盡頭,湧現出無數披甲御林時,這種想法就不翼而飛了。

在極短的時間內,五百御林和五百五城兵馬司的兵卒將國舅府團團圍住。

兵馬分開,賈環率數騎露面……

看到頭戴紫金冠,身著月白孝衣的賈環出現,不遠處小心圍觀的人群們,忍不住發出一陣驚呼聲。

賈家和白家,可不大對付啊……

“叫門。”

賈環看著大門緊閉的國舅府,淡淡的道。

韓大上前,“砰砰砰”的將國舅府的大門敲響。

裡面傳來一道明顯顫抖的聲音:“誰……誰?這是國舅府,太后娘娘的孃家,你們……你們想做什麼?我勸你們快走,有你們的好。要是等我家老爺知道了,一封摺子告到宮裡,保管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韓大沉聲道:“我家侯爺奉陛下旨意,前來尋國舅問話,速速開門。”

裡面沉默了下,然後道:“那……那你們等著,我這就去回報老爺。”

說罷,似轉身離去。

賈環卻呵呵一笑,看了韓大一眼。

韓大點點頭,退後兩步,繼而手中長槍陡然探出,猛的一轉。

一槍定三軍!

然後眾人只聽“轟”的一聲,國舅府門樓裡的兩扇實木紅漆大門,竟生生被韓大破開。

外面的御林和五城兵馬司兵卒見之,無不歡呼一聲。

而周圍遠遠的圍觀群眾,則紛紛驚呼出聲。

這是要,動真格啊!

老天爺,宮裡又出大事了……

門樓裡,也傳來一陣鬼哭狼嚎、哭爹喊娘的救命聲。

韓大收槍後,大手一揮。

兩隊百人兵馬率先入內清場。

因為辦的是皇差,所以賈環的親兵不好動用,帖木兒他們甚至連皇宮都不能進去。

只能在皇城安福門外的五城兵馬司衙門裡候著,賈環出宮時,他們才能再嚴密守護。

所以,此刻在賈環麾下聽命的是五城兵馬司的兵卒。

其他五百,則是從灞上大營提調入宮,轉為御林的御林軍。

這半營人馬,賈環還不熟,暫時不準備大用……

韓大、韓三兩人親自帶人進去,從正門到儀門前這段距離,悉數清場,佔據了最便利弓弩發射的要害之地後,才回頭邀賈環入內。

京中形勢之緊張嚴厲,不身在其中,絕難體會。

連太上皇都能死的不明不白,誰還死不得?

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大意。

這是牛繼宗幾個大佬專門對韓大提點過的,該走的流程,一點都不許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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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出了一點問題,親兵家將盡斬!

這不是講究排場,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死安危。

因此,本就沉穩的韓大,愈發不敢有半點麻痺大意。

賈環對韓大點點頭後,抬頭看了眼國舅府正門上懸掛著的隆正帝之御筆,眼睛微微一眯後,翻身下馬,走進門樓。

剛一進門,就看到從儀門處,遠遠走來一群人。

為首之人,正是當今國舅,太后親弟,白啟。

“賈環,你好膽!”

興許是因為親姐弟的緣故,國舅白啟和太后的語氣和言辭都一模一樣。

賈環冷冷看了他一眼,話都不說,只一揮手,一群兵卒上前,就將前來的白啟一群人全部拿下。

白家也不是沒有高手護院,只是那個面色陰狠的高手剛一動彈,烏遠手中便如流星般甩出幾支手箭。

一地鮮血……

“賈環,你瘋了?!你想造反嗎?”

面色本就蒼白的白啟,此刻更是面無人色,看著賈環色厲內荏的厲聲斥道。

賈環的目光其實一直盯著白啟,但此刻,他眼睛中卻閃過一抹疑惑。

白啟眼中的確有驚恐,有駭然,有驚怒。

但是,卻並沒有被識破陰謀後的心虛。

這不對啊……

“白啟,你下毒弒殺陛下和內閣大臣,此案大逆不道,罪不容誅。

因此,陛下有旨,將白府上下悉數捉拿,押赴菜市口,盡數腰斬!”

賈環眼睛微眯,看著白啟語氣平淡的緩緩說道。

目光,依舊不離白啟的面上。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白啟聞言,恍如五雷轟頂,隨即,卻劇烈的掙扎起來,怒吼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好一個心性薄涼的皇帝,好一個刻薄寡恩的皇帝!

我是他親舅舅!”最後一句,白啟漲紅著臉,咆哮出口。

賈環聞言卻哂然,這會兒子倒是想起是皇帝的親舅舅了。

當初隆正帝被太上皇訓斥,朝不保夕,人家求你在皇太后跟前說好話時,你落井下石時怎麼沒想起是人家的親舅舅?

讓你別跟著忠順王一起攪和時,你竄上跳下,恨不得廢一帝再立一帝,好顯示出你能為的時候,怎麼沒想起是人家的親舅舅?

你在外面收銀子,賣官鬻爵,再拿太后壓的隆正帝不得不屈辱答應時,你怎麼沒想起來是人家的親舅舅……

不過,看白啟的模樣,不似作偽啊。

賈環皺眉道:“此案是本侯親自審問的,下毒之人是慈寧宮的劉女史,唆使她下毒的人是鹹福宮的周榮,而提供毒藥,並給周榮出主意之人,便是昨日與你一同入宮的白家管家白福。

一環一環,口供物證俱全,你還敢喊冤枉?”

白啟聞言,身子劇烈一顫,然後猛然回頭,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後的一名中年男子。

賈環認得此人,正是國舅府的大管家,白福。

“白福,此言當真?”

白啟顫著聲,壓抑著心中極度的驚恐,問道。

那白福此刻更是面無人色,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白啟見狀,眼中閃過一抹絕望,淒厲怒吼道:“該死的奴才,我在問你話!你為何要害我白家?”

白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老爺,不是奴才要害白家啊,奴才……奴才是聽了大少爺的命令!

大少爺對奴才說,只要除去陛下,咱們白家還是以前那個比王府還尊貴的人家,他也不用再被拘在家裡不能出門了……

是他命令奴才不能跟老爺說的,不然,他就要害奴才全家……”

白啟聞言,身子晃了晃,站都站不穩。

賈環對韓讓道:“去將白家人悉數捉拿,不可放過一人……先將白傑帶來。”

“喏!”

韓讓沉聲一應後,帶領兩百兵卒,殺氣騰騰的穿過儀門,向內宅衝去。

不多時,裡面便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叫喊哭泣聲。

這就是所謂的抄家氣象。

如果這一世賈環沒有出現,那麼,此刻的賈家,怕也差不多了……

白啟聽著裡面傳出的一道道驚嚇哭泣聲,真真是老淚縱橫。

朱門高樓,一世富貴,轉眼間全為灰土。

他對賈環哀求道:“寧侯,此中種種皆為白福所為,實與白家滿門無干。

可否容老夫前往宮中,親與陛下解釋?我乃陛下親舅舅,他定然會聽我解釋的,還有太后……”

賈環搖搖頭,道:“抱歉,我不能。”

白啟聞言,仍不死心,百般哀求許諾。

他甚至連王爵都敢許出口……

賈環懶得聽他鬼扯,又調了一隊兵入內,將裡面雞飛狗跳的聲音壓住,速速壓出門。

看著一隊隊被押出的面容絕望,哭泣不止的奴僕和婢女,賈環眉頭微皺。

他對韓大道:“大哥,把白家人甄別出來。”

韓大懂他的意思,派人去分隊。

不一會兒,就分出兩隊人來。

白家嫡脈支脈加起來,也就三四十人,多為女子。

其他一二百人,則多為白府奴才。

姓白的必死,不姓白的,就交給刑部,流放西域吧……

未幾,一道倉惶之極的聲音傳來:“你們幹什麼?混賬東西,放開我,你們知道小爺是誰?爺是太后娘娘的嫡親侄孫,白家的獨苗!王八玩意兒,哎喲……你敢打我?”

最後一句,語氣中已經滿滿是哭腔了。

賈環有些咋舌,這種貨色,差點就把隆正朝給終結了,怎麼想都怎麼覺得夢幻……

“好啊,賈環,原來是你!!”

白傑終於被帶到了,衣衫不整,臉上一塊青腫,想來,應該是剛才被韓讓招呼了一傢伙……

本來奄奄一息的白傑,也不知怎麼想的,看到賈環居然又張狂起來。

只是看著周圍佈滿的御林軍,他眼底的驚慌還是出賣了他……

賈環見之,心中一嘆,果然是這孫子,他看著白傑淡淡的道:“白傑,你指使白福,誘.使周榮,教唆慈寧宮劉女史往尚宮局中下毒的事敗了,陛下旨意,拿你去菜市口腰斬。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嗎?”

白傑的瞳孔,在眾人注視下,一點點變大,喉頭裡發出“咯咯”的呼嚕聲,面色一點點變紅,極紅。

這是人即將被嚇死的徵兆……

賈環舉起腰刀,用刀鞘一下扇在了白傑的臉上,將他打回了神後,道:“還不到時候……

白傑啊,本侯推測,你八成是可能被人給騙了。

有人想拿你當刀使,才佈置下這麼個到處都是漏洞的蠢計。

得逞自然好,不能得逞,禍事也都由你白家一門承擔。

這不,馬上就要送你滿門去菜市口了……

難道,你就想自己一個人,你們白家一家倒黴?

讓那個把你當刀使,此刻在背後幸災樂禍看白家笑話的人高枕無憂?

白傑啊,在咱們這個圈子裡,你可一直都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漢子。

你可別在最後時候掉鏈子慫了……

來,說說看,誰給你出的主意?”

賈環如同對老友聊天一般,拍了拍白傑的肩膀,問道。

白傑還在極度的驚懼中,聽的迷迷糊糊的,眼睛還有些僵直……

“啪!”

就在這時,白啟一下掙脫身邊御林軍的押服,衝到白傑跟前,重重一耳光扇在他臉上,然後憤怒道:“混賬東西,還不快說!!你想害死我們全家嗎?你這個畜生!”

白傑被白啟這一下給打醒了,“哇”的一聲哭出聲,軟倒在地道:“是贏朗跟我說的,都是他教我的啊,藥也是他給的,嗚嗚,我不想死……”

白傑後面說的話,賈環一個字都沒聽到。

他滿腦子裡都在迴盪著一句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賈環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如今宗室裡過的最自在,就是忠順王府的那個廢世子贏朗了。

別人都以為他是破罐子破摔,無欲則剛。

可是賈環卻知道,他不是。

索藍宇透過青隼收集的種種資訊,得出一條十分荒唐但也極肯定的結論。

那就是,贏朗,是隆正帝的人。

忠順王府的那個巫蠱魘陣,就是他和贏皓的手筆。

甚至,贏朗在其中為主!

贏朗,就是隆正帝插在忠順王府的一顆棋子!

可是……

可是現在這個局面……

想起那張如冰山一般的臉,和那雙細眸中閃爍的陰沉目光。

賈環無語的仰頭望蒼天,心裡瘋狂吶喊道:

我艹你祖宗!!

還能不能簡單愉快的玩耍了?

權謀啊,權謀……

……

ps:嘿嘿嘿,有趣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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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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