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港上的一個學徒連夜到達海軍學院的時候,父親和西撒正在翻箱倒櫃的收拾東西。

他們的文化課內容已經結束了,他們準備簡單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行李之後,就去海港報道,做一個掛名的船務人員。這是學院的一個負責人告訴他們的,只有等到某艘船的船長犧牲或者調任,又或者海軍又訂購了新的船隻後,他們才有可能得到自己的戰。這讓他們兩個人都挺失望,特別是我父親,因為他有更多的原因。自從蘇歌兒對他指點迷津之後,他一直保守著那個秘密,他旁敲側擊的詢問了一下薩貝爾的意見,結果薩貝爾的判斷竟然與蘇歌兒如出一轍,薩貝爾同樣認為羅多克將站在斯瓦迪亞一邊,而這也許會對將來的戰爭起決定性作用。

但是現在,父親卻只能默默的打包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亞倫海軍學校這個讓他受到挫折的地方。在包裹裡面有一些軍需長送給他的小禮物,看著這些東西,父親才能稍微的想起一些自己在過去的大半年裡做的事情。大段大段回憶的空白讓父親覺得羞愧,因為這讓他感覺自己在學業上沒有下足功夫。

就在父親和西撒收好了東西,在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宿舍裡面準備入睡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一個樓下的看門老頭提著一盞燈領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那個年輕人對門房點頭致意表示了感謝,然後禮貌的關上了門。

父親和西撒還在納悶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帶來了軍需官的口信:“先生們,帶上你們的海軍職位任命信以及船隻的取名申請信去亞倫港內務處報道,今晚,立刻。”

父親和西撒聽說了是軍需官的使者,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順從的從打包好的包裹裡面拿出了自己那份不值錢的任命信跟著這個人走了出去。他們步行十多分鍾到了校門口,這個年輕人告訴西撒和我父親:“回來後打點一下門房老頭,讓他忘記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我的頭讓我這樣告訴你們的。”

三個人在馬車裡面默默無語,西撒和我父親知道可能要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們不清楚軍需官到底準備怎麼辦。他們在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到達了內務部。這個地方能隱隱約約的聽到海浪的聲音,只能大致的判斷海浪轟鳴的方向。這麼晚了一般都沒有辦公人員了,但是最近事物繁忙,有幾個房間裡面一直燈火通明,到處都是耳朵上夾著羽毛筆管的辦事員走來走去。父親和西撒被那個年輕人領著一路走了過去,年輕人讓他們兩個人低著頭,儘量的不要跟任何人打招呼。他們從一個小門離開了大廳,順著彎彎曲曲的內道走到了二樓或者三樓的一個等待廳。在那裡,他們看見了背著手看著外面房屋的軍需官,聽到聲響,軍需官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小夥子們,如果暈船的話,現在先睡一覺吧”。

軍需官拍了拍他的手下的肩膀,讓這個年輕人先離開一會。等到房間裡只剩下了三個人的時候,軍需官從自己的公文包裡面拿出了一份表單,上面用公文體的大字標註了這份表單的身份:“海軍第一艦隊船隻名稱申報表單(內供)”

經過簡單的介紹,父親他們知道了今天晚上就是船隻註冊的最後時間,海軍學院方面剛剛交來了15份登記材料,現在全部在隔壁的一個登記員那裡放著,等到過一會,一個掌印官會過來給那些申請表單蓋章,然後那些申請表單就會變成合法檔案,也就是說,這個時候,船隻資訊才會跟船長的資訊被繫結到一起。在明天黎明的時候,這些名單表就會被送還到海軍學院,而稽核過的名單則會交由碼頭負責塗漆。

“把你們的資訊都寫下來吧”,軍需官把表單遞了過來。父親有些顫抖的接過了這份材料,軍需官提醒道:“小子,我只能給你整到這個了,之後就全部看你們運氣了。後面還有幾個環節,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我就沒有辦法了。如果最後你們的資訊在稽核裡面被發現了,那也沒有什麼,最壞也不過是上不了船,那你們也沒有失去什麼。萬一你們上了船,別人有什麼閒話,你們就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以為每個人都要交申請表於是就跟著交了,把責任推給學院的管理失指。海軍部今天在這裡登記船隻就是為了保密,防止橫生變節。不過千防萬防,家賊難防,誰知道一個小軍需官能壞事呢,嘿嘿。小子們,不要覺得我做了什麼偉大的事情,我可不吃這一套,你們幫我做了那麼多的帳,今天就當哥哥幫你們做一次帳吧。”

西撒和父親只能傻愣愣的笑,搓著手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同時他們心裡面也有擔心,不知道萬一出了什麼問題,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當守夜人在海港的報時鍾上敲響十一點整的鐘聲的時候,時機到了。

軍需官知道,每到十一點的時候,海軍部的人會最後一次交接檔案歸檔。軍需官把耳朵貼著門聽著,當他聽見隔壁的門吱嘎一聲響起的時候,他全身屏氣凝神的停住了三秒鐘。他這是在等著抱著大堆檔案的值班員走到他的門口。等到腳步聲近在咫尺的時候,軍需官一把推開了大門,隨之而來,傳來了驚呼聲。

西撒和我父親在房間裡面看見軍需官在門外不住的道歉,一個年輕的值班員坐在外面的地面上面低聲的抱怨,地上的檔案紙頁散亂的到處都是。

那個值班員覺得喪氣極了,本來值班沒什麼的,這是軍部的規定。放在平時這也不是什麼太累的事情。但是今天卻來了一批重要的材料,那份材料有十五份,要求他必須11點才能交,這就很煩人了。現在這些東西掉的到處都是,他低低的咒罵了一下今天屋漏偏逢連綿雨的壞運氣,感覺到心情極度惡劣。他一把開啟了那個看起來很敦厚的大叔想過來幫他的手:“我自己來!”

他一份份的把材料整理好,氣鼓鼓的抱著材料走了。他的背後,軍需官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說著‘多多包涵’之類的話。

掌印官哈欠連天的等著值班員把材料送過來審批,說著審批,只不過是讓他按個印記就完事了。他的這份差事是繼承的他父親的,他的父親的職位是繼承的他爺爺的。這份職業高尚而安穩,很多人羨慕不已,但是對於他來說,卻沒什麼吸引力,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可能也就這樣了:坐在寬敞溫暖的辦公室裡面等著別人送來各種材料,然後象徵性的掃描一遍,最後按上一個漂亮的印章。

久而久之他自己就漸漸的覺得荒誕起來,一份小小的印記起了大的讓人驚歎的作用。很多人的幸福和悲傷就因為這個小小的標記被隨意左右。他越來越覺得滑稽起來。

今天,他接到了上級的命令,讓他為海軍部的一份授權名單和命名申請表蓋章。海軍的傢伙們似乎是一群偏執狂,他們特意找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然後突然開展工作,並且誓要在當天就要完成所有的工作。這種模式他知道,很多時候,為了避免外力的乾燒,政府裡面的某些活動不得不突然開始,然後在全封閉的情況下面將工作完成。在這種情況下,外界的某些力量即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已經只能接受結果了。正是由於這種原因,掌印官今天一天都被困在這裡不能動彈,他必須耐心的等到最後一刻然後按上十五個印記就好了。

在十一點一刻的時候,終於有一個辦事員進來了。掌印官發現了這個年輕人心情不佳,這讓他心中有些不快,壞心情是會傳染的,他不願意見到別人哭喪著臉。掌印官不想拖泥帶水,他想趕快的登記完畢,然後爭取在凌晨一點之前回家。

這份材料被一份份的送到他的面前,他穩穩的把那顆印從一個小鐵盒裡面拿出來,然後用兩隻手把住,在事先準備好的溼度適中的墨泥裡面潤足了墨汁,然後緩慢而有力的按在了第一份材料的右下角,接著是第二份。他連續的按了15個印記之後,把印章收了回去。

這個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對面的那個辦事員的眉頭皺到了一起。那個辦事員抬頭看了掌印官一眼,就好像掌印官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終於,那個辦事員吸了一口氣,好像在努力的平息心中的煩躁,然後對著掌印官以一種半是提醒,半是批評的語氣說:“先生,還有一份您忘記蓋章了。”

掌印官知道這個年輕人能在這個部門有個差事,說明有一定的來頭,但是他實在無法忍受這個破壞別人心情的年輕混蛋,這年輕人太沒規矩了。掌印官蓋了十幾年的印了,從沒有出過錯,他靠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說:“先生,我今天接到的任務是批覆十五份申請,再多的檔案就是我越權了。”

辦事員搖了搖頭:“先生,你少蓋了一份,真的,你看,就是這裡,再蓋一下吧。”

掌印官聳了聳肩,站了起來,開始收撿自己的東西。

“先生,如果您這樣離開的話,您會背上失職的名聲的”,年輕的辦事員威脅著。

掌印官冷哼一聲,放下了手裡的印章,拿起了辦事員手裡的一沓檔案,在手裡捋了一個漂亮的紙花出來。然後他盯著那個年輕的辦事員的眼睛,緩緩的抽出了第一份檔案,放在辦公桌的最左邊。在一分多鍾的時間裡面,掌印官像是舉行儀式一樣把十五份蓋有印章的檔案依次的在桌子上擺開了,他自始至終的盯著辦事員,“小子,我告訴你,我曾經一天之內處理了九百份文件沒有出一點點差錯,你以為我只是一個就會蓋蓋大印的白痴嗎?做工作要精細一點。你聽著,我接到的命令是稽核十五份材料,你交給我十六份,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也沒有興趣知道。你自己好好的檢查一下檔案吧,我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看著辦吧,據我所知,你應該是收到了十五份材料,這麼簡單的整理你都不會嗎?這第十六份是怎麼回事我無意知道,小子,你這活辦砸了。這橫生枝節的一份材料我可以假裝沒有看見,但是我不能保證別的地方會不會出錯,你自己看著辦把,祝你好運小子。對了,我其實可以幫你出出主意,分析分析的,但是你那張哭喪的臉讓我只想趕快回家睡個好覺。再見了,小子。”

掌印官說完把印記放進了自己的公務包,走了走了出去。不一會,馬車開出院子的聲音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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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辦事員滿身的冷汗,他不知道怎麼多出來一份。他先以為是自己錯把別的材料交給掌印官登記了,但是他經過簡單的檢查,發現十六份材料全部符合標準。他努力的想在腦袋裡面回憶今天經手的檔案有哪些,但是腦袋裡一片漿糊。他的老師曾讓他最好把能做備份的檔案都備份下來,他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他覺得這是沒有意義的,直到現在,他才痛感老師的謹慎是多麼可貴。

他晚上領了十五張表,但是現在多出了一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上級還告訴他,這些表單非同小可。他翻看了最後一張沒有蓋章的材料,上面寫了基本的資訊“船長:泰勒。大副:柯西。申請船名:洛必達號”,他不知道這一份是不是新加進來的,但是他別無選擇,他只能讓這一份消失,只有這樣,他的錯誤才能被掩蓋。不管是誰追查起來,他只要說:“我接到了十五份,送出了十五份。至於別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現在只能祈禱泰勒和柯西背後不會有強大的勢力來找他麻煩,而那個掌印官也能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閉嘴。

第二天,一個在酒館裡面賭了一夜博的油漆匠來到了碼頭。他的活好,曾經用一根身子拴住腰,在城堡的牆壁上搖搖晃晃的寫出了標準的官文字體,這讓他成了亞倫最受歡迎的油漆匠,即使人們知道他的生活不檢點也願意找他幹活。

他在渡頭找到了早就在等著他的一個工頭,工頭有些不滿,因為油漆匠遲到了半個小時。

工頭把油漆匠領進了海港區,裡面一溜停著十幾個漂亮的寶貝,看到這些東西,油漆匠也很興奮,他舒展了一下手腳,準備大顯身手了。

工頭在一邊告訴油漆匠應該怎麼塗寫,這讓這個油漆匠很不耐煩,他自己知道怎麼能做的最好,不需要別人來告訴。

那天早上,當油漆匠極漂亮的漆完了五艘船,把第六艘漆到一半的時候,就到中午了。工頭讓油漆匠回去休息一會,在碼頭上有人給他帶來了一籃子的食物和飲料。他品嚐著這些東西,跟一邊的碼頭工頭聊著天吹著牛。他毫無保留的回答著這些工人的問題,當有一個人問他剛剛漆了一半的船叫什麼的時候。這個油漆工喝了一口葡萄酒,摸了摸滿是油膩的嘴巴,砸了咂嘴,把抹著香草醬的烤鵝肉咽了下去。

“白鴿谷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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