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民族向來喜歡在秋天的時候進攻他們的敵人,因為這個時候草原上牛羊肥俊,天氣乾爽。而大多數的產糧區此時正進入豐收時節,所有的男人包括士兵們都要被安排到田野上進行收割,這往往造成了動員力在短時間內大大降低,因為熟透的糧食就在眼前,很少有人會狠心完全拋棄這一切。這種患得患失很容易被草原士兵利用,他們不需要考慮得失,一路上以戰養戰,透過搶劫農夫的糧食就能維持軍隊的食物供給,並在同時減輕對後方補給的要求。

但是正是這種固有的習慣,造成了農業文明在秋天的時候防備心就會大大的增強。在倫迪亞堡,每到秋收之時,成年的農夫就必須接受徵召,到倫迪亞堡的駐地報到,接受為期一個月的訓練。在幾年的時間裡訓練過三次後,這些農夫就會被正式的納入民兵系統,從此他們可以安心的呆在地方上。這種藏兵於民的方式很和帝國的胃口,帝國向來希望它的臣民能夠自己保護自己,從而減輕帝國的負擔。

斯瓦迪亞人在多年的與草原民族的打交道中養成了“防秋”的習慣,每到秋天的時候,倫迪亞堡就會向周圍的村莊駐派少量士兵,用來凝聚民兵部隊,並且組織這些人進行巡邏和放哨。在秋收結束後,這些士兵們就會返回城堡。

倫迪亞堡曾經只是一座小堡壘,它處於草原與糧區的交界處,在過去,它是帝國腹地裡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貿易站。只有一些運糧官和商人知道它的所在,它在大部分時間裡面只是一個提供過往商隊落腳和糧隊存糧的地方。但是在庫吉特人突破則加西山口之後,倫迪亞堡的地位凸顯了出來,他現在是德赫瑞姆以東的平原上最後的屏障了。

斯瓦迪亞人曾在這裡幾次集結士兵,想把庫吉特人趕回山口去,但是由於將軍的指揮失誤以及士兵的士氣渙散,終歸失敗了。在幾次進攻都沒有完成戰略目標的情況下,斯瓦迪亞人無奈的選擇了守勢,他們擴建了倫迪亞堡,將城堡的存糧從一年用量增加到了三年用量。而駐軍則在合併了草原上的一些哨站之後,增加到了600人,在之後的十多年裡面,隨著局勢的變化,這個數字也一直在波動,當斯瓦迪亞新東軍開始向倫迪亞堡駐紮的時候,倫迪亞堡已經擁有了800多名士兵,並且在周圍的村莊裡面訓練了接近兩倍的民兵力量。而這個地方的農夫由於在近十幾年的時間裡面生存環境急劇變化,養成了尚武的傳統,加之這個地區本來就民風彪悍,如今即使拋開倫迪亞堡,這一片地區的斯瓦迪亞人也是不可小視的力量。

連續出現的極度寒冷的冬天讓南草原的新貴們損失巨大,這些人大多是十幾年前隨著庫吉特王衝出則加西山口的將士。他們在則加西山口以內,幾乎毫無出頭的機會,所有的礦山、草場、集市都已經被各種老牌貴族瓜分一空,所以這些人非常的期待能夠得到搶劫財富的機會。其實一個國家的有產者都是不希望戰爭的,因為戰爭並不一定能為他們帶來財富,反而有可能讓他們既有的利益受到威脅。但是那些底層的牧民、武士以及失去產業的貴族卻無時無刻不在祈禱戰爭降臨,只有騷亂才可能動搖已經鐵板一塊的利益集團,從而讓他們獲得上升的機會。

其實這種情況在很早之前就在斯瓦迪亞被人發現了,斯瓦迪亞的開國之君,那位被歷代君王奉為太祖的人就是一名卡拉德的下級貴族,他深諳人性之中願意賭博的天性。他之所以能夠從一個下級軍官一步步的成為開國之君,並不是崇拜他的人所說的他是天命所歸,也不是詆譭他的人所說的他是欺世盜名。他做的很簡單,那就是利用人民對局勢的不滿,挑動出一場鉅變,在這場混亂之中,他用鐵的手腕和遠大的前景聚攏了一大批人為自己戰鬥,並最終獲得了勝利的果實。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對於他隊伍裡的主力,他在他的日記裡面恰當的稱之為“無產流氓者”,他的論述非常具有代表性:“這些人沒有產業,是一種不安的力量。他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所以不在乎參加任何一次冒險用來換取萬分之一的改變命運的機會。在恰當的引導下,他們能夠勇敢的戰鬥,迸發出驚人的戰鬥力。但是他們對改變自己命運的慾望太強,這種慾望能把他們塑造成最有力的革命者,也能稍不留神就讓他們成為最可怕的破壞者。我們必須善加引導,在勝利之餘一定不能忘記安撫他們```可以透過瓜分少數既有產業者去滿足這部分人,那樣,新生的國家就擁有了最狂熱的支持者了```”

這種覆滅了卡拉德帝國的“無產流氓者”的精神,現在在庫吉特南部貧窮的貴族身上重新復活了。這些新貴們大都沒有根基牢固的產業,他們在十幾年前突然崛起,在南部草原上獲得了大大小小的產業,在那裡,他們用盡了財產去開發土地。他們在奮鬥中變成了最精明的農場主和作坊主,他們開始變得畏首畏尾,不再期望戰亂,他們的野心漸漸消弭,只希望在自己安逸的土地上終老一生。

但是數年前,天氣突然急劇惡化,這些人眼睜睜的看著牛羊被凍死在自己的窩棚裡;看著作坊因為貨源枯竭而陷入停頓;看著土地上的青稞、薺麥、小麥的收成一點點的萎靡下去卻無能為力。

在則加西山口以北,老貴族們蒙受了損失之後,再不濟也就是從自家的後院裡面挖一個大坑,從裡面掏出一個已經埋了一百多年的裝滿第納爾的罈子,靠著祖先的福廕就能度過困難時期;而在則加西山口以南,新貴族們只能在看著滿院子死去的牛羊、看著空蕩蕩的穀倉、看著餓哭的孩子和沒有新衣裳的女人獨自默默的發呆。這些人的後院裡面沒有古老的家族留給他們的救急錢,他們的選擇只能是穿上已經有些生鏽的鎧甲,然後走進倉庫裡面,拿出落滿灰塵的馬刀。

寒冷帶來的貧困將越來越多的庫吉特人推到了破產的邊緣,這些人在草原上的氈房裡面聚會,喝著已經漸漸昂貴的馬奶酒竊竊私語。他們彼此傳說著這種訊息:在西方溫暖的大地上,有滿倉滿倉的小麥和山藥;有滿屋滿屋的首飾和布匹;有最精巧的金屬器皿;有最水靈的女人。那裡的人們畏懼戰爭,那裡的戰士不能作戰,那裡的政府懦弱無能,那裡的君王昏庸老邁。

傳言如同罌粟的汁液,讓人上癮。越來越多的人情願拋下破敗的產業加入汗王的軍隊了,開戰的壓力自下而上傳遞著。這種壓力傳遞到滿臉陰鬱的庫吉特王那裡的時候,變成了幾個貴族代表慷慨激昂的勸諫,他們向汗王信誓旦旦的保證:戰事一開,所有的矛盾都會消弭,汗國會在戰爭中獲得最大的利益。

在油燈昏暗的大帳內,庫吉特王孤單的坐在王位上,用左手小臂支撐著自己略顯沉重的腦袋,他聽著下面的幾個滿臉都是熱切表情的人的勸說,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疲倦。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庫吉特王盤算著,越來越多的人要求開戰,他們要求即使不開戰也應該陳兵邊境,向中土國家勒索。

庫吉特王知道這些人代表的是他們身後無數的宗族關系網,他無意去挑戰這些國家的實際統治者。他知道,他的榮耀與這些人休慼與共。他必須滿足這些人的慾望才有可能坐穩自己的王座。這種感觸讓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奈感,他知道,在世人看來,他是一個庫吉特的中興之主:他帶著庫吉特的男人們突破了斯瓦迪亞精心的構築了幾百年的屏障,把庫吉特的土地擴大了一倍;他讓庫吉特人不再只知道放牧射狼,學會了耕作生產;他開明的接受一切民族的移民來讓庫吉特變得更強大更繁榮。

只有他知道,這些東西根本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構思,那些只是庫吉特在幾百年的發展中自然而然的擴張和進步。一個草原民族在目睹了農耕文明的繁華和先進後,很自然的就會趨向於去學習和模仿;而一個民族因為人口膨脹而無法侷限一隅的時候,必然會透過戰爭去獲取更多。這種國家意志所決定的國家行為,往往被歸結於他的雄才大略之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麼的無力。他只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平衡著國家各種勢力的仲裁者,像是一個殫精竭慮的農夫,規整著自己的土地,如履薄冰,如臨大敵。很多時候,他根本無法左右局勢,一旦貴族們達成了共識,他就很難再改變了什麼了,他能做的不過是選擇怎麼去做,而不是決定是否要去做。(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