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的用功過。

課業很快就結束了,在最後的考核到來之前,他只有不到三個月的準備時間。在春末,在整塊大地將要完全恢復活力的時候,他們這批學院裡面就將有三十多人透過最後考核。這種選拔很殘酷,通過率不到三分之一。這些人能擁有自己的帆船。

軍官考試之中,體能雖然並沒有列入要求之中,畢竟對士官的要求和對士兵不一樣。但好的身體卻是一個基本的入門資格。所有的人都必須每天完成五斯瓦迪亞裡的拉練,這種強度被認為能保持一個下級指揮官基本體力,並且在戰場上,這通常也是一支隊伍在有序佇列下的作戰半徑極限。父親在加入海軍之初對於這種拉練所產生的陰影已經完全消散,現在他可以在跑完之後稍事休息就去聽哥布林老師的幾何課,並且在課上稍微的複習一下薩貝爾的氣象課。

海軍學院的前身培養過一些高階水手,這些人現在已經完成了考核,登船成為了水手長。在過去,軍隊思想還在很大程度上是卡拉德式的分級制度,那就是上級只負責他的直接下級,至於他的下級準備怎麼完成目標,上級是不干涉的。但是新軍思想則致力於系統性的建立軍隊,那就是士兵不再只對他們的將軍負責,下級也不再只對他們的直接上級負責。

新艦隊在船長和大副選拔出來之前,便被海軍軍部安插了一些水手長上去。這讓一些學員感到有些不滿,因為他們覺得這些人不一定會完全服從自己的調遣,這必然會影響自己以後的威信和指揮效率。

其實這種辯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出現了。之所以催生出羅多克軍制改革是因為斯瓦迪亞軍制體系被徹底摧毀了,在游擊戰中誕生的新軍不可能像過去那樣任由將軍自己慢慢的組建軍隊,並且訓練它直到它適應戰爭。一團亂麻的羅多克軍隊系統在當時的情況下只能規定鐵的紀律,那就是下級必須服從一切他的上級,而不是只服從他自己部隊的將軍。

在過去,一個士官手下的士兵陣亡後,他就會在實際上變回一個士兵,即使身邊有無數的失去指揮的士兵他也無法調動。那些人只會接受幾個他們熟知的長官的調遣,當這些軍官陣亡的時候,士兵們便亂成一團了。

羅多克的將軍們不得已的修改了那種使用了成百上千年的慣例,他們開始組建一種新軍隊,那就是各個級別的軍人在失去指揮後,必須學會服從他們周圍的最近的上級。正式的節級制度也在新生的羅多克軍隊中誕生了。

在戰後,很多斯瓦迪亞將軍寫的回憶錄都對羅多克軍隊的驚人韌性表示了費解,在他們的印象裡面,一旦將領衛隊被摧毀,軍隊就會垮掉。但是他們在羅多克看到的情況卻是,在將領死亡出現的短暫的騷動之後,羅多克人的士兵迅速的集結起來,有條不紊的繼續戰鬥起來,就好像依然有人指揮著他們一樣。

其實斯瓦迪亞人的這種假象的確就是成立的,羅多克人的指揮者一層層的分佈在部隊中,任何指揮者死去之後,都會出現確定的替代者,從而防止了混亂崩潰的出現。羅多克人在戰爭中把指揮系統分為了將,校,尉,士官,士兵五級,這種複雜的系統讓習慣了粗放的領頭羊式的軍隊一開始完全莫不著頭腦。

士兵和軍官紛紛唾棄這種改革,他們覺得已經存在的東西就是最好的東西,新出現的複雜的玩意除了讓人眼花繚亂之外毫無用處。的確,士兵們來自於不同的地區,口音和習俗差別很大,在很多情況下,同鄉的指揮官無疑能更大的激發他的部隊的潛力。而如果讓士兵們選擇,他們無疑也會趨向於選擇那些和他們相似的人來託付自己的生命。但是現在,羅多克士兵們卻必須學習去服從一些他們從來不熟悉的人,僅僅因為這個人的佩劍和紋章顯示他是他們的上級。

不過軍隊的這種懷疑論調很快就低沉下去了。因為一個鐵的事實是:實行了嚴格節級改革的軍隊,在出現了平均百分之三十的士兵傷亡並且失去將軍的情況下,依然能夠維持基本的軍事機能。而舊制軍隊即使在將軍存在的情況下,也不敢保證在有兩成的士兵傷亡時,能做的有這麼好。

很快,羅多克人就開始著手全面整頓軍隊了,直到羅多克徹底解放,這個過程才開始放緩。軍隊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氛圍,那就是在戰時,軍官們都知道,徹底的改革軍隊將能大大的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和生命力。只有改革才有勝利的可能,可是一旦到了戰後,人們便失去的改革熱情。將軍們都喜歡過去的模式,因為那樣他們能夠擁有絕對屬於自己的部隊。在過去,將軍們喜歡像老農打量著自家的麥子一樣打量著自己的軍隊,因為這些人是完全屬於他們的,這些將軍會費盡心力的去配置護甲,鍛造武器,收集糧食,呼叫牲畜去最佳化自己的部隊,這些士兵也只會對他們絕對忠心。這種彼此依賴的關係讓將軍們能在行軍打仗之中積累出自己的政治資本,為自己將來的發展和歸宿打好基礎。但是現在,他們無法這樣了,他們接手著完全陌生的軍隊,然後在帶領他們幾年之後又眼睜睜將士兵拱手於人,這種沮喪讓他們惱火。各種恢復老制度的呼聲雖然被壓抑著,但是卻不可避免的越來越高。

軍方無奈的做出了一些讓步,允許將領們擁有自己的親衛,這些人將按照舊制對他們的領袖絕對效忠,並且在任何時候不接受別人的調遣。這種折中很受歡迎,現在出現的問題只是親衛佔軍隊人數的比例應該如何確立。很明顯,親衛的比例不能太大,不然必然會導致軍隊的分裂,但是太少的話,又會造成將領的反彈。

當學生之中出現這種爭論的時候,父親和西撒並沒有太多的參與,他們覺得貫徹節級制度還是有好處的,在長遠上來看,這種改革對軍隊是大有裨益的。當然,其實他們不參與的真是原因是他們的精力都在幾何學上面。課程結束之後,學生們讓哥布林勾重點,哥布林花了一個鐘頭的時間羅列了二十二本參考書,哥布林微笑著說:“重點就在裡面,大家好好準備吧,這次海軍部的人協助出題。大家如果平時都學了,這個時候就可以玩了。去海邊看看風景,釣釣魚,然後回來參加考試,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當西撒把書單交給碼頭上的軍需官的時候,那個男人幸災樂禍的看了看這兩個人:“這兩天你們海軍學院的臭小子們來了一批又一批人來借這些書呢”。

我父親摸了摸腦袋:“是啊,肯定有很多人都來借了的,不知道這些東西好弄嗎?我們在圖書館裡面找過了,都被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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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需官跟他們聊了半天,面色為難的說了說這些書籍不好弄,有些要從斯瓦迪亞書商那裡才能弄到。這一段談話進行了很久,西撒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們是過不了了”。

軍需官點了點頭,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猥瑣而神秘的微笑,“你們過來一下吧”。

在軍需官的帶領下,父親和西撒走到了一邊,那裡有一塊洗的很乾淨白布放在桌子上面。在走路的過程裡面,軍需官很神秘的說:“先生們,前幾天有一個海軍學院的哥布林老師來找到我們,讓我們給他一千張維基亞雪花紙,我問他為什麼要一下子提走這麼多,他們說是備份文件用的。笑話,雪花紙除了給小姐們寫幾首小詩,給學生做幾道小題,根本儲存不了什麼內容。然後這幾天你們的同學又來找我借書,我就明白了,這些紙是給你們考試用的。”這個男人回頭說:“先生們,看看我給你們準備了什麼”,他拉下來了那塊布,攥在手裡面。

父親和西撒馬上衝過去,就好像桌子上放的是幾何答案一樣,結果他們只看到了一本破破爛爛的筆記。他們大失所望。軍需官本來笑得高深莫測,想等著兩個年輕人的恭維的。結果他突然看見兩人的表情急轉直下,不由得心中一驚,生怕自己營造的高大形象被摧毀:“喂,不要小看這個啊,這就是那個叫哥布林的傢伙掉下來的。他如果要給你們出什麼題目,這裡面應該有的。”

西撒的興趣被吸引了起來,他翻開那些筆記,立馬就悲從中來了:“這個本子已經被寫完了,裡面起碼有成百上千道題目,找到他要出的那道,就好像從漫天的雨水裡面找到紅色的那滴,談何容易喲。”

軍需官說:“的確,要在如此大範圍的環境下面找的確不容易,但是你們知道嗎?這個哥布林有一個愛好,那就是喜歡用大蒜和醬牛肉當早餐。每天給你們學校的食物恭迎裡面肯定有一兩頭大蒜,那就是給這個重口味的哥布林準備的。你們仔細的聞一聞,就會發現這本書就有一股淡淡的大蒜味。然後在那麼幾頁上面,就有油跡斑斑的手指印,這肯定是哥布林一邊吃著飯一邊翻弄筆記留下的。你們倆就回去研究研究,看看這本書裡面哪些地方手印多,蒜味大,那肯定就是哥布林天天看的,你說說,他出題目能不從裡面出嗎?”

父親越聽越喜,高興的叫道:“先生,你應該做一個偵探的”。

軍需官眼中微茫閃過,淡淡的說:“每個人都有故事的嘛”,這個時候西撒正在翻看筆記,笑嘻嘻的說:“謝謝你啊,軍需官大哥”。

軍需官咧嘴一笑:“嘿嘿,客氣什麼”。然後軍需官欲言又止的搓了搓手,“還有```就是今天又來了一批貨,你們看,是不是?”

父親和西撒齊聲說:“我們幫你做賬!”

父親和西撒研究著哥布林的筆記直到深夜。

看著滿篇的記錄,父親不由得感嘆:“老師的內心世界真是豐富啊。”

這裡從日記到隨筆應有盡有,從詩歌到論文一個不少。不時的有幾段日記,偶爾還夾雜幾篇《愛情似火一樣燃燒著我的心》型別的抒情。

父親看見了一篇日記:

“星期一,薩貝爾在花園裡面騎馬;

星期二,同上;

星期三,同上;

星期四,薩貝爾從馬上摔下來了,現在躺在床上休息;

星期五,同上;

星期六,同上;

星期天,同上。”

父親從心裡面覺得哥布林一定是一個文學修養極高的人。首先看哥布林這一週的日記,內容樸實而中心思想明確,一條主線薩貝爾貫穿其中,中間有一個明顯的高潮,顯得文意峻拔,而在高潮之後,哥布林又能峰迴路轉,讓行文重新歸於樸實,顯得收放自如。全文洋洋灑灑數十字,生動的展示了薩貝爾有血有肉的真實生活,這實在是了不得的造詣。

父親覺得這種文筆洗練而意蘊悠長的小短文非常值得一讀,於是推薦給西撒看,西撒草草的看完:“我說薩貝爾老師有段時間老是託人跟我們說開會去了,上不了課,原來是騎馬摔慘了。”

父親覺得西撒完全沒有把握住重點,於是不再理會他,自顧自的去看哥布林其他的詩歌去了,他發現,每首詩歌,都會出現藍眼睛這個意象,父親會心的笑了笑。父親知道哥布林喜歡那個叫做蘇歌兒的歌女,他覺得自己似乎跟那個蘇歌兒能說得上話,也許,以後可以幫上他吧。

這個時候響起了敲門聲,西撒起身出去。父親聽見了是自己班上的一個同學,那個同學模模糊糊的跟西撒談著什麼,西撒不時的回頭看著父親,好像在尋思父親知道了這個訊息後會有什麼反應。過了一段時間,那個人走了,父親合上的書本,等著西撒來告訴自己發生什麼事情。他看著西撒摸著自己下巴走了過來。

“怎麼了,西撒?”父親問道。

西撒從一邊的書架上拿出了一份地圖,在桌面上面展開,幾個月前,父親對著萊特的郵戳在這張地圖上找過一個地方。很巧,這次西撒也在找這個地名,西撒很快找到了那個叫做倫迪亞堡的地方,他敲了敲地圖上的那一小塊地方。

“現在這裡到處都是庫吉特士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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