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達了帕拉汶之後,才知道,皇帝陛下已經前往行宮了,而諾曼家族也隨行前往那裡了。

按照慣例,皇帝離開首都要麼就是帶領士兵抗擊外敵,要麼就是出行打獵,只有這樣的理由才會讓人覺得皇帝陛下不是無所事事的四處遊玩。這一次,我聽到的訊息毫無例外又是哈勞斯皇帝出行打獵了,當然,誰都知道打獵只是一個幌子。皇帝越來越熱愛他的行宮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整個宮殿從陰謀重重的帕拉汶搬走,然後置身事外,但指派封臣參與到領主們的陰謀傾軋裡面。如果不是行宮還沒有完備的宮殿供皇帝使用,那麼皇帝估計一整年都會在外打獵不歸。

新的宮殿修在一片平坦而開闊的原野之上,這裡幾乎滿足修築行宮的一切條件,除了幾條小河澆灌出來的沼澤之外。為了排幹這些沼澤,皇帝常年徵募著數百名民夫在這裡修築石欄,架設水車,以便早日將沼澤排幹。因為暴露在沼澤的毒氣裡而去世的人多達上百人。這些人的死亡讓皇帝陛下非常的傷感,不過他沒有停止排幹沼澤的程序,也沒有安排醫師給民夫們提供救治,他只是命令身邊的人不要提起這一件事情。

淤泥被堆積在河灘的另外一邊,很快就吸引來了失地的農夫。皇帝沒有驅逐這些人,只是要求自己的士兵們加強戒備,不讓這些人度過河流。在河流的邊上,皇帝時常在龐大的儀仗的追隨下隨意地漫遊,對岸那些醜陋的農舍經常讓皇帝陛下皺起眉頭。那個時候,皇帝會騎著高大的駿馬,渾身光鮮地抱怨想找一點‘純粹沒有人居住的地方’為何這麼困難,而在皇帝的身後,那些踩在河灘爛泥裡面的封臣則會面面相覷,暗暗對皇帝陛下有些不滿。

雖然皇帝努力地使人相信他醉心於野外的美妙景緻,但是誰都知道,帕拉汶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皇帝都會細緻地過問。每一個貴族的家庭裡面,都有皇帝的眼睛,這是公開的秘密。諾曼家族曾經得到過一匹薩蘭德馬,那匹馬生的高大俊俏,如同石雕一樣永遠飽滿的肌肉和趾高氣昂的姿態,讓諾曼家族的族長無比喜愛。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面,皇帝騎著自己溫馴的小母馬的時候,總會悶悶不樂地抱怨斯瓦迪亞的馬場再也產不出好馬了。這話傳到了諾曼家族的族長耳朵裡面,這個族長哈哈一笑,將自己的薩蘭德馬贈送給了皇帝陛下,皇帝這才開心的騎著馬四處小跑起來。

皇帝的行宮預計要動員兩千名民夫和工匠,需要連續修築十九年才能初步完成。考慮到皇帝陛下已經頭髮花白,他能否或者看見這座行宮完成還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如今,皇帝的行宮已經在一片相對乾燥的平地上修築起來了一部分。這建築雖然號稱是城堡,但是卻沒有一座圍牆保護它,皇帝在周圍安排了幾支最信任的部隊,然後就安心的將這裡經營成了一個花園環繞的巨大別墅。羅多克來的工程師為皇帝陛下設計了一種不需要立柱的穹拱建築,並且這樣的穹拱不是單一的一座房間,而是長達半斯瓦迪亞里長的龐大建築,如此巨大的建築,即使是基座也讓足以讓人瞠目結舌。據說市場有工匠在入夜之後迷失在陛下的行宮工地。在這處龐大的建築群周圍,誕生了六個工匠居住的村落,考慮到修築完行宮的日程之長,許多的工匠已經將自己的家人從外地接了過來,在此安家。據說行宮之後,還有教堂、馬場、廣場和大凱旋門的修築計劃。日後載譽而歸的將軍們,不再需要擁擠在帕拉汶狹窄的街道上面致使威嚴受損了,他們可以把自己全部的家底全部亮出來,從凱旋門下面驕傲地走過。如此龐大的建築群落,不由得讓人想起了禪達時期的皇帝們的巨大手筆來了,不過禪達皇帝可以呼叫帝國內的全部財富為自己堆砌一座如夢似幻的城市,哈勞斯陛下的直轄土地卻只有整個帝國的四分之一不到---就連這些小小的沒有連成片的土地,也還有許多是貴族們的法理領土,經常引來皇室和各地貴族的糾紛。

行宮如今完成的部分只有錯落在山丘周圍的別墅群---那是皇帝贈送給貴族們的禮物---以及皇帝用來舉辦宴會的凱旋廳。

我在帕拉汶撲了空之後,就帶著傑斐遜和幾個瓦蘭衛士前往了凱旋廳。當然,在離開之前,我將自己大半的金子和財富用來賄賂諾曼家族和羅蘭家族了,同時,在傑斐遜的授意下,我還賄賂了幾個皇帝身邊的近臣,我從來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向他們贈送錢財的時候,又總是在廉價的市民旅館裡面,我估計傑斐遜從我這裡劫走了不少財富。

抵達凱旋廳的時候,我被一個皇帝的女廷臣直接帶到了一個衛兵休息室裡面。

這樣的直接覲見,對我而言還是第一次。

我等待了足足三個小時,皇帝陛下終於姍姍而來。

雖然我聽聞過皇帝的隨性,但是這一次,皇帝陛下還是大出我的意外,他把自己打扮成了薩蘭德人,而他的身邊,那個和羅伯特伯爵長得很像的年輕姑娘則打扮成了薩蘭德後宮的妃子。他們的身後,還有幾個笑得喘不過來氣的弄臣和一個侏儒小丑。皇帝讓那位‘妃子’保護自己。雖然打扮成了薩蘭德人,陛下卻依然保留著自己作為皇帝的威嚴,羅伯特的胞妹為皇帝將周圍的弄臣全部趕走了,她在皇帝的耳朵邊上說著什麼話,皇帝責備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她就咯咯直笑地走開了。

“啊,女人。”皇帝這麼跟我開場,“總讓人想起來年輕的時候。”

“是的,陛下。”

“我忘了,你本來就還年輕。不妨及時行樂,我忠誠的波雅爾。”皇帝扯開了腰帶,丟到了一邊,以便他能夠坐下來而不把腰帶崩裂,“這一身花哨的衣服可費了我不少的事情。早先,那個浴室蘇丹說什麼也不願意贈送我一套蘇丹服,可惜,他最後淹死在了河裡。”

他可沒有淹死在河裡,陛下。

“我聽說有人在薩蘭德邊境打著他的旗號,試圖恢復蘇丹之位。”我謹慎地說。

“我聽說了,”皇帝回答我,“一個假冒的蠢賊而已。我已經給了浴室蘇丹一個體面的葬禮,他已經失去合法性了,不管那個冒牌貨有多麼像他,他都不會是蘇丹了。”

“是的,陛下。”

“我聽說幾十天不見,你把那個賊窩搞得天翻地覆?”

“是的,陛下。”我對陛下鞠躬,“那裡的實際人口超過了兩千,但是我```對付那裡的一些不合作者的時候,殺掉了其中的暴民。如今,那裡的人口可能在兩千左右。所有受貴族庇護的行會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全部收歸市政官所有,貴族的產業則予以保留。如今您即使派出最懦弱的市政官前往那裡,也不敢有一個人不聽他的指示。不過```”

“好了,”皇帝對我的陳述失去了興趣,“我不關心我能多拿多少袋金幣,也不關心那裡可以多徵發多少士兵,你踢了那些貴族的屁股嗎?”

“陛下?”

“這個問題只有兩個答案,踢了還是沒有踢。”

“我狠狠地踢了他們的屁股。”我對哈勞斯說。

“不錯,做得好,波雅爾。”皇帝開心的說,“我非常喜歡安慰那些愁眉苦臉的貴族,喜歡的發瘋,你得常給我這樣的快樂才好。”

他扯下了自己的頭巾,雙手笨拙的將它解下來。薩蘭德人的頭巾包紮地非常復雜,皇帝沒有順著它的線絡解開,很快就如同一隻落入了蛛網的蒼蠅一樣,弄得滿頭都是布條。

“幫下忙,波雅爾。”哈勞斯埋在頭巾裡面說。

我走到了他的身邊,捏住了布條。

突然,一個念頭竄入了我的腦袋:皇帝如今不過是我手邊的一個發福的男人,我只用拉緊手裡面的布條,他就會隨著我所有的仇恨離去。不行,那個羅多特的妹妹知道我和皇帝正在單獨交談,她不見皇帝回來,立刻就會回到這裡,然後看見我行兇。

那就連她也殺了?

可還有那個女廷臣,她引著我走到這裡的時候,有意避開了路上的僕人,但是還是有那麼兩個人抬頭看見了我們,他們能認出我們來嘛?

我的心砰砰直跳。

皇帝已經從布條裡面掙脫了大半。我只需要繞兩個圈,皇帝就會被捆住脖子,然後窒息而死。

“波雅爾?”他一邊解開自己的頭巾布條,一邊疑惑地看著我,“你為何發愣?”

是不是動手呢?我在做最後的掙扎。

皇帝看了我一眼,站了起來,用腳踢開了那扇小小的木門。兩個鐵甲衛士應聲而入,緊緊地盯著我。

機會溜走了。

我接過了皇帝的頭巾,幫他把胳膊拿出來。

“你剛才在幹什麼?”皇帝說道,然後扭頭對那兩個衛士說,“波雅爾的手有點笨,你們來幫我。”

一個衛士隔開在了我和陛下身邊,另外一個衛士毫不猶豫地掏出了匕首,割斷了纏繞在皇帝身上的布條,這讓皇帝心疼地嚷嚷了一聲。

兩個衛士一言不發,等著皇帝的指示,皇帝揮了揮手,讓他們兩個人隨意地找個凳子坐著。接著,皇帝又走到了我的身邊,皺著眉頭想了想什麼事情。

“兩個律師準備起訴你。有一個還是服務於皇室的律師,今天提出了對你的控訴。大法官的廷臣已經受理了。”他說,“還有羅蘭家族,已經組織了一個市民請願團,說你在城市裡面橫徵暴斂。至於斯通家族,則對你提出了起訴,說你殺戮了他們無辜的職員。這是兩個最大的家族,其他的小訴訟,已經不計其數了。你在那裡殺了多少人,根本沒有人在乎,不過麼,這麼多律師受到委託起訴你,這在帕拉汶可不常見。”

看起來,赫雷丁最終沒有選擇瓦蘭人。

“我為陛下服務,並不用擔心會有多少敵人。”我試著將話拋給了皇帝。

皇帝露齒一笑,“曾經,我養了一條獵狗,對我非常的忠誠,以至於服侍我用餐的僕人,也讓它感到不安。它不知疲倦的咆哮,試圖讓我開心,一開始,不得不說,這感覺很不錯。不過後來,我發現,我反倒成了它的僕人,它以我的名義四處撕咬,卻沒有一副咬籠綁住它的嘴巴。”哈勞斯接著說,“它有恃無恐的浪費我的庇護,惹得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內---都不開心。當我厭倦了這種遊戲之後,我就把它送給了一個牧羊人。後來它在牧場幹的很不錯,一頭羊也不會被狼叼走,可是它依然不滿足,就連牧羊人也不被允許帶走一頭羊了。後來,我聽說它被吃掉了,誰知道呢。波雅爾,你喜歡這樣的狗嗎?”

“我不喜歡它的時候,會宰掉它,不會把它送人。”

“哈哈,”皇帝笑了起來,“我沒有那麼殘忍。”

皇帝拍了拍手,兩個女人抱著一套精美的衣物走了進來。

“波雅爾!”皇帝大聲地說,“你得換個行頭,不然所有的女人都會離你而去的。女人會先看你的靴子,再看你的著裝,然後看看你的臉龐,最後才看你的朋友。總有些蠢材學者搞反順序,你可不能上他們的當。開心起來吧,波雅爾,雖然你被這麼多貴族憎惡,但是你還是抓住了一個盟友。已經有人出資聘請律師為你辯護了。”皇帝搓了搓手,“我想知道,你打點了多少錢?”

我說出了一個數字。

皇帝皺了皺眉頭,“你居然比我還窮?你怎麼抓住這個吸血鬼家族的。”

他聳了聳肩膀,帶著身邊的人離開了。

那兩個女人開始解開我的衣服,我當即把她們推開,結果這引來了她們的嘲笑。她們說,沒想到果然相貌越普通的男人越自作多情,她們不過是前來更換衣物而已。我只能忍耐著讓他們替我更換好了衣物。在換好了一身藍綠相見的滑稽絲綢衣服之後,她們給我戴上了一頂軟帽,然後用布條幫我捆好了褲腿,接著幫助我穿上了兩隻擦得發亮的靴子。幾分鐘的時間裡面,我輕便的亞麻外套就變成了一身花哨的貴族禮服,不過怎麼都讓人感覺不適。

究竟是哪一個貴族準備替我說話呢?

我沿著一條甬道穿過了僕人們通行的走廊,兩邊的僕人紛紛對我鞠躬。接著,隨著一陣喧囂的音樂聲傳來,我找到了方向,我朝著一扇大門走過去,在靠近門邊的時候,兩個僕人幫我拉開了大門。沒想到門裡面還不是宴會的現場,而是一個小小的方形房間,兩個面目溫和的年輕男人站了起來,示意我抬起胳膊,他們摸了摸我身上可能藏著武器的地方,然後向我道歉,說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這兩個人檢查完了我之後,為我開啟了通往宴會的大門。

我開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一片空地裡面,一個戴著六角帽的小丑正噴出一口火來,周圍穿著暴露的女人正在向周圍落座的貴族們搔首弄姿,一些穿著光鮮的僕人機敏地四處亂竄,給貴族大人們上酒,為貴婦們送去她們喜愛的食物和飲品。

我走下臺階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人看我。

皇帝被包圍在了一群貴族男女中間,剛剛講了一個笑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這時,我的胳膊被人挽住了。

我扭頭過去,看見了安妮亞。

她把腦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面,帶著我開始走到宴會中間去,在遇到她認識的人的時候,她會得體的把我介紹給他們。

一個彈著琴的歌手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聒噪地唱著男女偷情被捉的歌曲。安妮亞咯咯直笑,我則瞪了那個歌手一眼,那個歌手滿不在乎,對我吹了一下口哨,又開始唱起了《虛弱的領主》。

“安妮亞,”在吵鬧的宴會上,我對著她的耳朵說,“是誰在幫我?”

“你允許誰給我寫信來著?”

“是諾曼?”

“你馬上就能知道。”

她拉著我,又去和幾個貴族打了照面,幾個年輕人約我一起打獵,一個年輕的母親邀請我教她的小兒子騎馬,一個老頭說願意幫我在城內物色一套雅宅,價格一定公道。

我周旋在這些貴族之間,如同小舟穿行在波瀾之海上,感到無能為力。

我突然對安妮亞感到慚愧起來,我對她一直牴觸,甚至有些反感,可是如今,我只能仰仗她的幫助。我甚至把她作為籌碼介紹給了羅伯特伯爵。

“謝謝你,安妮亞。”我低聲對她說,“不過你不必為了我的事情,去討好那些你不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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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帶我晃過了兩個挽著手的女貴族,私下裡卻狠狠地掐了我一下。

“維克托,不準安排我!你答應過我的,你記得嗎?”她低聲地說道,然後又掐了我一下。

“可是,安妮亞```”我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一抬頭,讓我看前方,“好了,說動諾曼家族的人可不是我,我可沒上羅伯特的床。幫你的是那兩個男人。”

我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哥白尼正在看著我,他的身邊```居然是諾曼家族的繼承人?哥白尼怎麼能和諾曼家族聯絡上的?

不對,安妮亞說有兩個人的,哥白尼之外,還有一個人是誰?

我抬眼四顧,剛好看見一個男人正在離開。

那個男人似乎是僧侶,但是身材卻不顯得佝僂,反倒有軍人的氣概。

他沒有絲毫回頭,而是徑直離開了宴會現場。

“那個男人是誰?”我詢問安妮亞。

“不知道,”安妮亞說,“哥白尼帶來的陌生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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