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佰城的腦袋給砸傷了,血和著茶水流下來,那一塊又迅速的腫了起來,形容可怖,不過他也不敢吭聲,一陣眼冒金星之後就穩了穩身形,默默上前對著雲老太爺跪了下來。

雲老太太又是氣惱又是心疼,一邊急急的喚了人去請大夫,一邊就拿了帕子給雲佰城清傷口,擦他身上的茶水,然後轉頭就對雲老太爺道:“老太爺,這事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急也於事無補,還是讓佰城先包紮一下,這要是......”

“你閉嘴!”雲老太爺氣急敗壞的喝道,“他就是給你這麼縱壞了,一次兩次的順著他,才讓他越來越大膽!”

雲老太太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和雲老太爺夫妻幾十年,一向相敬如賓,老太爺還很少有這般同她發脾氣的。

她是個傳統的舊式老太太。

她是看不上袁蘭繡,哪怕袁蘭繡家在新政府發跡了,她仍是瞧不上她。

如果只是袁蘭繡和陳氏之間的事,雲老太太肯定偏向陳氏。

可是陳氏先是鬧了離婚這麼一出,接著不顧他們的意思跑去北平,還說出什麼“我絕不會放過袁氏母子”那種話,她就非常不悅了。

佰城是不對,但她是佰城的嫡妻,那佰城的兒子就是她的兒子,說什麼不放過阿浩,堪稱是惡毒了。

“父親,”雲佰城看母親被斥,忙道,“這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不孝,不關母親的事。”

“你的錯,你明知是錯,如何還要去犯?袁氏替你生了兒子,你納了她,也就罷了。且延城與北平相隔千里,你在北平對外稱她為太太,我們也都默許了,你如何還定要和陳氏籤什麼和......離婚書?!”

雲老太爺簡直是越說越氣。

當年前朝時,雲老太爺的父親犯事,是陳氏的大伯祖父給保下來的,後來陳家退回延城,也是雲家上門求娶的,結果把人家娶回來,卻是這般待人家。

就這樣,陳氏也沒有半點怨言,侍奉公婆,教養女兒,打理家務,樣樣都做得出色,兒子卻竟然逼了人家籤離婚書。

這事傳出去,雲家在舊式家族裡頭,簡直顏面全無!

雲佰城張了張嘴,他想說當初他並不是想讓她籤離婚書,可是想到若是說籤二房婚書,父親可能更加震怒,就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他低著頭,知道這一關無論如何也得過。

而且,其實他並不想讓陳氏離開,當年他是沒的選擇,現在......

雲佰城咬了咬牙,道:“父親,兒子並不願和素婉離婚,當年是袁家以兒子的前程和阿浩相迫,兒子萬不得已才跟素婉商議,籤了那離婚書,不過是為著應付袁家,但兒子也和她說好了,她在雲家,仍是我的嫡妻正室。”

這話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還是信的。

雲佰城抬頭看自己父親的面色仍是沉著,知道只說這個還不行,便硬著頭皮繼續道,“父親,這次兒子回來就是想處理此事。因著蘭繡一事,素婉她對兒子一直就有心結,再有離婚一事,她更是對兒子冷淡至極。阿暖怕是受了她的影響,對蘭繡和阿琪阿浩也都極為不滿,此次上京,在京中和阿琪鬧了不少矛盾。兒子想著,素婉怕是會放心不下阿暖,此次兒子就想接了素婉一起上京。”

“但素婉不喜蘭繡還有阿琪和阿浩,和他們肯定是相處不了,兒子就想著不如另置了一處宅子安置素婉和阿暖......只是素婉她對兒子心結實在太深,怕是不會理會兒子的安排,所以兒子想請父親和母親也去京中,和素婉他們一起住著。”

他知道陳氏素來敬重父母,就是想請父母幫他哄一哄陳氏,看她能否回心轉意的意思。

這也是他和袁蘭繡商議的折中之法。為了讓雲暖替代女兒嫁給馮厚平,袁蘭繡只能跟雲佰城作了妥協。

因為袁蘭繡知道,只憑她自己,算計不了雲暖,或者就算算計到了,最後後果也難以預料,所以讓雲佰城頂在前面,她才是最安全的。

而雲佰城,雲佰城的心思就太過複雜,他心裡想些什麼,怕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雲佰城覺得自己的這個安排很好,雲老太太也覺得此法可行。

雲老太爺卻是冷哼一聲,道:“那離婚一事呢?你就想當此事不存在?”

陳氏驕傲,陳家人武將勳貴之後,驕傲簡直是印在了骨子裡,家規也極嚴。

原先兩個人離婚一事沒鬧出來也就罷了,鬧出來了,還被人當眾說什麼“離了雲家就生存不了,死乞白臉賴在雲家”,陳家要是會善感罷休才怪!

可偏偏他們雲家半點都不佔理!

雲老太爺想到這裡,真是一股心火又冒出來,恨不得把這個目光短淺的兒子給打死算了!

雲老太太看兒子耷拉著腦袋沮喪無奈的樣子,又是恨鐵不成鋼,又是心疼。

遂嘆了口氣,勸雲老太爺道:“事已至此,佰城也是真心知錯,老太爺,素婉她向來懂事,也只有我們好生勸勸她,看她能否回心轉意了。”

也只能這樣了。

她轉頭就又斥了雲佰城幾句,然後道,“你們那樣虧待阿暖,你媳婦已經一早啟程上京了,我說你也真是糊塗,阿暖那樣的好孩子,你竟是任由袁氏欺辱她,你心到底是被什麼給矇蔽了?”

雲佰城想張嘴辯解,道就阿暖那性子,誰能欺負上阿暖啊?

可是阿暖在父親母親身邊長大,也是看得眼珠子似的,還有蘭繡她心裡那個謀算 - 他到底理虧,這話滾了滾還是咽回到了肚子裡。

一會兒大夫過來,雲老太太便讓人服侍了雲佰城下去換衣服讓大夫看傷口不提。

******

“孃親!”

阿暖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己母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她雖然料著母親應該這兩日就該到了,可是真見到了,仍是激動得見牙不見眼,一頭扎進了母親懷中。

陳氏到了陳家就已經問過阿碧,知道女兒這段時間並沒有吃什麼虧 - 阿暖住到陳家第二日,就派了人去雲家接阿碧,袁蘭繡不敢阻攔,所以這幾日阿碧也早已經住到了陳家。

其實陳氏瞭解自己女兒的性子,也知道她吃不了什麼虧,可是理智歸理智,該心疼的還照樣心疼。

她摸著她的小腦袋,想著雲佰城和袁蘭繡兩人噁心人的樣子,他們竟然敢把手伸到了阿暖身上,這一次,她是再不願和他們相安無事了。

陳氏很早以前就已經讓大弟陳泯之購置房產,當初陳泯之得知大姐是想買來給她自己和阿暖住,雲家那個情況,陳泯之雖不知大姐和雲佰城早已簽了離婚書,但也猜測到大姐怕是有和雲佰城離婚的意思了,便一直有留意陳家附近的房子,正好兩年前隔壁一套兩層的洋房出售,陳泯之就買了下來。

陳泯之和陳澈之當然希望陳氏就住在陳家,但他們都是理智又冷靜的人,也知道陳氏帶著阿暖單獨住才是最好,且也就是在隔壁,打通了花園也不過是走幾步路的事,所以陳氏在陳家住了兩日便和阿暖搬去了隔壁的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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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

阿暖正在試著前些時候大舅母姚秀幫她新定製的一條銀色禮服,禮服是傳統的舊式長裙結合了西洋宮廷禮服的一些特色改裝的,但卻沒有那麼多繁雜的蕾絲,只是銀線繡制的暗紋,並不華麗,但流轉之間,卻似有暗光流淌,十分動人心魄,這還是前朝御貢的緞子,陳老太太年前拿了出來給姚秀,讓她做衣裳穿的。

這緞子有兩色,一個玫瑰紅,一個銀色,姚秀留了玫瑰紅,把銀色拿了出來給阿暖做衣裳。

阿暖笑眯眯的試著禮服,姚秀看得眼睛都冒著星星,她道:“阿暖,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簡直讓我有第一次見你到你舅舅的感覺。”

這話說的,阿暖“噗哧”一聲就笑出聲來。

姚秀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太過高興而說了不那麼妥當的話,她赧顏的看了看一旁的陳氏,覺得自己也忒忘形了。

姚秀美國出生美國長大,雖然家裡給她請了國學和中式禮儀的家教,在外還是挺能裝的,但其實骨子裡性子還是很直白的。

陳氏衝她笑了笑,並無絲毫介意的樣子,姚秀這才又高高興興的幫著阿暖整理裙子去了。

陳氏看著兩人笑得燦爛,心境也越發開朗起來。

她的阿暖從小就是這樣,精靈古怪的,無論什麼事情,也不會讓她真的傷心難過,從來不會怨恨不滿,總是快快樂樂的,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會愁到她,難到她。

因為有著這樣的阿暖,她自己也從來沒覺得日子有多難過過。

阿暖察覺到母親投在自己身上溫柔的目光,轉過身來,蹭蹭就跑到了陳氏的面前,道:“孃親,我好看嗎?”

陳氏失笑,將她得近了些,替她捋了捋頭髮,道:“阿暖,後日那馮大太太的生辰宴,你這樣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些?袁氏既然有所謀算,你這樣豈不是合了她的意?”

雖然陳氏相信自己弟弟,說是有那廖家三爺在,阿暖不會有事,可是女兒這個樣子,去那宴會,她還是有所不安。那日城中怕是不少權貴都會去,萬一有人起了什麼不好的心思......他們陳家畢竟不再是舊朝時的陳家。

阿暖笑道:“孃親,您放心好了,我現在就是自己看看,到時候我會把頭髮弄一弄,再加上外衣,不會多引人注目的。而且孃親,那日大家肯定都穿得花枝招展的,我這個簡直素得很。”

陳氏笑了笑,想說,引人注目可不一定是要穿的花枝招展,可阿暖既然知道掩飾容貌,便知她心裡也是很清楚的。

她也不願意女兒委委屈屈的生活。

而阿暖,作為一個曾經十幾年的生活都是對著醫院白色院牆,隨時面對的可能都是睡過去後再不會醒來的小姑娘,她只會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每一刻都很美好。

幾人正在說說笑笑之際,阿碧就進了房間,道是雲公館那邊派了人過來陳家,是雲老太爺身邊的大管事董叔,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昨日也已入了京,要接大太太和二姑娘回雲家那邊。

阿暖眼睛閃了閃,果然是定要在馮大夫人生辰宴之前接她回去的,只是已經比預想的已經遲了好幾日了,想來是祖父祖母剛入京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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