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點點頭,嶺南廖家的三爺,她當然知道是誰。

因為她讓大舅和二舅幫自己查袁蘭繡和袁家的背景,對袁蘭繡的大伯袁立民的上官馮厚平亦有所關注,馮厚平的太太便是出自嶺南廖家。

及至袁蘭繡和雲琪屢次提及馮大太太的生辰宴,那袁蘭繡竟然還特地找京裡有名的西洋鋪子幫自己定製宴會的禮服,阿暖是個什麼心眼子,袁蘭繡母女有個什麼異動她都能捕捉到,因此也把馮厚平和馮家給查了個底朝天。

這廖家三爺不就是馮大太太的孃家侄子。

卻不想他竟然跟大舅和二舅都很熟。那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初他在車站看到自己和二舅說話,所以那時才會注意自己?

阿暖進了廳中就看到了正和二舅說著話的廖珩。

穿著近似中山裝的中式西服,明明是背靠著沙發微傾而坐,卻仍是讓人覺得身量很挺。因為阿暖只看到他的側身,並看不見正面,但只是一個側臉,已經讓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壓力,明明應該是很好看的,卻因為那氣質讓人只希望避而遠之。

阿暖打量著廖珩,而廖珩和陳澈之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都看向了她。

廖珩的目光明明很平和,但阿暖卻覺得他那目光好像把自己看了個透,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人壓迫力真強,她心想,若是馮大太太跟她這個侄子有一丁點像,也不該在馮家被個姨娘踩在頭上的。

兩人的目光相對不過是片刻間,陳澈之已經笑著招呼阿暖道:“阿暖,你回來了,過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廖家三爺,他剛從嶺南那邊過來,你前兒個不還問我南邊的形勢嗎?他最清楚了。”

阿暖笑著走過去,坐到陳澈之身邊,然後衝廖珩乖巧喚道:“廖叔叔。”

廖珩,陳澈之:……

陳澈之咳了一聲,瞥了一眼廖珩一閃而過的怪異表情,有點尬笑道:“呵,三爺,阿暖是我外甥女,叫你叔叔也是應當的。哦,”

他又轉向阿暖,道,“阿暖,你上次不是提過馮大太太的生辰宴嗎?原本讓你和那袁家婆子去馮家,我還有點不放心,但你到京中,多出去玩玩也是好的。馮大太太是三爺的姑母,屆時三爺也會在,我便拜託了三爺請他那日照看你。”

馮大太太的生辰宴,陳澈之是不樂意阿暖去的。可是阿暖看著嬌嬌弱弱,性子卻根本就不是個怕事的,還總是有那麼一股子旺盛的好奇心,總想把事情扒出來看,一副就嫌事情鬧得不夠大的模樣。

這也是當初陳澈之怕她陷於危險之中,同意給她弄了一把勃朗寧的原因。

好在阿暖雖然好奇心重又膽大,行事卻很謹慎,這才讓陳澈之稍微放心一些。

阿暖想去馮大太太的生辰宴,陳澈之無奈,這才想起來請廖珩照看阿暖。

廖珩性情捉摸不定,不是什麼好相與之人,陳澈之如果不是實在放心不下阿暖,也不會去拜託廖珩。

好在廖珩是個重諾之人,應下之事從不食言,且手段非常,因此他肯應下照看阿暖,陳澈之也就放心了。

當然還有一點,廖珩是個冷情之人,對女色更是無動於衷,這一點,便也讓陳澈之完全忽略廖珩可能會對阿暖生出他念 - 當然之後,簡直讓他腸子都悔青了。

此時阿暖聽二舅這麼說,眨了眨眼,馮大太太的生辰宴,那時祖母應該上京了,其實阿暖是另有計劃,只是很明顯那袁蘭繡對自己有所謀劃,她謀劃些什麼,阿暖心裡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她惜命得緊,還在想著要如何才能萬無一失,這個廖珩就出現了。

二舅向來對自己很疼愛,他既然能放心讓廖珩照看自己,那就是這個人值得信任了。而且他是馮大太太的侄子,阿暖覺得這樣好像讓事情更有意思了。

所以阿暖便應下了,對著廖珩笑了笑,道:“謝謝廖叔叔。”

廖珩被她這麼一笑一喚,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扎了扎,當然他的心又冷又硬,扎一紮也不會疼,只是有點癢有點麻罷了。

他面上倒是不顯得什麼,不過只是對阿暖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阿暖想著他們可能有事要談,她又和廖珩不熟,便和他們告了退,自己回房去了。

廖珩離開陳家上了車,那繃著的一臉高冷的表情才松了些,露出一絲愉悅出來。

這愉悅隱藏得太深,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跟著他多年的林滿卻不會。

林滿的嘴角抽了抽,他們家三爺不會真對那個雲家的小姑娘有了什麼意思吧?竟然應下照看個小姑娘,這可不是他們三爺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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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而且別的相熟的朋友的晚輩喚他叔叔,林滿可沒見他們三爺有半點異樣的。

真沒想到他們三爺竟然也有會為色所動的一天。

不過……不過那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林滿心道。他大約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第一次見阿暖時還覺得人家是個土妞的事實。

延城,雲家祖宅。

雲佰城回了延城,他以為他在阿暖送了信回延城的第二日傍晚就坐火車回去,阿暖的信必然還沒到自己父親和母親的手中。

不過他算錯了。

因為阿暖並不是讓郵差送信回去,而是直接派了全叔坐了當晚的火車就回延城了,而雲佰城還是整整遲了一日。

阿暖分別給雲老太爺雲老太太和自己母親陳氏各寫了一封信,陳氏看過信之後一邊就直接命人收拾行李,一邊就拎著信去了上房。

一到上房,陳氏便跪下了,落淚道:“父親,母親,這些年我忍著屈辱留在陳家,為的就是阿暖。為了阿暖的前程,縱使我心中十分擔憂,也仍是讓她去了北平,想著不管怎麼樣,阿暖總是他的女兒,且父親也送了足夠的銀錢給他當作阿暖的花費。”

“可是現在,阿暖過去不過月餘,就已經被欺辱至此,先是讓她穿大姑娘的舊裳上學,然後當眾說阿暖是鄉下姨娘所出,再違背當年誓言,爆出他當年逼我簽下離婚書一事,更說兒媳是在外生存不了,要死皮賴臉的賴在陳家。”

當初阿暖去北平,陳氏拿了兩千銀元的銀票給雲老太爺,請雲老太爺以他的名義轉交給雲佰城,以作阿暖的生活花費。

當時雲老太爺還只覺得兒媳賢惠,而那個袁氏相比,不過是個只會敗家的無底洞,不過這錢雲老太爺當然不肯收,他退回了陳氏的錢,而是自己拿了兩千銀元給了雲佰城。

但陳氏回去立時便取了一幅前朝字畫送給了雲老太爺,那價值只多不少的。

當初他們覺得陳氏有多賢惠,現在就有多臉疼。

原本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收到阿暖的信正在因著兒子和兒媳離婚一事而在震怒中。

他們對袁蘭繡不滿,對長子不滿,但同時對兒媳也有一些隱隱的不滿 - 離婚這事兒媳竟然瞞了他們多年,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可是這不滿被陳氏一句“這些年我忍著屈辱留在陳家,為的就是阿暖”和長子的所作所為給擊得粉碎,只覺又羞又愧。

陳氏拿了兩千銀元給雲佰城可不是讓雲佰城和袁氏給阿暖穿舊衣服的!

雲老太爺陰沉著臉不出聲,雲老太太看看兒媳,看看雲老太爺,還在想說些什麼安慰下兒媳,陳氏又道:“父親,母親,阿暖的性子你們十分清楚,雖然看著嬌氣,實則心性十分堅強,如果不是被欺辱太甚,她必是不會連夜派了全叔送信回來……父親,母親,請准許我明日就啟程去北平,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雲老太太一驚,雲老太爺則是抬眼審視的看向了陳氏。

沉默了一會兒,雲老太爺終於開口道:“陳氏,我們宗族只認族譜,在雲家,你永遠都是佰城的嫡妻,那什麼離婚書,我們是不會認的,袁氏也永遠只會是個二房。”

陳氏搖頭,對著雲老太爺道:“父親,事到如今,是嫡妻也好,離婚也罷,有什麼重要,阿暖就是我的命根子,除了阿暖,我還有什麼其他在乎的。無論如何,還請父親允許我明日就啟程去京中,不然阿暖發生什麼事情,袁氏母子,我是一個也不會放過。”

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色變。

袁蘭繡再不好,長子對兒媳多不好,可雲浩都是長子唯一的兒子。

可是相處多年,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對這個兒媳的性子十分清楚,心性堅韌,聰慧能幹,行事果斷,言出必行,她說不會放過袁氏和雲浩,那就是不會放過。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因著或因著愧疚,或因著陳氏太過難幹又半點挑不出不妥,他們從不曾干涉過陳氏任何事,包括陳氏的嫁妝產業,陳氏在外的行事,而現在,陳氏突然強勢起來,他們發現他們竟然拿不出半點公婆的威嚴來呵斥她,阻止她。

因為,早在六年前,兒子就已經逼著陳氏籤了離婚書。

陳氏又不是什麼毫無背景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媳婦,她行事縝密,到他們這裡之前,怕是已經送信去了陳家!

所以此時她過來這般說,他們是一定阻止不了她的。

雲老太爺咬咬牙,道:“陳氏,你且緩上兩日,我們同你一起去北平,你放心,此事我定會給你個公道。”

陳氏扯了扯嘴角,垂下了眼睛掩住了眼底濃濃的諷刺,道:“不,父親,現在的我,還需要什麼公道可言?我想要的不過是阿暖平安,不受人欺辱而已,如果這個都做不到,我為何還要忍受別人的侮辱,道是我要死活賴在雲家?”

雲老太爺氣得眼前發黑,可是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氣得是陳氏,還是自己的長子和那個袁氏。

所以雲佰城回到延城之時,陳氏早已經早他一步離開。

雲佰城一回祖宅就急匆匆的去上房尋雲老太爺和雲老太太,結果剛踏進上房大門,喚了聲“父親”,就被一個飛來的茶杯砸中了腦門,一陣的火星四冒,那滿頭滿臉的茶葉茶水也沒能稍減些火辣辣的疼痛。

雲老太太尖叫一聲,也顧不上惱怒了,忙上了前來檢視兒子的狀況,一邊落著淚,一邊就道:“老太爺,事情發生了,您就算惱,將佰城訓斥一番也就是了,又何必下這麼大的狠手,您就是將他打死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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