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正坤是第二天午後回到了鎮上,他一下車,便火急火燎的往鎮政府王書記辦公室衝。
他這幾年隨著老三職位越來越高,相應的也越來越順。他內心卻不怎麼承認靠老三的事實,甚至經常的覺得,老三會做官,自己能賺錢的想法。
改革開放以後,他的年紀剛剛好是三十幾歲的黃金時代,精力充沛,嗅覺靈敏。他在一次去市裡老三家走動機會,老三那個時候剛剛結婚沒幾年,他因為成功阻止了老三和張家小云的戀人關係,覺得理因享受弟媳的熱情款待,於是隔三差五的多走動了幾次。
弟媳是正正經經的城裡人,老三岳丈還是市委管經濟的一個副市長,雖然老三因為這一次婚姻,成功的從市日報經濟小編輯,成功進入市工行。謝正坤頭幾次去的時候,雖然沒見到傳說中的大市長弟岳父大人,但是畢竟初來乍到,弟媳婦並沒有表現太出格的冷淡。後來去多了,有一次弟媳明明在家,謝正坤硬生生的在樓道口坐了大半天,直到老三回來,弟媳婦才從極不耐煩,鄙視不堪的眼角嘴頭擠出一句話道:“原來下午敲門是二哥呀!我睡著了,以為又是賣雜七雜八的推銷員。”
謝正坤憨厚的笑笑,和老三坐客廳聊天,一根接一根抽菸,口水鼻涕,沒準頭的亂吐亂甩。
弟媳就拿個簸箕跟著她,當著他面清掃,一面還在數落老三,指桑罵槐的尖聲厲語。
謝正坤走的時候,老三送他到小區門口,沒話找話的說了句:“聽說銀杏果子最近老俏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謝正坤回去就開始四次打別人不要的銀杏果子,送了幾次貨,得了甜頭,便租個車,四次白菜價收購銀杏果子,大賺一筆。
得此經驗,謝正坤也顧不得弟媳冷言黑語,恬著臉的走動。那幾年,謝正坤幾乎都是快別人幾步的收山裡黃柏,銀絲皮,香草,五步蛇,金銀花。
後來打工人慢慢的多了,謝正坤的獨門資訊也就不值錢了。謝正坤蟄伏了兩年,跑了一套省城,道聽途說的聽到了一個資訊,說袁大頭五百塊一個,老值錢了。
在八十年代末期,五百塊的價值,誘惑的謝正坤心裡狂跳,回來以後,就四次尋找,小商小販得到他在收購袁大頭訊息,也一哄而上,四處搶購,價格由幾塊錢一塊,幾天時間變成幾十上百。他傾家蕩產的搶購了一些,偷偷拉到省城,由於沒有老三的幫忙,他一個鄉下人,雖然有幾分狡詐滑頭,被省城古玩街高手巧舌如簧的冷水一潑,袁大頭竟變成一文不值的廢銅爛鐵。
謝正坤足足在省城古玩街磨蹭了半個月,硬是賣不到二十塊一枚。其實當年行情,也未成到過百元以上。
謝正坤是何等人物,雖然虧的要賣褲子,但轉手買了上千枚假袁大頭,回到縣裡,僱了幾個看起來富態的民工,趁著夜色回到鄉里四處兜售,說是老闆不在,我們悄悄把這些袁大頭賣了賺點菸錢,幾個村下來,那些有幾個錢的賭鬼,糊塗蟲,貪心婆,便以五十六十的價格,你幾枚他幾枚的銷售一空。
經此一役,謝正坤雖然不賠反賺,心裡也止不住後怕起來。過後不久,謝正坤又無數次去老三家走動,想尋個村支書噹噹。此時老三已經和第一任妻子離婚,娶了省工行行長女兒,調到省城。對於老三前妻,謝正坤止不住一次次在老三面前咒恨,老三自然不想多提。
老三動用了一些關係,最終扶謝正坤上了紅旗大隊村支書寶座,第二年就遇見了百年難遇的洪災。紅旗大隊在水源頭,其實只是沖壞一段進村土路,幾丘山田坎。河邊成片的田園,村頭山邊水庫,被當年張老爺子修的固若金湯。
謝正坤一個人悄悄去了省城,找老三訴苦災情,老三好多年未回過家鄉,自然深信不疑,此時又剛剛調到省直市委管經濟的呂副市長處做秘書,很容易的弄到幾十萬救災款回來。
謝正坤直到為貪這幾十萬丟了村官,差一點進班房,還是覺得這筆錢是自己憑本事弄到的,從來沒覺得後悔過,錢自然也一分未吐。
從村支書位置下來以後,謝正坤又琢磨開一家木材加工廠,手續自然跑不了要老三打電話出面解決,既使因為送出去木方愣子拿不到錢款,或者在外地被林管扣車,也有老三想辦法。
謝正坤慢慢的變富,說話不自然的變得高高在上,性格不自覺的變成狂妄傲氣,神態不經意的變得惡目兇眉,頂上毛髮也不由己的迅速脫落。
平心而論,謝正乾,謝正坤,謝正法三兄弟,都遺傳了謝老爺子堂堂相貌,高額深目,鼻挺嘴圓,國子臉上,端正穩重,又不失雅緻秀氣。謝老爺子年輕時候去過黃埔軍校學習,雖然不曾入伍報國,回來卻當了十幾年鄉公所頭頭,一生剿匪無數,光殺張家流民寇匪,就不下於百人。
解放以後,謝老爺子在惶恐不安中熬了二十年,終於在張老爺子一輪接一輪的階級鬥爭中,上吊自盡。死前一晚,遺言道:“我兒子孫,但若以後有和張家通婚,不必來我墳前祭拜。”
謝正坤便以此旨意,關了老三半個月,又親自在張老爺子門口口口聲聲大罵三天,罵的小云差一點懸樑自盡。
謝正坤一直覺得自己是有恩於老三,切不說供養老三唸書,光論老三婚姻,如果不是他強力止阻,憑老三市師範的文憑,說不定還在鄉中學教書,哪有這等前程。
謝正坤衝進王書記辦公室時候,王書記正因為紅旗大隊的鬥毆,已經焦頭爛額,疲憊不堪。
謝正坤對於鄉鎮政府,一直不怎麼客氣,今天因為獨子謝旭崗毀容險傷命之仇,有求於人,不自覺的掏出老三年前送給他的中華香菸,撕開嶄新的塑料紙,一股嗆人的黴味撲鼻而來。謝正坤抽一支斑斑點點的菸捲遞過去,王書記懶的理他。
謝正坤臉色便不痛快起來,嘴裡脫口而出道:“小王書記,我兒差一點沒救過來,現在即使救了過來,臉上的傷板上釘釘的毀了相貌,這個事情你必須嚴肅處理,我要求立刻進村抓人,給我一個交代。”
王書記也火氣上來道:“抓誰,怎麼抓,你家毀容是傷,張家二十幾口人躺醫院不是傷!”
謝正坤被王書記不軟不硬的頂了這麼一下,回來報仇的心一下子像被打入十八層冰涼地獄一般無望了。他點了那支未發出去的菸捲,嗆鼻噁心的黴味一下子塞滿了胸腔,塞滿了不大的辦公室。
他走的時候惡狠狠的說了一句道:“等老三回來,看你這個書記還能不能做的成,搞不好要負刑事責任的。”
房裡也飄出來一聲道:“好呀!我就等謝正法秘書回來,他讓我抓誰就抓誰!”
謝正坤不甘心就這樣回紅旗大隊,他盤算是帶派出所一起威武的回去,當著他的面當場逮捕張佑強那個流氓,而今變成自己孤零零的回去,氣勢上就被張家看扁。
謝正坤在不長的街道上面陰聲陰氣的走了大半天,咕嚕飄散的目光,慢慢的變得寒冷惡毒起來,他包了一輛慢慢遊三輪摩托車,等到夜幕降臨時分,匆匆的趕回村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