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文這一次讓張家刮目相看了。
這句話從最小的雲姑姑口裡說出來,佑文聽了還是挺害羞的。
雲姑姑比佑文大十二歲,是佑文心裡最敬佩的人了。
雲姑姑一直盡自己微薄的能力,全心全意的幫助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每一次見她,佑文總有一種溫馨靜謐的感覺,她每次拉住佑文手輕聲細語說話時候,總是讓佑文特別親切,似乎所有的苦難,都可以遠離自己的身心。佑文喜歡看她慈愛的雙眼,筆挺的小鼻樑,天然的朱唇,和齊肩自然內扣的青絲。
佑文小的時候只覺得姑姑親切慈愛,長大以後才發現,雲姑姑長得是那樣的漂亮,漂亮的能讓所有人屏息安靜。
雲姑姑心中的佑文,卻是那種木木吶吶,沉默寡言的書呆子,在出去兩年以後,彷彿一眨眼間就變得讓人不可思議起來。他是第一個帶頭衝上土坡打散謝家的人,第一個在眾人精疲力盡,呆若木雞時清點傷情安排救急的人,第一個在下山路口含淚跪著向每一具抬下來的擔架磕頭謝恩的人,第一個安排拖拉機運送傷員,第一個安排人抬豬牽牛,開倉賣糧。所有的人在恐懼,慌亂,害怕,無神時候,只有他臨危不亂,妥善安排。
他的舉動,在那片混戰後的泥濘地裡雙方怒目而視的靜寂裡顯得是那樣突兀和特別。
謝正乾小傷無礙,只是被剛才的混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是個敦實的莊稼漢子,為人憨厚,頭腦耿直。他雖然一度也後怕過剛才雙方的火槍互射,倘若不是那場暴雨打溼火藥,自己能不能站著回去,還不好說。但此時,他倒覺得剛才的混戰,就像當年全大隊民兵圍獵的場景。
他看著佑文帶頭砍樹做擔架,清點本家哼哼唧唧傷員,冷靜的指揮輕重緩急傷員救護,心裡想著:“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只怕會像老三當年一樣和麗麗走不到一塊了。”
雲姑姑看著佑文,彷彿看見當年的父親,他的言行舉止,無不顯示出這個家族的未來和希望。她拉了一下身邊的丈夫鬍子寒,悄悄的說:“我想把準備建房子兩萬塊拿出來讓佑文救人,你看?”
對於子寒,她有種說不出的愧疚,這麼多年了,每一次寒暑開學,三嫂病重,她都盡自己一份心,拿出一部分工資出來。雖然兩夫妻都是教師,按理應該富足有餘,可是再好的家庭,也經不住往孃家長年累月的填塞。
鬍子寒點點頭,似乎覺得還不夠,又衝她露出一張十分樂意,全力支持的微笑道:“小云,你做主就行,我剛剛還想著讓你把錢拿出來救人呢!”
張小雲就不知聲了,她很感動,想借父喪入土痛痛快快哭出來,想親暱的拉一下他的手,但她什麼都沒做,什麼也做不出來!鬍子寒是個好人,是個拿一生對自己好的人,她卻怎麼樣也強迫不了自己愛他。
她在堂屋角落拉住佑文手,把存摺悄悄塞給他。
佑文推脫著,怎麼樣也不接受。雲姑姑就把佑文拉到堂屋後面的豬欄邊,看著四下無人,才道:“佑文,錢不是給你的,救人要緊,傷了二十幾個人,不是幾擔糧食可以解決的,你這樣推來推去,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佑文還是不要,被雲姑姑勸急了,道:“我有錢,真的有辦法的。”
雲姑姑生氣了,拉著他道:“你一個孩子,才打了兩年工,哪裡來的錢呢!就是省下來幾個錢,還有佑武讀書,你說說哪裡來的錢,說的我相信,我就不再勸你。”
佑文被逼的紅著臉,支支吾吾小聲道:“請假回來時老闆給的,一直不敢用。”
雲姑姑樂了道:“佑文,看不出來啊!上次佑兵佑強兩兄弟偷偷告訴我,我還不相信呢!那個香港老闆真的看上你了嗎?聽說只是個二十歲的漂亮小姑娘,行呀佑文。”
佑文急忙辯解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她聽說我回來奔喪,怕我用錢,硬塞給我一張卡,我不要,她說借給我,不用回去還給她就是了。”
雲姑姑真的樂了,笑咪咪的看著他,看的佑文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謝麗麗是哭著看完了謝張兩家的混戰,從西樓扶手斜望,幾十丘梯田的上面,就是返耕還林雜草叢生的塊塊荒地戰場,雖然距離不近,卻沒有一絲的阻擋物,她的心碎了,人幾乎被擔心和害怕掏空,她抱住阿孃,一遍遍問道:“阿孃,怎麼辦,怎麼辦呀!會不會打死人,打死人怎麼辦呀!”
謝家抬下來的人不多,虧了張家沒有預備打架的工具。但是抬下來的一個擔架走的很急,一群人幾乎是跑著往村後小路而下,麗麗預感不妙,越看越心驚肉跳起來,她對阿孃哭了起來,不會是自己阿嗲被人打死了吧!
然後三腳並兩步的從樓梯飛也似的跑了下來,朝後山小路跑去。
一轉彎,看見自己阿嗲活生生的在抬人,擔架上躺著堂哥謝旭崗,臉頰捅進去一根手腕大的哭喪竹,滿臉鮮血順路流了過來,血腥如幽靈一般四處飄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