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宣紙,提筆蘸墨,一個字接一個字地默寫一遍,一共一百個字,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宣紙。然後老先生隨手指向一個字,林暮就要背出常用字義、異形、通假、造字規則,不能有一點錯漏。林暮背,三個孩子就在後面聽著,面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吃驚與錯愕。他背得很流暢,一連十幾個字,聽不出任何瑕疵,若一百個字都是如此,孩子們自問是絕對做不到的。不過,大概是覺得沒必要查個通透,老先生只問了二十個字就停了下來,然後高高揚起戒尺,對林暮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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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有點意外,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林昊和林佩璇倒是松了一口氣,林暮要是一點錯都不犯,反倒會讓他們驚訝不已。林佩璃還在揉著自己的小手,眼圈微紅,顯然沒心思去關心林暮,不過有個哥哥陪自己捱打,可能心裡會好過幾分。

右手還要寫字,林暮伸出了左手。戒尺一下一下落在手心,鑽心的痛,眼看著就紅了,眼看著就腫了。林暮咬牙忍著,打到五下,先生收了手,這讓正在心中默數的林昊很是不爽,區區五下,這才一處錯誤,是不是少了點兒?卻聽老先生問道:“林暮,知道為什麼打你嗎?”

林暮感覺左手要被打掉了,抿著嘴搖了搖頭。

“字寫得太難看!”

“……哦。”林暮想說自己很努力在寫了,但是看老先生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只好憋憋屈屈地低下了頭。

林昊三人則都是一陣愕然。林暮捱打的原因竟然不是寫錯字,一百個字他竟然都記熟了!還有就是寫字難看竟然也會挨戒尺,這在以前可從沒有過。先生真是越來越嚴厲了。三個人都不約而同低頭去看自己的字,尤其是林昊,直接把自己桌上的塗鴉團成一團一把扔掉。

不過事實證明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寫字如畫地圖般的林昊並未受到先生的懲罰,受懲罰的只有林暮。每天學一百個字的林暮勤奮認真從未犯過錯,但他的字卻從未過關過,每天都會挨上一戒尺,這就導致他的左手一直都有些輕微的紅腫。幾個孩子漸漸覺得他有些可憐,每天學那麼多做得那麼好還要捱打,換了誰心裡都不好過吧?可是林暮照常上課,認認真真從無怨言。

他不敢把捱打的事告訴媽媽,這種丟臉的事只會讓媽媽覺得他笨,但是他加倍刻苦的練字還是引起了金珞華的注意,也很快看到了他紅腫的左手。一邊用消腫的藥水給他洗手一邊問明了事情原委,金珞華語重心長地說:“先生打你不是因為你字寫得不好,是不想讓你心生驕傲,督促你堅持下去,要持之以恆。其實你是不該學那麼快的,學字練字更重要的是修身養性,讓你能集中精力樂於堅持,只有這樣,將來才能順利修行。”

林暮自此又明白了許多。堅持不懈比小聰明和一時的勤奮更重要,學字練字其實是在為修行做準備,所以相對於學得快的學生,先生更喜歡踏實堅持的學生。每天那一戒尺就是對他的督促,叫他時刻記得自己還有缺點,不能鬆懈。想明白這一點林暮心裡便徹底通達了,逐漸適應了先生冰冷的戒尺。然而讓他不理解的是,在他已不覺得有甚委屈的時候,有人卻忍不住站出來為他叫屈。

這個人是林佩璇,那個大林暮一歲的小姐姐。本來這個高傲的小姑娘對林暮的例行捱打並不在意,她覺得一定是林暮的字寫得太過難看,哥哥林昊的字寫得神鬼難辨都沒引起先生的怒火,她好奇林暮的字究竟會有多醜,所以偷偷瞧了一眼,然後她心裡就長了好大一個疙瘩。林暮的字一點都不醜,畢竟天天沒命都在地練,筆力還有不足可絕對算不上難看,跟林昊的一比簡直天上地下。小姑娘覺得很費解很不公平,所以在先生準備打例行戒尺的時候忽然站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林暮都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雖然她很不喜歡這個大出風頭的傢伙,可作為姐姐就是應該維護弟弟,作為林家小姐就是要維護林家的尊嚴,先生無故打人就是向林家的尊嚴挑釁,所以她站出來向先生質問。可是先生沒有回答,林暮卻轉過頭對她說:“謝謝姐姐,我做得不好,先生打我是應該的。”

林暮覺得他應該感謝小姐姐的維護,可這句誠懇的感謝氣得林佩璇瞪圓了眼睛。小姑娘一屁股坐回座位上,扭過臉不再瞧他一眼。捱打的都這樣說了,自己還能做什麼呢?她心裡氣得要命,恨不能讓先生打爛林暮的手。

奇怪的是,不知是不是林佩璇的質疑起了作用,這一天先生放下了他的戒尺,中止了對林暮的例行懲罰。孩子們猜測林暮以後是不是不會再捱打了,可是第二天他卻沒來上課,丫鬟柳兒跑過來告訴先生,林暮病了。

這回不是敷衍,林暮是真的病了。

習字課之外,其它課程也在逐步的展開當中,關於星象,關於修行的原理,都從無到有一點點納入林暮的知識體系。他開始理解這個世界,漸漸明白修行在這個世界的重要意義。其實人類一直都在追求著力量,有谷星就透過修行獲得力量,沒有谷星無法修行,那就藉助外物發展力量,所以另一個世界的人們不斷採掘資源開發科技,建立了以利用外物為根本的科技文明,這裡的人卻沒有,他們的精力都放在修行上,一切以修行為核心,比如可以自己飛,就不需要再去造飛機火箭。

所以在這個世界,修行是一切的根本。可是隨著學習的深入,林暮卻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修行,除了某些修行大族機率高一些之外,能修行的人只佔總人口的十分之一不到,這意味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先天就被剝奪了修行機會。當然先生也提到,侯府的少爺小姐們是不必為修行擔心的,因為林氏淮清侯一脈的血脈擁有特殊天賦,向來都是人人皆可修行,只不過有資質高下之別而已。

可是林暮並非真正的侯府少爺,哪怕媽媽說過他能修行,也是將他當做失蹤的那個林暮來看待,可他心裡清楚得很,自己跟以前的小少爺可不一樣,他開始為自己能否修行暗暗擔憂。就在老先生免去他戒尺的那一天,他學到了更深一步的“種子理論”,終於確認了自己無法修行的事實。

一個人出生時接受行星的照射,就會在體內埋下行星的種子,才能擁有行星賜予的力量,這就是修行界的“種子理論”。換句話說,要想修行,首先要在谷星光照之下出生,而來自另一世界的林暮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

他不能修行。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般的壞消息,不只是因為修行如此重要,更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侯府的少爺小姐們都會修行,他卻將成為唯一一個無法修行的異類!

那樣媽媽一定會嫌棄他的。他可以不會飛天遁地,可以不要各種奇能異術,可以忍受別人的瞧不起,可他害怕失去媽媽。終於有了一個愛自己的媽媽,他不想也不要再回到從前的日子。

林暮感覺胸口壓了一塊大石,像要窒息。回到瓔珞園,他第一次沒有練字也沒有看書,把自己反鎖在房裡,晚飯時也死活不出來,任憑那些丫環僕人在外面一遍遍地敲門一次次地呼喚。金珞華擔心兒子出事,果斷命人破開房門衝了進去,卻看到林暮正坐在牆角裡昏睡,臉色蒼白得嚇人,她心裡一疼,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過去一把抱起兒子,向下人們喊道:“還不快去叫大夫!”

大夫來看過之後,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只說是心鬱氣虛之症,開了幾副草藥。吩咐下人們退出去煎藥,金珞華獨自一人在房中抱著兒子,也不知林暮是醒了還是做夢,眼睛閉著,小手死死抓著她的衣襟,嘴裡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媽媽,你會不會嫌我笨不要我了……”

聲音很輕,有些沙啞。金珞華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緊緊把他摟在懷裡:“傻孩子,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呢?你永遠是媽媽的心頭肉,在媽媽眼裡,你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

林暮沒了響動,昏沉沉又睡了過去。金珞華喂他喝了一碗藥湯,也沒回自己房裡,就這麼一直抱著他斜倚在床頭,半夜將睡未睡之際,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林暮緊緊抓住,又聽見他迷迷糊糊地說:“媽媽,我會煮飯!……會打掃房間,會捶背!……不要趕我走!……”

金珞華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一夜沒睡。

第二天,柳兒就到計老先生那邊請了假,因為小少爺在發燒說胡話,不能上課。大夫來了幾次,一直講是這孩子心思太重、壓力太大,導致心脈阻滯、肝氣鬱結,久而成病,但是這種病出現在一個七歲孩子、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身上讓他十分不解,只能歸結於課業繁重。

金珞華沒有多問,只是悉心陪伴、照料著兒子,待幾天後林暮終於徹底地退了燒,便帶著他在林府後花園盡情遊玩了一番。花園深處有一汪佔地數十畝的人工湖,母子二人共乘一葉扁舟在人工湖上,舟下湖水碧藍,映出白雲朵朵,金珞華坐在船舷邊看著兒子興奮地嬉水,也用手輕輕撫過粼粼水波,忽然問道:“小暮,你看湖水這麼清澈,我們為什麼還看不到湖底呢?”

林暮聽了,趴在船舷邊很認真地往水裡看了一會兒,發現果然看不清湖底,便仰起臉對媽媽一笑:“媽媽我知道,因為湖太深了!”

金珞華溫柔地笑著,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對,因為湖太深了,所以哪怕水再清澈,它都可以把自己的秘密藏在最下面。湖底就是它的秘密,誰也看不到。”

見林暮沒有說話,只是忽閃著大眼睛靜靜地看著自己,金珞華繼續說道:“這就像一個人,不管多麼單純善良,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可要想保有自己的秘密,就要讓心變得很深很大,可以裝下很多事情卻又不覺得累。裝不下的話,就要分一部分給他的媽媽。”

說到這裡,金珞華伸手在林暮的小胸脯左邊輕輕一點,溫柔地問:“小暮,你的心,夠大嗎?”

如果你的心不夠大,何不把心事分享給媽媽?

林暮緩緩地搖了搖頭,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胸脯,伸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說道:“可是,媽媽就在我這裡。”

金珞華一怔,眼眶隨之一熱。是啊,媽媽就在他心裡,不管他的心大不大,這已足夠。她也用手指指自己的左胸,柔聲道:“小暮也在媽媽這裡,一直都在,永遠都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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