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愚一直瞧著徐青蘿。瓊鼻櫻唇,玉肌雪膚,她還是那麼美,看一眼就令人怦然心動,可他發現她有點憔悴,這憔悴不是浮泛於皮膚色相,而是滲透在血肉筋骨深處,如最狠厲卻最善隱匿的毒素,無色無味,卻腐骨蝕心。一般人根本無法察覺,可是他感覺到了,這絕不僅僅是疲累所致。他一側身攔在徐青蘿面前,嚴肅地低聲問:“到底怎麼了?”

徐青蘿微感詫異,仰起臉瞧了瞧他,嫣然一笑:“沒怎麼呀,這兒沒咱們找的東西,走啦。”

她不肯說,再問也沒用。蘇愚皺著眉頭看她繞過自己,走向店門,只好也跟上去,這時一個店員打扮的年輕人走過來,向徐青蘿躬了躬身,擺出一副標準的服務式笑臉:“您好!您需要什麼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來幫您找,全北京數我們這兒貨品最全,水晶寶石瑪瑙珍珠,就沒我們這兒沒有的。”

這店員顯然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徐青蘿眯起眼睛一笑:“珍珠奶茶有嗎?”

店員一時語塞,知道人家只是以玩笑的方式告訴自己,我要的東西你真沒有,當下只好乖乖退開。看著這美貌出塵的少女迅速出店離去,他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掏出手機,手指飛快地在螢幕上敲打起來。

徐青蘿和蘇愚再一次坐進了計程車,匆匆趕往下一家珠寶行。其間蘇愚盯著徐青蘿看個不停,徐青蘿乾脆便睜大眼睛與他直直地對視。她本以為蘇愚會尷尬迴避,沒想到他好像對她迎擊而來的目光渾然不覺,只是沒完沒了地看。徐青蘿輕咬了一下嘴唇,問道:“好看嗎?是不是覺得我變醜啦?”

蘇愚沒有回答,卻輕輕拉過她的手,那手白皙如玉,卻觸感冰涼,真好像冰肌玉骨一般。這還是他第一次去拉她的手,徐青蘿被他輕輕握著,只覺得手心手背都是暖暖的,又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直達心底,臉上不禁泛起一抹酡紅,正想把手抽回來,卻聽蘇愚問道:“疼嗎?”

徐青蘿身子一震,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著蘇愚。

“我感覺到了。”蘇愚輕聲說,“你的身體狀況跟我的頭很像,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可卻從看不見的地方受到了破壞。”

所謂“三折肱為良醫”,說的一點不假。蘇愚在被刪除記憶的過程中損傷了大腦,這損傷是基於星府本源層面的損傷,普通人根本瞧不出來,而蘇愚親歷其中,有著銘心刻骨的體會,不知怎麼他就感覺到徐青蘿的身體異常,起初還不知是怎麼回事,細細尋思才明白,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跟自己類似的病況。自己是頭部,她卻是全身上下無處不在。

他不知道徐青蘿為什麼會弄成這樣,一陣心疼,不由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沒想到他能看出這些。徐青蘿怔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說什麼吶?我好好的,又沒變成你那樣的傻瓜,哪裡跟你像了?”說完她扭過身子看著窗外,鼻子有點發酸,被她生生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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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愚向她伸了伸手,卻又放下,張了張嘴,卻終於低頭沉默。他幫不了她,他什麼也不能做,一陣心亂又一陣頭疼,他趕緊閉上眼睛。

現在的這對少年男女,是真正的同病相憐。

又連續跑了三家珠寶店,有大有小,但都是一無所獲,就好像這世界的谷星從未存在,更是從未在任何寶石上刻下過自己的印記。這是很不正常的,即便再少也應該會有。這種情況極可能是人為干預的結果,比如有知情人在控制修行寶石的出售,或者有修行人提前將此類寶石洗劫一空。可無論是哪種情況,現在的徐青蘿都無力干涉,她的身體每分每秒都處在衰弱之中,基本失去了跟修行人拼鬥的能力。

走出最後一家珠寶店,徐青蘿抬頭望了望昏暗的天色。雪已經停了,但這冬季的天空依然陰沉,時近黃昏,更顯天色黯淡,長街上的樓閣店面已紛紛亮起了燈火。街上人來車往,行客匆匆,密集如蟻,映著地上的落雪,無一不是冷漠的面孔。

徐青蘿心中一片悵惘。找不到資源,便無力修行,那又談什麼修行?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自己又何必來找蘇小愚?何必給他帶來希望的幻影?自己如今這樣子,也再無恢復的希望,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生機散盡,香消玉殞,就該找個地方一個人度過最後的日子,何必來惹蘇小愚傷心?

她轉過身,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不禁晃了一晃,卻被早站在身後的蘇愚一把扶住。蘇愚關切地問:“你怎麼樣?”

她輕輕跺了跺腳:“這雪好滑!”

蘇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腳下被清掃過的地面,點了點頭:“是滑。我背你吧,咱們回去。”

這兒離他們之前入住的旅館不太遠。徐青蘿還能看到對面一家琴行,那是當初她幫蘇愚偷吉他的地方。她看了看背過身去的蘇愚,向前邁了一步,伏到他算不上寬厚的背上。

她腿疼,走不動了。

蘇愚知道她腿疼,他心疼她,他也想跟她好好聊聊,揹著她她就沒辦法掉頭跑掉不理自己。

他說:“是不是找不到修行用的石頭?”

少女在四家店鋪來回尋覓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聲不響裝作不知。

徐青蘿在他背上“嗯”了一聲。

“沒關係,我們慢慢找,又不急於一時。”

他並不知道徐青蘿根本就等不了,儘管她的身體問題與他類似,卻比他嚴重得多,不會僅止於疼痛,而是在迅速地生機凋零。

徐青蘿還是在他背上“嗯”了一聲。

“疼得厲害嗎?”蘇愚一邊揹著她沿街前行,一邊問。

徐青蘿猶豫了一下,終於又“嗯”了一聲。她現在乖得就像一隻懨懨欲睡的小貓,彷彿無論你問什麼她都會報以單調的回應。

“除了石頭,還有別的辦法幫你嗎?”蘇愚又問。

這回徐青蘿卻遲遲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問:“你說,婚姻到底是什麼呀?”

蘇愚不明白她的用意,想了想,說道:“從占星學上理解,婚姻位於與自己相對的第七宮,是合作關係的一種,也是敵對關係的一種。”

“是最漫長最深刻的合作與敵對。”徐青蘿輕聲地補充道,然後笑笑,“傻瓜,背占星內涵我也會呀。雖然這話聽起來真的挺深刻的,可是,有誰會在求婚的時候說,嘿,蘇小愚,讓我做你一生最難纏的那個敵人好不好,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我覺得沒什麼,不一定是你死我活才叫敵人,相互磨礪成長也是敵人,如果覺得敵人不好聽,可以換成‘對手’,比如說,嗨,徐小蘿,你看我值不值得做你一生最偉大的對手?”

蘇愚剛說完,徐青蘿便在他背上應了一聲:“嗯,值得。”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蘇愚默默地揹著徐青蘿往前走,徐青蘿則緊緊摟著蘇愚的脖子,頭靠在他的背上。

“蘇小愚,”徐青蘿又忽然開口,“你不覺得奇怪麼,照你說的,婚姻的概念裡面並沒有愛,也沒有喜歡。”

“……不喜歡,誰還會結婚?”蘇愚理所當然地問。

“會。比如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或者我們誰也不喜歡誰,卻可以用物質、金錢、工作、責任、生活壓力等很多東西捆綁在一起。”徐青蘿輕輕緩緩地說著,心裡卻想著那個毀掉自己的緣術。緣術,有多少人被這無情的宇宙施放了看不見的緣術,有多少人會被這緣術毀掉啊。

“……”蘇愚一陣默然,這是事實,他無力反駁。

“婚姻是一把枷鎖。”徐青蘿聲音有些微微發顫,“你,怕不怕被鎖上?”

蘇愚搖了搖頭:“找個喜歡的人,就不怕。”

“你喜歡我,對不對?”少女的聲音顫得更厲害。儘管蘇愚前不久剛說過,但她還是害怕被拒絕。她打破過一個枷鎖,為了蘇愚,為此她不惜在花季隕落,她想在隕落之前用一把枷鎖把蘇愚拷住,宣示主權,不然她覺得自己好虧好虧。

蘇愚停下腳步:“你怎麼了?”

“對不對?”少女抬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

“對!”蘇愚點點頭,繼續往前走,“我喜歡你。”

徐青蘿長舒了一口氣,聲音低下去:“那我嫁給你好不好?”似乎有些哽咽,“今晚,……就在今晚。”

蘇愚一愣,不禁又止住腳步,側過頭去看背後的徐青蘿,卻見她把頭埋在自己背上,只越過肩膀看到一縷烏黑的秀髮,在晚風裡輕輕拂動。

今晚她要嫁給自己?

他沒聽錯,就是這樣。可心頭震撼之餘他卻難免疑惑,自己說過不走了,要跟她在一起,未來歲月還長她為什麼要這麼急?何況她身體狀況這麼差……再說私定終身也不算婚姻,兩個人都只有十六歲,還不到結婚年齡,根本領不到結婚證。

可是眼下這情形,這些疑惑他不敢跟她說,只能忍在肚裡,聽憑她的任性。

姑且聽著,回去再說吧。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遠遠地能看到小旅館色彩變換的招牌,他再次邁步向前,可是沒走幾步他就又停了下來,身子有些微微地發顫。

徐青蘿柔柔細細,如同囈語般地說道:“別怕,……你只是我的蘇小愚,蘇,小,愚。”她一字一頓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那個“小”字咬得格外重,“等你……長大了,不再是蘇小愚,就會忘掉這個枷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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