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精只是修行之用,要的是凝定心神的效果,可不可以兌酒喝在何葉看來根本就無所謂,除了一點點好奇心之外她並不感興趣。姬行空突然之間轉變了態度,她也僅是覺得這位司徒公子怪里怪氣,八成是心懷鬼胎,雙手叉腰哼了一聲,正要開口囑咐蘇愚小心進了北斗閣後再被人欺負,卻聽到耳邊有人在說:“把花精買下來!”

那是她爹爹何老酒的聲音。自打四年前她開始打理何記的生意,老爹的聲音就時常在耳邊響起,在必要時指點她的經營,無論老爹身在何處距離多遠。這個不會修行的老爹自稱手握一隻靈寶,可以時刻跟她聯絡,她自然深信不疑。雖然靈寶是天生地長的稀罕物,凡人也能使用,比星器要珍貴千萬倍,可是老爹做生意厲害得很,從哪個不識貨的傢伙手裡騙個一兩只過來不是很正常嗎?只可惜那寶貝她看不到,據老爹說已經跟他融為了一體,對此她同樣深信不疑。也多虧了老爹可以傳音,她才能鑑定一些丹藥、星器和花精之類的品階。現在老爹的聲音再度響起,她想也沒想就跳過去攔住了姬行空的去路,決定要把這葫蘆花精買下來。雖然不知道這花精有什麼好,可是老爹的眼光總不會錯的,她自動忽略了老爹是個酒鬼的事實。

“喂,那個何……,歐陽美麗!”姬行空回手把花精葫蘆藏在了身後,想跟何葉講道理,卻叫不出對方名字,也就只能以化名相稱了:“做生意得講究個先來後到,這花精我已經買下了,你可不能搶!”

“你買下了?你付錢了嗎?”何葉叉著腰揚起臉,理直氣壯地問道。

“……本公子身上沒帶那麼多銀子,入閣便付錢!”

“我現在就付錢,給!”何葉二話不說,從衣袋裡摸出一張銀票,往蘇愚手裡一塞,“一百兩,我要了!”

何葉也不鑑定花精品級,直接甩出一百兩銀子,這自然也是遵照何老酒的傳音,然後她也不管蘇愚樂不樂意,悍然撲過來便去搶姬行空手裡的葫蘆。姬行空連忙側身避開,躲到蘇愚身後,高聲叫道:“一百兩算什麼,本公子出三百兩!”

何葉先是一愣,而後白了他一眼:“那你的銀子呢?反正我銀子付了,花精是我的!”說著便繞過蘇愚,又撲過來搶。

姬行空連忙轉到蘇愚另一邊,一面繞著蘇愚跟何葉兜圈子,一面向顧樂文求援:“顧先生,付錢,快付錢啊!”

顧樂文還有點沒醒過味來,不知道為什麼蘇愚一亮花精出來三皇子就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一轉眼的功夫,又在跟何小掌櫃爭奪花精的歸屬。花精的品階尚未明確就開始競價了?怎麼比自己還要積極?當然對方是天工榜上的技師,花精的品質應該是有保障的,這一點無須質疑,而且何葉也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容不得他繼續龜縮,於是趕緊說道:“你們兩個先不要爭啦,這花精的價錢,要視品階而定,我看還是先品鑑一番再說。何況究竟要賣給誰,你們誰說了都不算,還要林小公子自己做決定。”

他剛才就看出蘇愚是故意引起兩家爭奪,心想無非是想賣個好價錢,既然這樣,對方跟何葉有可能存在的那點舊情就不是問題,要說競價,財力雄厚的北斗閣還真沒怕過誰。可他哪裡知道,蘇愚根本不在乎賺錢多少,只不過是順勢給自己的黎氏花精做一下宣傳罷了。兩家掌櫃都在,也就省得自己再一一登門推銷,姬行空和何葉在街上這麼一鬧,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份花精兩家搶,還沒鑑定就爭相出價,這在沙水城還是頭一份,再加上之前還鬧鬧哄哄差點動起手來,人們想不關注都不行。

這是蘇愚作為林家五少爺,回到沙水城後不得不走的一步棋。借花精揚名,揚琉璃谷黎氏的名,也揚他林暮自己的名。他要以一個全新的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告訴修行界自己有精湛的花精技藝,這才有機會結交修行人,才可能以一個凡人的身份在更廣闊的修行世界中行走,而這,將會決定他在未來兩年內能不能找到脫出林氏魔爪的辦法。

至於這麼做會不會觸動林鳳山的神經,他還不知道,說不定這也是林鳳山父子喜聞樂見的事情。因為自己努力得到的技藝、聲望、地位、人脈,一切一切,最終都會隨著與那個林暮的融合,完完全全為對方所有。自己越是努力,他們將來得到的就越多,所以他們不怕自己努力。

不管怎麼說,蘇愚決定放手去做了。花精賣給誰,賣多少錢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他要把花精連帶自己的名字一起送入修行界。當然,何葉的生意他還是想照顧的,北斗閣的人情他也必須要領,雖然他不太清楚那位司徒公子的身份,但為了少幾分暴露修行的危險,北斗閣的面子還得多賣幾分。所以他笑道:“顧先生說得沒錯,還是先做一下鑑定再說吧,而且我這次帶來的花精不止這一份,兩位沒必要爭來爭去的,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不止一份,看來兩家都有機會買到手。蘇愚的話讓姬行空和何葉心神大定,顧樂文也是心下一喜。這樣就對了嘛,堂堂天工技師,若只送來區區一份花精就沒什麼意思了,當下滿面堆笑地邀請蘇愚進了北斗閣。姬行空得意洋洋地緊跟在後面,何葉衝著姬行空揚了揚鞭子,隨後也大搖大擺跟了進去。儘管是北斗閣的主場,但是身為何記小老闆她也不會示弱,老爹給的收貨任務是一定要完成的。店鋪有棉花糖看著,也不用擔心出問題。

一行四人剛一進北斗閣,那個名叫陳武子的魂印獵人便下樓來向顧樂文告辭。姬行空在樓下鬧事,顧樂文不得不中途離開,那單魂印生意就沒有談成。北斗閣裡人一多,那見不得光的買賣就更沒機會談下去了,所以陳武子匆忙離去。顧樂文三人一門心思都在蘇愚身上,矮個子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只有蘇愚似有意若無意地多瞧了對方兩眼,然後便在顧樂文的引領下上了二樓。花精生意在等著他,一時也顧不上別的事情了。

街上,巫山月靜靜站在人群之外,像一朵幽蘭獨自開放,直望著蘇愚幾人進了北斗閣,這才將眼簾輕輕垂下,邁步走向何記。風吹裙襬,如漣漪盪漾。黑豆在她身前開路,一路撒著歡兒搶先跑進店裡。不一會兒,門簾一晃,一白一黑兩隻小東西一起從店門裡跳出來,在巫山月身前打了個轉,便一前一後追著尾巴跑掉了。女孩轉身看了兩個小東西一眼,輕輕柔柔地笑了笑,隨即掀簾進了店門,坐在櫃檯外面的椅子上,透過在微風裡晃動的門簾縫隙靜靜望著對面的北斗閣。

昨夜一番凌亂,黎明一席告白,直到現在她心裡還是亂絮紛飛。短短幾個時辰,她知道了太多秘密。哪怕性格淑靜如她,也是很難再平靜下來。她一直都知道蘇愚的歸來會讓她的生活發生變化,可她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變化。她搞不清自己現在是誰,應該去做什麼。原以為自己就是自己,卻原來只是別人陰謀中的一顆小小棋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從棋盤上撤下。而整個棋局卻是一團迷霧,即使知道自己是顆棋子還是無法自主命運。她只看到身邊緊緊依靠著另一顆棋子,是那顆棋子告訴她我們在棋盤上,我們必須靠緊彼此,不能分開。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們兩個太渺小了,被人捏得死死的,根本跳不出棋盤也找不到生路。他們連對方一個手下都打不過,再過兩年也還是打不過。憑著超卓的資質和刻苦努力,自己修行六年勉強突破七旋,而越是往上修行越是艱難,按照過去的修行速度,未來兩年最多只能再破一旋,可單單是一個不太起眼的列穿雲,就至少擁有十旋以上的修為。若蘇愚所言屬實,這最後的兩年期限,又有什麼用呢?

基本上,十死無生。

當然她也想過蘇愚所言未必是真。不是她不肯相信蘇愚,而是這些話太過離奇驚悚,又恰恰在自己決意離開時一股腦說出來,挽留之意不言而喻,加之之前受過金珞華的欺騙,她頗有幾分草木皆兵的困惑,說完全相信沒有一點懷疑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願意相信他,所以決意離開的她還是留了下來,可是仔細想過之後她並不覺得留下來是對的。

說是留下來尋找生的機會,其實與等死區別不大。她相信只有離開才可能找到真正的機緣,而在這荒漠般的沙水城乃至東亭,修行之路絕難出現奇蹟,那就不可能獲得逃出生天的力量。離開也不一定就要被林氏監禁,一切只是蘇愚的猜測。而倘若不離開,跟自我監禁又有什麼分別?何況若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她唯一盼望的就是再見哥哥一面。

她還要去找哥哥呢,怎麼可以一直留在沙水?

留在沙水,與蘇愚朝夕相對,繼續維持未婚妻的身份嗎?這又是何其尷尬!

而萬一蘇愚的話是假的或者半真半假,她留下來又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能留,還是要走。必須走。

少女心中想著,仍如幽蘭般靜坐在那兒,替何葉看著店鋪,望著對面的北斗閣。她想知道蘇愚在做什麼,他好像對這既定的命運和未知的陰謀並無畏懼,他好像在努力做些什麼。她想知道,如果得知自己還是堅持要離開他又會怎麼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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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來風去,心事浮浮沉沉,不知悲喜。就在這安靜寥落的時光裡,忽然門簾一掀,一個略嫌卑瑣的矮個子走了進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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