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瑤和吳萱萱特意追查過朱語哲,自然知道他家的位置。就在剛才,徐青蘿和蘇愚下樓時,張瑤正遠遠地躲在一個小花壇後面,清清楚楚捕捉到兩人的身影。她一眼就認出了蘇愚,只是不認識那女孩,但想來也知道,這兩人都是朱語哲請來助戰的。蘇愚看不出什麼特殊,關鍵在那女孩身上,張瑤感受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玄妙氣息。她相信第三輪與自己對戰的人就是那女孩,可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張瑤收攝氣息,站在陰影處靜靜思索,估摸著那兩人都走遠了,她就快步走上樓來。敲了幾聲門,她看到了前來開門的朱語哲。那頭豬的神色一瞬間就幾經變換,驚訝、疑惑、狂喜、不知所措……條件反射般地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領,然後閃在門邊,做了一個自以為紳士的邀請動作:“請進,請進!”

張瑤矜持地笑了笑,一手輕提長裙邁步進門,同時淡淡地說道:“我姨媽也住這小區,我來這兒玩,就順便到你家拜訪一下,臨時起意,沒什麼不方便吧?”

“沒有沒有,非常方便!以後還可以來,隨便來!”整個學校最漂亮的女孩突然來拜訪自己,朱語哲一下便沉浸在受寵若驚的喜悅中,回身便端了之前給徐青蘿切的一大盤水果上來,殷勤招待。

張瑤環顧了一下客廳,在茶几前坐下來,看了看眼前的水果拼盤,隨口問道:“剛才有客人來過?”

按照習慣,這種時候朱語哲會撒個謊,力圖證明水果是專為張瑤準備的,可是燈光照耀下,女孩的五官極富雕刻美,線條優雅而魅惑,他看一眼腦子便有點不會轉。何況那雙清亮亮的眸子注視著他,他有種內心一切想法都無所遁形的感覺,竟下意識地肯定了對方的問話:“啊,對對,是來了一位客人,剛走。”

一位?明明是兩個人。難道因為熟識的緣故蘇愚不算客人?張瑤心裡想著,隨即說道:“我猜是個女孩。”

“你怎麼知道?”

張瑤微閉雙眸,做勢輕嗅了一下:“屋子裡有股女生專用的香水味呢。”看來蘇愚這個助理真的不在客人之列,不過這無足輕重,她來的主要目的是弄清那女孩跟朱語哲的關係,心念一轉,一股淺淺淡淡的不悅之色馬上從她臉上拂過,恰到好處地被朱語哲看在眼裡。

朱語哲本就在想,張瑤問到別的女孩來家裡做客,會不會誤會自己有女朋友,或者跟別的女孩有親密來往。他本能地希望與張瑤之間發生點什麼,而這些顯然會成為阻礙。那一抹不悅之色讓他相信張瑤是真的在乎了,他不假思索地解釋道:“那女生是來找我表弟的,不是找我的!”

“表弟?”張瑤微感意外,隱約覺得好像抓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表面卻依然平平淡淡地問:“你還有個表弟?住你家嗎?”

這時朱語哲才想起,張瑤印象中的蘇愚是助理而不是表弟,可剛剛已經露出馬腳,再說如果張瑤多關注自己幾天,這種事也根本無可隱瞞,他乾脆就坦白道:“嗐,其實就是我的助理蘇愚……”話一出口,馬上他就覺察到張瑤神色有異,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清亮的眼睛也睜大了幾分,他便以為是對方生了氣,趕緊又說道:“他學了點兒占星,哭著喊著要給我當助理,我也沒辦法,畢竟是我表弟……”

“那女孩是蘇愚什麼人?”張瑤沒心思聽他解釋,打斷了他的敷衍,這一次的問話異常直接。

朱語哲一怔,感覺張瑤的興趣點有點怪異,但也沒多想,擺擺手道:“還能是什麼人啊?就一同學,那女生姓徐,跟你一樣是新來的轉校生。”

“謝謝。我還有事先走了。”

聽朱語哲說完,張瑤便驟然起身,也不顧朱語哲一臉錯愕的挽留,急匆匆地出門下樓。

一出樓門夜風撲面,黑紗裙在風裡無聲地飄,花壇邊的樹一陣簌簌地抖,漫天星光裡,幾窗燈火下,女孩在濃淡交錯的夜幕中穿行,腳步輕如飛絮,俏臉冷若冰霜。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我明白了!”

…………

今夜,城市混沌的鐵幕被灼亮的木星劃開,註定許多人心被捲入波瀾,顛簸起伏,難以平靜。

蘇愚心中有一股難平的恨意,恨不能馬上找姑姑去質問。一個一出生就失去了媽媽的孩子,為什麼連一點寄託哀思的遺物都要被剝奪?這是媽媽的筆記,這是他蘇愚的媽媽!即便他從未見過,即便從未養育過他一天,他也知道那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耗盡最後一絲生命才留他在這世上的媽媽!

當別的孩子偎依在媽媽的懷抱裡撒嬌時,他卻只能在無數個抱守著孤獨的夜裡想念她,在無數個浸泡著恐慌的夢裡呼喊她。他想他失去的已經夠多了,可卻沒有人告訴她媽媽會占星,媽媽能寫一筆好字,還留了這本筆記在世上。姑姑把筆記據為己有,他不能看,不能碰,更差一點看不到媽媽被塗擦殆盡的署名。

蘇愚很難過很難過,不只是因為睹物思人,也不只是因為心中憤恨,還有對自己無可依靠無處可去的深深失落。十年來寄人籬下,他能感覺到姑姑的冷淡與膈膜,但他已經漸漸習慣這樣的生活,漸漸習慣被給予的那間小屋,他以為那間小屋是自己的。可是現在他感覺一切都不存在了,那個家裡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自己的還要被奪走。他就像回到了六歲時剛來這兒的時候,陌生的人陌生的家陌生的世界,那吞噬一切的孤獨和黑暗,張牙舞爪,腐骨蝕心。

被背叛的,被剝奪的,被矇蔽的,被放逐的,讓昏蒙的變黑暗,讓貧乏的變空洞,讓支離的變破碎。他低著頭緊緊抿著嘴唇,一遍遍撫摸本子上媽媽的名字,心在痛,淚在流,無聲無息。最後他用早已**的袖子擦了一把眼睛,頭也不抬地說了聲:“謝謝你。”

你幫我找到了筆記的秘密,還原了媽媽的名字。謝謝你。

“應該的。”徐青蘿的聲音柔和了許多,她蜷縮在竹椅上,抱著雙膝,側頭看著蘇愚,“很多時候,不知道比知道要開心,很多事情,不去想比總想著要好過。就像星盤,宮位角落裡有那麼多黑暗和汙穢的地方,何必非要讓星光去照亮?你不去看,它們也存在,但你的心不會被沾染,你就會快樂。”

“我知道。”蘇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但我的太陽就在一個黑暗汙穢的角落,矇昧無知的快樂我不想要。筆記是我媽媽的遺物,我要是錯過了一定會終身遺憾。”

“你錯過了就不知道它的存在啊,哪裡會有遺憾?”徐青蘿聳了聳肩,她抬頭看見一隻飛蛾從眼前撲撲楞楞的飛過,又幽幽地說道:“就好比人類,總覺得自己是最高貴的生命,只是因為比自己看到的其它生命都高貴,人們總是會慶幸自己生而為人,而不是一隻飛蛾,一隻蒼蠅,一隻螞蟻,可是你怎麼知道自己就是世間最幸運的那一類?如果這世間有你根本無法想象的生命形態呢,比如整個宇宙才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可你不知道,所以你就可以一直慶幸著,高貴著。”

蘇愚被她一番話又說愣了,這個問題他從沒想過。

“一滴水裡有無數個水蟲,水蟲身上還有無數個細菌,水蟲們沒見過這滴水外面的世界,它們就以為自己是最高貴的。可它們實際只是一滴水裡的可憐蟲,相互之間還要你爭我搶,為了各種渺小的慾望。”徐青蘿說著,輕輕地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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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她的話去理解,人類跟水蟲沒有區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荒誕不經毫無意義。蘇愚詫異地抬起頭來,眼睛依然是紅紅的:“你覺得,人就是這樣的東西嗎?”

徐青蘿看著他紅紅的眼睛傻傻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沒有啦,就是假想,假想而已。水蟲看不到水滴外的世界,那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它也無法想象。每一種生命都站在自己命定的階梯上,向下看是眾生匍匐,向上看只有蒼茫無盡的天空。”徐青蘿說著,伸手向上指了指:“那就是命運啊!”

蘇愚沒有插嘴,只順著她白皙的指尖向頭上望了望。蒼茫無盡的天空。他心裡默唸著,默默地聽她繼續說。

“所以學什麼占星,預測什麼未來?不要向上看,向下看就好啦。有時想太多,知道太多,真的是徒增煩惱,一點好處都沒有。”徐青蘿頓了一下,看著蘇愚,有些鄭重地說:“活一場,開心是第一位的,吃自己想吃的東西,看自己想看的書,做自己想做的事,無所謂的東西就不要去管它了。振作起來,不要難過!”

徐青蘿說完,從竹椅上跳下去,伸了伸胳膊,在原地又跳了幾下,長髮飄散,裙襬起落,眉眼彎彎,嘴角含笑,又活脫脫像一隻美麗的精靈了。她倒退著向小區大門的方向走了幾步,朝蘇愚揮了揮手:“我要走了!看你今天這麼傷心,那兩盒冰淇淋就送你好了。”

蘇愚聽她這樣說,心裡竟沒來由的一空,就像這一場告別之後再也見不到她。他連忙站起來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幾班的?”

徐青蘿揹著雙手灑然一笑:“嘿嘿,其實你上當啦,我不是這裡的學生,我只是來這兒尋找一個秘密。”說著,她低下頭,用穿著白色涼鞋的腳在地上勾勒了幾筆,模模糊糊是那個神秘的星體符號,像一隻眼睛,伏在地上,仰望星空。然後女孩也不等他說話,背轉身邁起步子,像一隻蝴蝶輕快地飛遠,飛遠。那一刻誰也聽不到她來自內心的聲音:“沒想到又會找上你,孤獨的小孩,希望下一次你真能遇到你的同類,再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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