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玫瑰,都有刺兒啊。”

一聲慵懶而無奈的感慨響起,一家店鋪門前的臺階上本是空空如也,突然之間現出一隻搖著摺扇的手,只有手,沒有臂膀沒有身體,幾個在雨中追逐打鬧的小孩正從階前路過,立時便響起一片驚叫,各自撒開腿掉頭便跑。有大膽些地邊跑邊回頭看,卻見那隻手迅速“長”出了一隻胳膊,再然後是肩膀、頭、整個身體。一位翩然佳公子終於完整地生長出來,對眾孩童戲謔地搖了搖摺扇,邁著方步下了臺階,口中又是一聲嘆息:

“都有刺兒啊。”

公子哥心中憤憤不平。滿以為有了透視這種奇妙的能力,就可以看盡天下美女的嬌豔裸體了,卻原來只能是想想而已。事實上他的所謂透視,是一種將真實化作虛無的海王類幻術天賦,什麼東西在他眼裡都可以不存在,即所謂“空幻紅塵”。當年海王星覺醒的時候他還在廟裡——事實上他一直都在廟裡,因為神神叨叨的老和尚非要說他佛緣深厚,父母就把他攆出去當了小和尚,於是他佛緣不深厚也不行了——廟裡的老和尚說此天賦深合佛理,佛說四大皆空,天地萬物,無非夢幻,這世間一切你說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什麼都可以視而不見,什麼都不必在乎,可不跟佛想到一塊兒去了?可他卻覺得,別的假不假無所謂啊,只要漂亮女孩的衣服是假的就可以了,佛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嘛,色就要衣服空空,衣服空了才有色嘛,佛在這一點上還是很明智的。只可惜自己一直困在和尚堆裡,英雄無用武之地,好容易出來透透氣,以為終於可以一展所長看盡天下美色了,卻原來美女都是帶刺兒的。

街對面有女孩撐傘走過,公子哥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又漫不經心地抽回目光。不是對方不美,是美得不夠,凡人女子,再美又能美到哪裡?公子大人身份高貴,庸脂俗粉豈能入得眼去?做人是要有底線的,可不能隨隨便便湊合。一想到自己竟有如此高風亮節的底線,公子哥不禁豪情萬千,胸中不平之氣一掃而空,遠遠地瞧見了北斗閣的金字招牌,便搖著摺扇,昂首挺胸大步走去。

北斗閣裡,兩個夥計正在猜拳。在成功地賣出了那份一品花精之後,他們面臨的是誰去侯府討債的困擾。淮清侯府的夫人管家倒不會欠錢不給,但是外面正是泥濘的下雨天,誰也不想出門。兩個人正為此事推脫爭執,一個公子哥便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在兩人注視的目光裡往櫃檯邊的椅子裡一座,架子十足地問道:“把你們分閣掌櫃叫出來。”

兩個夥計面面相覷。小夥計很不客氣地問了一句:“你是誰啊?”

公子哥啪地摺扇一合:“東家!”

小夥計一下就樂了:“你知道我們東家是誰嗎?這裡是北斗閣,東家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周皇室!”

公子哥滿不在乎地眨了眨眼:“昂,我知道啊,我就是啊。”

“你……”小夥計還想說什麼,卻被大夥計伸手攔下了。要說皇室的人會突然跑到這種鬼地方,當然是有點古怪,不過也不是全無可能,而且這位公子確實有些雍容華貴的氣度。當下大夥計笑了笑:“我們孫老先生就在樓上,我去叫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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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先生?……哦——,孫啟吾!我知道了,我上樓去找他。”公子哥搖開了扇子,站起身就往樓上走去。

兩個夥計又對視了一眼,這回誰也沒再阻攔。人家能直接說出孫老先生的名字,說不定真是皇室來的人,也不知道是個啥身份。小夥計心裡咚咚敲著鼓,擺出一副苦瓜臉低聲問:“不會是哪位皇子吧?”

“不知道,有可能。”大夥計答道。

“……那,那我是不是得罪他了啊?”

“不知道,有可能。”

兩個人正在那裡嘀嘀咕咕,卻見公子哥走到樓梯中央忽然停下來,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什麼酒這麼香?青桑酒?不對!青桑酒清醇甘冽,卻不致有如此濃郁的酒香,聞之令人如醉如痴,卻又精神振奮,似醒而非醒,將醉而未醉,這才是真正的飄飄欲仙吶!好酒!”

公子哥搖頭晃腦品評一番,陡然間加快腳步,噔噔噔噔地跑上了樓,順著酒香來處,一眼就瞧見鏤花的屏風後面,一個戴眼鏡的老先生正端著白瓷酒杯小口小口地飲酒。公子哥一個箭步就躥了過去,扇子也不扇了,只顧大叫:“給我留點兒,給我留點兒啊!”

他這一聲喊如此突然,把孫啟吾老先生嚇了一跳,端著酒杯的手一抖,一滴瓊漿般的酒液就飛了出去,卻被疾奔過來的公子哥就手一抄送進嘴裡,吧嗒吧嗒嘴,叫道:“果然好酒!”下一刻,眼睛就直直地盯上了孫啟吾手裡的酒杯,扇子往旁邊一扔,兩隻手向前一摟,如猛虎撲食般直撲上去。孫啟吾下意識地側身一躲,只見公子哥一個跟頭從桌上翻過來,手裡的酒杯嗖的一下就不見了。對方背對著他一仰頭,發出“嗞兒”的一聲響,緊接著是“啊”的一聲嘆息。

“說什麼視而不見,世上竟有如此美酒,怎可視而不見?禿驢誤我!禿驢險些誤我!”公子哥一回身,甩手扔回了空空的酒杯。孫啟吾連忙伸手接住,懵懵懂懂地正了正眼鏡,仔細打量著對方,猶豫道:“你是……”

公子哥嘿然一笑:“姬行空!”

孫啟吾一驚,連忙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躬身施禮:“孫啟吾見過三皇子!”

“見沒見過的不要緊,”姬行空擺了擺手,“把你的酒拿出來,我要喝酒!”

孫啟吾皺了皺眉。他是三年前從京城被委派到北方來的分閣掌櫃,以前接觸的都是直接掌管北斗閣事務的大皇子,對這位三皇子只是略有耳聞從未見過,人都說這是位放縱不羈玩世不恭的主子,今天一見,果然是全無一點兒皇家風範。他試探地問道:“三皇子這次過來東亭,是不是大皇子他……”

“哦,我大哥讓我過來打探一下歸真教的事,”姬行空一面說著,一面左顧右盼,“他說這邊是你和顧……顧什麼負責。”

“顧樂文。”

“啊對,顧樂文。你們調查得怎樣了?最近有沒有新的動向?”姬行空看到孫啟吾身前桌上放著一個小葫蘆,眼睛一亮,走過來拿在手上,“這莫非就是你的酒?這麼點兒?”

“這不是,這只是一份花精。”孫啟吾連忙說道,“大皇子派我來淮清,主要是監視淮清侯府,調查侯府是否暗中在推動歸真教,據我觀察應該是沒有,並無可疑跡象。只是不知道顧樂文在沙水有沒有其它線索,畢竟那邊才是歸真教的核心據點。”

“沙水我當然是要去的,最近聽到一個神秘說法,說幻海沙漠來歷不凡,下面壓著一隻蛟龍和一隻老龜,那老龜有種能將幻象化為真實的能力,而我的空幻紅塵正相反,能把真實化為幻象,所以我想過去看看。到了沙水,我會去找顧樂文。”姬行空一面說,一面拔下小葫蘆的塞子聞了聞,“果然是花精,品級還不錯。……不過我要的是酒啊,你的酒呢?不可能就那一杯吧?”

“酒……,在這裡。”孫啟吾見對方一門心思全在酒上,不禁搖了搖頭,走到一邊開啟了壁櫥,從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酒壇子,給搓著手流著哈喇子的姬行空倒了一杯。

姬行空一聞酒味就皺了皺眉:“青桑?這確是好酒,可是跟剛才那杯天差地別!你捨不得給我喝,也不該拿這東西糊弄我啊。”

“三皇子莫急。”孫啟吾慢悠悠地擰開了小葫蘆塞子,在姬行空期待又詫異的眼神中,往杯子裡小小地點了一滴花精。無色透明的花精點入同樣無色的青桑酒液,卻見杯中酒液微微一蕩,竟隱約有繁花綻放的圖景鋪陳開來,直欲突出杯口傾溢而出,一剎那酒香蒸騰,氤氳撲面,嗅之令人直欲登仙。

姬行空立時就看傻了,用手指著酒杯,瞪著孫啟吾:“這、這……這是什麼戲法?剛才的酒就是這樣調出來的?”

孫啟吾捋著鬍鬚點了點頭:“正是。”

姬行空這會兒也不急著品酒了,一把將孫啟吾的花精葫蘆搶了過去,鼻子湊到葫蘆口聞了又聞,發現這確確實實是花精,也實在聞不出一星半點兒的酒味來。放下葫蘆,他這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閉上眼睛仔細品了又品,再睜開時,眼中震撼之色未去:“妙啊!花露一滴,凡酒變為仙釀,可謂點石成金,青桑醉人而花精醒人,醉醒之間更是獨得其妙,妙不可言!原來花精還可以這樣做,你說京城裡那些花精大家怎麼就沒想到呢?”他又抓起花精葫蘆問道:“這到底是誰配製的?”

“這個,我也在猜疑之中。”孫啟吾如實回道,“前來賣花精的人是個清秀少年,不過十五六歲,想必配不出這種品級的東西,不過他口口聲聲說是自己一手配製。”

“少年?那是背後有不願露面的長輩咯?”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少年名叫林暮,一開始我還沒太注意,後來才想起,淮清侯府有位不會修行的少爺,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哦?就是那個打破林氏不敗血統的五少爺嘛,這個事兒林家的政敵傳得轟轟烈烈,都說林家不行了嘛。你說做這花精的就是他?”

孫啟吾搖了搖頭:“我想,八成是侯府的人。”

“嗯,有道理!”姬行空點點頭,把花精收進了自己的芥子,伸手凌空一抓,先前扔到地上的扇子就回到手裡。他用扇子敲了敲手心,起身便往外走:“我去侯府走一趟。如此好酒,豈能只做給淮清侯一個人喝?……啊不,如此異人,豈能埋沒在這邊荒之地?孫先生,頭前開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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