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雪並未問到林暮為何能在鎖元花林隨意出入,林暮也沒有說。因為黎海寧逼問過的緣故,他對這個問題非常敏感。這種特異之事發生在一個人身上,很容易被認為身懷異術或者異寶,招致種種覬覦。女孩卻似乎對此毫不在意,這更讓他信任了幾分。

天色已經不早,兩個孩子一路行來,並沒有遇到什麼人。沿著青石板路,穿過大片大片的田地,前方忽然出現一片竹林,石板路從竹林中間穿過,幾經曲折,眼前便豁然開朗,現出一座古樸優雅的小村落。村邊綠水環繞,花木叢生,一輪玉盤似的碧綠圓月高掛在村子上空,給一座座房舍塗上一層幽靈般的顏色。靜謐中遠遠傳來歡聲笑語,幽暗中隱隱可見燈燭搖曳。陣陣清風送來馨香撲面,竹葉輕搖間透出林外兩三月影。一派真正的世外桃源景象。

林暮一陣心曠神怡。跨過一道清淺的小溪,黎青雪忽然停下,用手指向村邊一座三層竹樓,拿出筆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遞給林暮看:“那裡就是我家。”

“啊,你家的樓都是竹子做的?”

林暮興致盎然地觀察了一番,頗覺好奇,再看向其它的房屋,竟發現有一幢房子四面都是天然生長的花樹,似乎是種上一圈花草,修剪一番就直接圍成了牆壁,尖尖的房頂也都是生長中的花枝搭建而成,房屋上下纏繞著無數的藤蔓,花葉繽紛,開得極為熱鬧。林暮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黎青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禁嬌嬌柔柔地一笑,又寫道:“那邊是四祖爺爺的房子,用織錦花蓋的。”

“織錦花?好奇怪的花名!”林暮從沒聽說過這種花,看來跟鎖元花一樣,都是這個空間獨有的植物。

“那是四祖爺爺培養的一種花,莖稈很細很堅韌,長得比蘆葦還要密集,四祖爺爺說可以拿來織布,所以叫織錦花。”女孩繼續寫道。

“可是這樣蓋起來的房子,下雨不會漏水嗎?”林暮不禁為村民擔憂起來。

“不會,織錦花能吸水,而且頂子上的莖稈和枝葉都很密的。”女孩又寫道。其實很關鍵的一點她沒有提到,就是谷中根本不會下大雨,可是從沒出過山谷的女孩以為所有的雨都是這樣柔和舒暢。

“那要是花死了怎麼辦?”林暮又恢復了好奇寶寶的本性。

“我也不知道。織錦花應該不會死吧,我從沒見它們死過。”

女孩終於有些答不上來了。她收起本子,拉著還在左顧右盼的林暮快步走到自家的院落前面。竹樓外有三面半人高的圍牆,圍牆上都是爬山虎之類的碧綠藤蔓,其間零星點綴著幾朵小花。女孩推開半掩的竹門,回身向林暮柔柔一笑,便牽著他的手進了院子。

院子不大,長寬不過十幾米。樓門前有幾層石階,半米左右的高度,石階兩側種了兩方花草,也整整齊齊地擺了十幾盆花。林暮知道黎青雪姐弟兩個在學習花精,而且這山谷裡到處都是花草,見到這些並沒覺得稀奇。

一樓的竹窗前燈火搖曳,只見人影一閃,樓門便被推開,探出黎青石的半邊身子。男孩急吼吼地叫道:“姐,你快來幫幫我,我養的星蘿花又要死了,四祖爺爺一定會打我屁股的,我可憐的屁股……誒?你真的把他帶回來啦?”

下一刻樓門洞開,黎青石活蹦亂跳地跑出來,一陣風一樣竄到兩人面前,上下打量了林暮一遍,向姐姐問道:“姐,他以後就住在咱家嗎?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四祖爺爺?”

黎青雪打手勢道:“讓他先住咱家,我明天再去找四祖爺爺。”

“好吧,爹不在家,你說了算。”黎青石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又對著林暮呲牙一笑,繞著他跳來跳去地道:“看你個子這麼矮,也就六歲吧?我九歲,我叫青石,你叫什麼名字?你從哪兒來?對了你身上又髒又臭,可要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可以把我的衣服先借給你穿。”

一連串的問題像爆豆一樣蹦出來,讓林暮不知先回答哪一個好。其實他前天夜裡剛剛在池塘裡洗過澡,只是衣服破破爛爛有點髒,混著一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見黎青石提起,他的臉不禁有些微微發紅。

“誒,你的臉怎麼紅了?姐你看,他臉紅了!像個小姑娘似的!”黎青石瞪大眼睛盯著林暮的臉,像發現了什麼新鮮事似的大呼小叫,搞得林暮很是尷尬。林暮心想這很奇怪嗎,難道這裡的男孩子不可以害羞嗎?

黎青雪知道弟弟話多,生怕他再說出什麼讓林暮不安的話來,連忙嗔怪地拉了他的手,做手勢問他星蘿花怎麼了。黎青石懊惱地用手胡亂抓著頭髮:“上次養花就養死了,這次四祖爺爺給的星蘿花又要死了,姐你說我怎麼辦呀?我就說學不來花精,花我都種不活,你們還非要我學!”

黎青雪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著急,一手拉著一個男孩進了竹樓。

一樓客廳內陳設簡陋,只有幾件竹木桌椅,迎門方桌上擺了兩盆蘭花,十分清新淡雅。客廳東西兩側分別是廚房和儲物間,只是自從姐弟倆學習花精以來,儲物間就被用來徵做了花房。黎青雪拗不過弟弟,只好先到花房去看他那快要枯死的花。

自從黎氏族人隱居琉璃谷以來,因為廢棄了血脈能力,天生具備修行資質的人很少。谷中四代人一百多口,能修行的不過七八人。青雪和青石是雙胞胎姐弟,青雪有著接近一等的修行資質,可惜天生是個啞巴,青石雖然健全卻又完全沒有修行能力。谷中人雖然與世無爭,可每人總要學一兩門技藝傍身,半年來青雪跟隨四祖爺爺修行並學習花精,索性就帶上了這個平日裡只知調皮搗蛋的弟弟。

青石也並非完全沒有花精方面的天分,只是一點也不用心,每次四祖爺爺留了養花、**、泡製花精原液的作業,都是青雪一手替他完成。漸漸地,青雪意識到這樣下去只會讓弟弟更加怠惰,最終什麼都學不成,乾脆就放手不再幫他,哪知這兩次的養花作業他都做得一塌糊塗,四祖爺爺給的珍奇品種星蘿花也快被他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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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石火急火燎地拖著姐姐進了花房,林暮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後面,默不做聲地四下打量。竹樓裡空空蕩蕩,這麼久了也不見大人出來。看黎青雪一派當家做主的樣子,似乎家裡沒有大人,或者大人長期外出不歸。

花房三面都開了竹窗,通風極好,南面的窗子尤其寬敞,窗下五層木板被搭成階梯的形狀,每層木板上都擺滿了花盆。有的花盆裡栽種著青鬱茂盛的花草,有的花盆裡幼嫩的花苗剛剛出土,也有的光禿禿一片,花種還未發芽,其間有一盆花無精打采,葉子已經枯黃了一半。黎青石走過去把那盆花捧到姐姐面前,沮喪地說道:“姐你看呀,都枯死了!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四祖爺爺說過了,這盆星蘿花要是開不了,他就讓我的屁股開花!”

養花護花的學問很大,對一些珍奇嬌貴的花草而言尤其如此。澆水、通風、充足的光照,這些都是基本的護理,定期的施肥和捉蟲也必不可少,有些花稍不注意就會患病,一病就會枯死,根本無可挽回,這盆星蘿花就是如此。黎青雪一見它葉片萎靡的模樣,就知道是得了枯敗病,這種病發病極快,估計等不到天明這花就會完全枯死,她也束手無策,只好黯然地搖了搖頭。

黎青石小臉哭喪著,開始為屁股的命運擔起憂來,不過,一見到林暮左瞧右看一臉新奇的模樣,他又來了精神,主動給林暮介紹起花房裡的花,不斷吹噓自己偉大的培植成果,事實上這些花大多是黎青雪一手栽種,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林暮懵懵懂懂全然不知,聽得津津有味一臉崇拜。整個過程女孩只是在一邊捧著花盆,仔細端詳那株行將枯死的星蘿花。

林暮也懂一些花草知識,學花精總免不了要學習花草的培植,他熟讀的幾本花精書裡對這方面有過詳細介紹,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實踐,就被黎海潮抓進了琉璃谷。他見黎青雪仍捧著那盆枯了一半的花愁眉不展,便也關注起那盆花來,歪著頭觀察了一下那花葉的色澤形狀,忽然脫口問道:“它是不是得了枯敗病?”

花草有幾十種常見病,他在書上都讀到過。幾本花精書他幾乎都能背得下來,略一回想心裡就有了看法。

青雪青石姐弟倆都是一愣,他們完全沒想到林暮也懂得養花。黎青石並不知道什麼是枯敗病,但是看姐姐抬起頭詫異的表情,也知道林暮說得八九不離十。剛剛還在跟人家吹牛,卻不知人家才是養花的高手。他心裡忽然有些不自在,好在他臉皮夠厚,又想到林暮既然能說出花枯死的原因,或許也能把花救活,屁股的命運也就有了轉機,連忙問道:“你有辦法?”

林暮只是隨口一說,沒料到姐弟倆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別說他只是個紙上談兵的傢伙,就算經驗豐富的養花人,也沒有十足把握能救活得了枯敗病的花,所以在姐弟倆雪亮的目光下他敗退下來,慌忙搖了搖頭。

黎青石失望地嘆了一口氣。他早該料到,連姐姐都沒辦法,這個外來的野孩子更不會有什麼主意。黎青雪的目光卻仍在林暮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一眼就能瞧出花的病情,這說明林暮深諳養花之道才對。儘管這個善良的女孩一直都覺得林暮有點與眾不同,但是種養花草才是她最為在意的地方。

三個孩子沒再繼續在窄小的花房裡盤桓,姐弟倆帶著林暮上了三樓,樓上三間臥房一字排開,青雪青石已佔據左右靠邊的兩間,中間的那間就分配給了林暮。房間裡有一張書桌,一張竹板做的單人床,簡單整潔,三人一起動手打掃了一下,黎青石又主動跑去選了兩件自己的衣服給林暮,他個子比林暮高了一頭,衣服也稍微大些,但勉強還可以穿。

接下來就是洗澡和睡覺。都收拾妥當的時候,天色已經接近子時。村落裡大多數人家都已熟睡,姐弟倆若不是夜間出去採摘花朵,這個時間也早該上床休息了。黎青雪下樓關好院門,又把院子裡幾盆不耐低溫的花搬進屋裡,就回了自己房間。黎青石得了林暮這個新玩伴有些興奮,又在他房裡咋咋呼呼吹了一會兒牛,也終於撐不住,打著瞌睡跟林暮道了晚安。

四周很快就安靜下去,熄了燈躺在床上,林暮卻怎麼也睡不著。過了這麼久的野外生活,他習慣了晝伏夜出,白天又剛剛睡過,此時一點倦意都沒有。如今他也變得非常敏感,儘管對黎青雪信任有加,可乍一進入陌生的環境他還是覺得無法完全放鬆。

他從床上爬起來,到窗邊拉開窗簾,一道碧綠色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恰好投在床頭。他站在月光下,覺得周身的穀神星力突然加快了運轉。一早他就懷疑過,這綠色的月亮其實是谷星,最起碼在這個空間裡,它的光輝有著跟谷星類似的功效。於是他在床頭上盤膝坐下來,開始了久違的打坐。

林暮與別人不同,穀神星力比真正的谷星星力差了不少,自動修行的效果遠不如打坐。如果星光充裕,無人干擾,他還是願意沿用打坐這種原始的修行方式。綠色月光帶來的星能要比外界的谷星濃郁不少,所以打坐效果也好上許多,這裡一個小時足足比得上外面兩個小時。這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如果不是急著想要出去,想要見到媽媽,他甚至有長期留在這裡修行的衝動。

五個小時之後,時近清晨,月光稀薄了不少。林暮結束了修行躺在床上,想在天亮前小睡一會兒,可不知怎麼卻仍然十分精神,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索性爬起來,穿好衣服鞋襪,輕輕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又躡手躡腳地摸黑下了樓。他想趁天光未亮去一趟鎖元花林,再陪花苗“綠豆”說說話,可是一想到“綠豆”,他不禁又想起花房裡那盆重病枯死的花。

花雖不能說話不能動,可在林暮心裡它們跟“綠豆”一樣,都是有知覺有感情的生命。那花還沒開就要枯死了,心裡會很難過很不甘心吧?他感受過死亡的滋味,一想到那花就要死了,它也許會有跟自己同樣的畏懼同樣的心情,就忍不住轉向了花房。

月光下,那盆星蘿花孤零零地擺在窗臺上,只剩下幾片葉子還是綠的。它在靜靜地等待死亡。這種枯敗病摧毀的是整個植株的生命力。林暮想到自己的穀神星力是一種植物喜歡的能量,而且似乎有催發植物生命力的效果,於是就走到窗前,踮起腳尖捧下那盆花,右手指尖輕觸花葉,開始嘗試輸入星力。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效果,僅僅只是想挽回一株花的小小生命。他的中指指尖亮起一團淺綠色的光輝,星力緩慢而持續地流入星蘿花的體內。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處,指尖的微光是如此顯眼,在窗外看來就像黑暗中亮起的一簇磷火。

恰在此時,竹樓外一個中年大漢輕推竹門走進院子,抬頭間瞧見屋內磷光熒熒,禁不住停了腳步,喃喃自語道:“這才幾點,小雪和石頭就起床了?不對呀,這光不像燭火也不像燈籠,難道是招賊了?這也不對,谷裡都是自家人哪裡來的小賊?不管了,先進去看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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