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來,林暮晝伏夜出,勘察了所有山谷北部的地形。他可以輕車熟路地往來於片片花田和野地之間,採摘自己想吃的果子。由於適當的活動,身上的傷也加速了癒合,基本上都好得差不多了,已經可以跑跳自如。他開始逐夜將活動範圍向南推進。南邊離村落更近,可以找到更多吃的東西。他已經厭倦了那些苦澀的野果,也需要去更廣闊的地方尋找出谷的路。北面沒有出口也許南面會有。不走遍整個山谷,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山谷北部大多是無人耕種的野地,南部則阡陌縱橫,良田規整。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兩旁,種著許多爭奇鬥豔的花草,也有稻麥五穀、瓜果蔬菜。陣陣溼潤的夜風吹來,稻麥如浪、花果飄香,好似到了桃源仙境般令人愜意舒爽。吃厭了野果的林暮看到一片果樹林,簡直比看到媽媽和黑豆還要興奮。他跳起來摘了一個還沒熟透的青蘋果,大口大口地啃著從林中穿過。

果樹林不大,穿過之後卻是一片瓜田,月光下西瓜遍地,圓滾滾綠油油,引人口水。林暮立刻扔掉啃了一半的蘋果,撲到一隻大個的西瓜上面,小拳頭聚滿星力高高舉起,一拳將西瓜破開,露出鮮紅的瓜瓤。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起半隻西瓜就埋頭啃起來,頓時甜甜的汁水淋漓四溢。啃了半隻以後,他將瓜皮隨手丟掉,正想抱起另外半隻,卻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他立刻警覺地往瓜田裡一趴,微微仰起頭順著聲音的來處望去。

花瓣飛揚的石板路上,一男一女兩個小孩並肩走來,看年紀不過**歲,每人背後都揹著一個竹簍。男孩長得虎頭虎腦,一路蹦蹦跳跳,不斷嘗試著去抓頭頂飄舞的花瓣。女孩則顯得沉穩許多,緊緊拉著男孩的手,眼睛一直望著前方的花田。她的打扮跟黎曉雲如出一轍,同樣是一襲月白色的長裙,腰間掛了一朵不知名的藍花,左前額斜插一隻黑色髮卡,箍著三朵藍色小花,看上去單純素淨卻很漂亮。

這是村裡的孩子。此時已經過了午夜,也不知他們跑到田裡來做什麼,林暮暗暗納悶。為了避免被對方發現,他趕緊把頭又埋低了一些。這時只聽那男孩說道:“學花精真是麻煩,要學種花養花,還要半夜跑出來採集新開的夜光蘭。我是男人,我不想成天跟花打交道,姐你能不能跟爹說說,不要讓我學花精了,我要去跟三祖爺爺學打鐵,將來做個鐵匠!”

林暮恍然。看來這是姐弟倆,半夜來這兒是要採集什麼花。他讀過幾本花精書,知道配製花精需要採摘含苞初放的花,而有些花是半夜開放的,天明再去採摘不是謝了便是誤了最好的時候。這片瓜地對面,隔著青石板路就是一片花田。林暮悄悄扒開西瓜葉子,卻見花田裡熒光點點,五顏六色的花朵正處於初綻未綻之間。那些花形似蘭花,花瓣與空中飛揚的熒光花瓣一模一樣,也閃著斑斑點點的熒光。

這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夜光蘭吧?難道他們就是來這兒**?林暮暗呼倒黴。他俯臥的地方離石板路不過兩三米,那姐弟倆要是在對面**,他稍有動作就會被看在眼裡,這樣他只能一動不動地趴著,一時半刻難以離開。

林暮暗暗地擔著心,見兩個小孩正越走越近,女孩沒有開口說話,卻在不停地打著手勢,就像林暮曾在電視裡看到的打啞語的樣子,似乎這女孩是個啞女。真是可憐。林暮暗自想著,卻聽男孩又說:“我知道花精很有用,可我就是不喜歡,等姐姐你學好了,就做花精給我用,等我做了鐵匠呢,就找天底下最好的鐵,給你打一把最好的劍,這樣不好麼?”

女孩表情肅然,繼續打著手勢,男孩卻沒再理會,突然脫開姐姐的手,像匹撒歡的小馬駒向前跑了一段,叫道:“姐姐,咱們到了!二伯家的瓜地也在這兒,我去摘個西瓜吃!你先幫我摘花,待會兒我請你吃西瓜!”

女孩也緊跑幾步追上來,有些焦急地指了指花田裡的花,又用手比劃了兩下。男孩不耐煩地道:“知道啦知道啦,夜光蘭開半個小時花瓣就會飛掉,可是我口渴,我抓緊時間去吃西瓜,姐姐你抓緊時間去摘花!”

說完,男孩一把丟下竹簍,就轉身跑向瓜田。女孩輕輕皺了一下秀眉,還是把他的竹簍提在了手裡,快步向另一邊的花田裡走去。

林暮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他沒想到男孩會跟他一樣看上了這裡的大西瓜。自己躲藏在瓜葉下面,對面的人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異常,可是如果人走到近前,那就很容易看出問題。月光明亮,空中還有飛舞的流光,實在太容易暴露了。林暮聽著男孩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咬了咬牙決定起身逃跑,可是他剛一抬頭,就聽見哎呦一聲,男孩似乎踩到什麼東西,猝不及防地跌了一個跟頭,一個馬趴就衝著自己撲過來,只聽咚的一聲,兩人的腦袋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一處!

腦袋被撞得生疼,一陣天旋地轉。林暮這才想起來,他把瓜皮就丟在了旁邊,正被那男孩踩到。他捂著腦袋,趕緊一骨碌爬起來。那男孩也捂著頭躍步起身,月光下,看見對面是一個髒兮兮的陌生面孔不禁一愣。村子就這麼大,這個年齡的孩子彼此都十分熟悉,對方顯然不是村裡人。男孩二話不說,墊步前衝就是一拳!

林暮也不閃躲,反而揮拳迎上,拳上星力凝聚。那男孩雖然學過一些拳腳,但還沒有修出星力,兩拳相交立刻被震得手臂發麻,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林暮借這個機會轉身就跑。

這時那女孩早聽到了弟弟的痛叫聲,轉過身,正看到弟弟栽倒在地,又起身跟一個陌生男孩對拼一拳,她的臉上也浮現出驚詫的神色,立刻拋下竹簍飛奔過來。見林暮轉身要逃,她右手一抬,一隻雞蛋大的綠色光球便直奔林暮飛去。那光球速度極快,瞬間便擊碎了幾片飄舞的花瓣,打在林暮的小腿上。

林暮只覺得右腿一麻,便站立不穩撲倒在地。他本以為這兩個孩子年齡小,應該都還沒修出星力,哪知人家不但有星力而且會星術,儘管是這種最普通的“光焰流星”,卻足夠對付他這個沒學過星術的偷瓜小賊。好在這一記光焰流星只是谷星星力所化,女孩修為又低,力道並不強,並未對他造成實質傷害,腿上星力一轉,痠麻之感便消退了幾分,只是再也跑不起來。這樣一耽擱,男孩已經重新追上來並大聲叫道:“姐,抓住他,快抓住他!他不是谷裡人!”

林暮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攥緊拳頭架在身前,做出禦敵的架勢。那男孩依然用手揉著疼痛的腦袋對他怒目而視,卻再也不敢近前一步。林暮藉機又向後退了兩步,俯身揉了揉痠麻的小腿,這時那啞巴女孩已經趕了過來。

走近了才看清楚,女孩長得文靜柔弱,就像海神廟前晚風中的纖纖垂柳。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暮,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疑惑的神色,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只是對林暮比劃了幾個手勢。林暮瞧得稀裡糊塗,卻聽那男孩說道:“姐,你管他是誰呢,肯定不是咱家的人,先抓回去唄!”

女孩搖了搖頭,又對男孩做了幾個手勢,男孩頗有些不情願地轉向林暮,沒好氣的說道:“我姐問你,你是怎麼進谷來的?”

林暮見兩個小孩暫時不再動手,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一些,但還是擺著防備的姿勢,想了想答道:“當然是你們谷裡的人帶我進來的。”

其實這片空間只有黎氏族人才能自由進出,不具備黎氏血脈的人,必須由族人引領才能進來。出外辦事的黎氏族人,偶爾也會帶一些外姓人進谷,但那都是為了給族中男女婚配,帶進來的也都是年輕人,像林暮這樣七八歲的孩子卻從未有過。何況帶進來也絕不可能放任不管,而林暮衣衫襤褸邋里邋遢,活生生就是半個小野人,所以女孩才會質疑他的來歷。

聽林暮這樣一說,女孩才松了一口氣,又做了幾個手勢。男孩雖然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還是很自覺地做起了翻譯工作,說道:“我姐問你,你是被誰帶進來的?”

林暮並不知道黎海潮的名字,只知道他在黎海寧面前自稱五哥。即便他知道,也不能透露給這姐弟二人。萬一他們又帶自己去找黎海潮怎麼辦?那個凶神惡煞般的傢伙顯然對自己沒安好心,知道自己沒被黎海寧吃掉,一定還會把自己殺掉。因此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是誰。”

“那你為什麼沒回村子?”男孩又問。

“是他把我丟在外面的。”

姐弟倆對望了一眼,似乎對他被丟在外面有些不解。男孩又說道:“那你跟我們回去吧,先去我家,明天再去見四祖爺爺,他會安排你的。”

林暮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他對谷裡的黎氏家族並沒有敵意,有敵意的只有黎海寧和黎海潮,雖然黎海寧已經叛逃出谷去了,可畢竟黎海潮還在,他可不想再碰上那個差點害死自己的惡人。何況谷裡都是陌生人,冒冒失失地跟他們走了,萬一再有人對自己不利怎麼得了?

女孩秀眉微蹙,又急急忙忙做了一連串的手勢。男孩翻譯道:“我姐姐說,你在外面沒地方住,沒有飯吃,也沒有熱水喝,這樣下去會生病死掉的,你得跟我們回村子才行。”

這些話完全是在為林暮考慮。林暮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長期在野外生活下去,總是吃野果子喝池塘裡的生水,遲早是要生病的。自從進了鎖元花林,他已經發過一次高燒,兩次差點死掉,如果將來真的病死在野外,就再也不可能見到媽媽了。女孩倒是很好心,林暮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對方也用力地衝他點了點頭,但他仍然搖頭道:“我不想留在這裡,只想回家,你們能不能帶我出谷?”

“不能!”這次不用女孩指示,男孩就搶先否定了林暮的要求,“進谷的外族人,是不能再出去的,不然會暴露入口的位置。還有,只有星體修行到了五旋以上的族人才出的去,我和姐姐都出不去呢,更不可能帶你出去。”

原來是這樣。如果男孩說的都是真的,那他可能就要永遠關在這裡了。林暮不禁有些失望地看向女孩,女孩也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見他神情沮喪,又趕緊打出一系列的手勢,男孩翻譯道:“你不用害怕,我們大家都是好人,到了村裡,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女孩的眼神如一片和煦春光,讓人沒來由地想要相信。男孩也在這短暫的交流過後對林暮喪失了大部分敵意,只是因為腦袋差點沒被撞破,還有一點耿耿於懷。正如他們所說,他們看起來並沒有傷害林暮的意思,村裡也應該都是好人。

林暮不自覺地放鬆了拳頭,漸漸收起了防禦的姿態。看著女孩的眼睛他有些猶豫,如果自己無法出谷,那就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只能進村裡去,或許能找到幫自己出谷的村裡人也說不定,哪怕有遭遇黎海潮的可能他也顧不得了。只是今夜的事發生得有些突然,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有些捨不得“綠豆”。想了想,他還是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謝謝你們,可是我還想考慮一下。你們要是不想抓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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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林暮又看了姐弟倆一眼,慢慢地從兩個孩子身邊走過。他的腿還有點痠麻,走路一瘸一拐。男孩見他不領情,小臉上又有些氣憤,想要衝上去將他攔下來,卻被姐姐一把捉住了手,掙了幾下沒有掙脫。姐弟倆就這樣並肩站在瓜田裡,看著林暮沿著石板路慢慢走遠。女孩又打手勢問道:“他的腿不礙事吧?”

男孩嘟起了嘴:“姐你這麼關心他幹嘛?他都不相信我們!”

女孩打手勢道:“他不是壞人。”

“哼,我看不是好人才對,不然怎麼會被丟在外面?”

女孩拉著男孩的手走回石板路上,遠遠地瞧了一會兒林暮的背影,轉身又對男孩做手勢道:“我們跟上去瞧瞧。”

“有什麼好瞧的?明天告訴四祖爺爺,把他抓起來不就得了?”男孩很是不解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口渴啦,我要吃瓜。”

女孩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弟弟甩脫了她的手,又跑進瓜地裡尋找熟透的西瓜,便只好轉過身,一個人悄悄地跟上了林暮,順著石板路一直追了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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