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眼前彷彿出現一個頭角猙獰的怪物,張著血盆大口,豎著尖利獠牙,用爪子一把撕開他的皮肉,扯下他的胳膊,放在嘴裡大吃大嚼,嘴角一滴滴淌著鮮血。他寧願被一刀殺死也不想被這樣一個怪物吃掉,極度恐懼之下,再也顧不得手臂的疼痛使勁掙扎起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什麼也不再往前走,可畢竟人小力微,黎海潮牛眼一瞪,一把就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夾在腋下大步向前飛奔。

林暮臉朝下,只看到地面花草飛速後退,有些甚至還從他臉上拂過。他不斷扭動身子,用手拍打黎海潮的腰腿,可是就像螞蟻撼樹,無濟於事。忍了許久的眼淚撲簌簌順著小臉流下來,一滴滴打在花冠和草葉上,他大聲叫道:“我不要被妖怪吃掉!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舅舅,不要把我送給吃人的妖怪……”

林暮只求一死,顧不上計較這個把自己抓來的惡人到底是誰,“舅舅”也叫出了口。似乎是這聲舅舅讓黎海潮有些心軟,竟驀地停下了腳步。林暮一下子被摔到地上,整個人趴在了沒膝深的草叢裡。他咬著牙爬起來,不經意抬頭往前看了一眼,發現前面的一大片花草比其它地方高了一截,足足有一人多高,枝繁葉茂,花朵碩大,看似是一個直徑數百米的圓形花樹林。花林上空不再有熒光花瓣,只懸著一輪白色圓月,就是那輪被林暮認作金星的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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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也沒有妖怪,只有白月照耀下的奇異花林,花林中還飄出陣陣異香,只是香氣撲入口鼻,竟讓林暮感覺有些虛弱。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正瞧見一枚紅色熒光花瓣緩緩飄入林中,林中一條綠藤突然揚起,像長鞭一般帶著破空的脆響,一下將花瓣擊得粉碎。

也不知是花林裡有人,還是那綠藤自動做出反應,總之這裡絕非善地。林暮猜想吃人的妖怪可能就在林子裡,不禁又驚又怕,轉身就跑,卻被黎海潮掐著脖子,像拎小雞一樣拎了回來。

“要怪,就怪你媽,別怪老子!”

黎海潮悶聲悶氣地說著,抬頭望向花林深處,用蒲扇般的大手在鼻子旁邊扇了兩下,似乎想扇走那刺鼻的花香,高聲叫道:“老七啊,這三年來你困在這鎖元花林子裡,受了不少苦,五哥看了也心疼,可這不能怪四爺爺。族規不能破,你偷祖器,開啟血靈噬心,要不把你關起來,你肯定忍不住向族人下手。五哥知道,這血靈噬心一開,至少要吸一次星府本源,不然就會飢渴難耐,痛苦不堪,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五哥心裡可不忍了。我手裡有東亭林家的小崽子,想當年三十三世家剿殺咱黎氏,林家算一份,他是咱的大仇人,可咱黎家的女人忘了家仇祖訓,給仇人生了兒子,我把這小崽子抓回來交給你,拿他解了你的飢渴!”

林中一陣風起,白月下花影搖晃。那活死人似的聲音忽又傳出,雖虛弱卻難免其激動欣喜:“我知道,謝謝五哥……快,快把他給我!”

林暮聽明白了一大半,這才知道抓自己的人是媽媽的族人,的確算是自己的舅舅,可他們也跟林家有血海深仇。仇人的兒子也是仇人,媽媽又是違背族規嫁到林家,他們自然不會認自己這個外甥。他們對媽媽不滿,這才抓了自己,難怪他說要怪就怪媽媽。至於什麼血靈噬心,吸食星府本源,驚恐之下他一時沒有回過味兒來,只是徒勞地拼命掙扎。

黎海潮瞧了林暮一眼,嘿嘿冷笑了兩聲,一手掐脖子一手抓腰,把他高高舉過頭頂。如今他已不在乎對方是大人還是小孩,更不會顧念什麼親緣,要說親緣也是囚在花林深處的堂弟黎海寧近的多。

這一下誅殺仇人之子,懲治金珞華,還能給堂弟解除痛苦,一舉三得,四爺爺也不會說什麼吧?嘿嘿,既然金珞華冤枉族人吸了她兒子星府,往我族身上亂潑髒水,那我就把事情做實,讓海寧真的吸了她兒子的星府!

想到這裡,黎海潮手上運足星力,一把將林暮拋入空中,只見小小的孩童身體在花林上空劃過一道弧線,徑自向花林中央飛墜過去。

眼中花影錯亂,耳邊風聲呼響,飽受驚嚇的林暮一時有些恍惚。直到身體下墜即將觸及花樹頂端,身下幾株花樹忽然一陣枝葉搖晃,撲簌簌地伸出幾根鞭子般的綠藤,兜頭蓋腦纏了上來。

林暮身在空中不能控制身體,想躲卻無法可躲。眼看那些綠藤即將纏到身上,卻有一股吸力從不遠處的花樹中央傳來。綠藤如蛇,那吸力就如跟毒蛇爭食的無形怪獸。林暮驚懼萬分,倒希望自己被那些綠藤困住,可那吸力靈動巧妙,帶他衝出綠藤包圍,又避過幾株花樹,跌坐到一片潮溼柔軟的草地上。頭上繁茂枝葉遮住了大部分白月光輝,眼底斑駁碎影中映出一個盤坐在地的人影,可他還沒看仔細,就被一隻滿是汙泥的手揪住前胸,一把拽了過去。

林暮睜大驚恐的眼睛,看到一張被汙穢和亂髮遮住的臉,幾乎黏在一起的長髮中間露出兩隻眼睛,血絲密佈,死氣沉沉,一動不動地逼視著自己。他知道就是這個野人要吃自己,害怕到身子不停顫抖,卻完全沒有掙脫的力氣,也忘記了掙扎和哭喊。那雙眼睛盯著他看了一瞬,突然便死人復活一般泛起奪目的神采。

“哈哈哈哈!”

白月之下,花林中央傳出一陣狂放的笑聲,尖利中帶著沙沙的摩擦之音,直刺人的耳鼓。那笑聲充滿心願一朝得遂的欣喜和得意,驚得周圍的花樹嘩嘩作響,千萬條綠藤齊齊向天伸展,彷彿大風吹過花林,彷彿群鳥呼嘯飛起,把轉身正要離去的黎海潮也嚇得一個機靈,又轉回身來望了一眼。

這位堂弟顯是“飢渴”太久,今天終於得了“食物”,激動一番在所難免。黎海潮為他解了大難,見他興奮至此,心中也不禁有幾分得意,正想開口再多跟他套兩句近乎,卻聽那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怒極的暴吼:

“黎海潮!你騙我,你騙我——!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黎海潮一怔,臉色刷的變了,怒道:“老七,你什麼意思?”

“他不是我黎氏後裔,根本就沒有我族聖血!你竟敢抓一個外人來戲弄我!”

花林中央,黎海寧咆哮著一把將林暮扔了出去。吸不了星府本源,空歡喜一場,他現在只想殺了這小崽子,殺了用他來戲耍自己的黎海潮。

小小的身體直直飛出,從密集的枝葉中間疾速穿過,撞上一株粗大的花樹,然後跌落在地。林暮只覺全身上下痛到麻木,若不是有星力護住身體,這一下就算不死也會摔成殘廢。儘管如此,他掙扎了幾下也沒能爬起來。周圍幾根綠藤迅速伸出,纏住他手腳四肢,那藤上竟然還有尖刺,一經纏住就齊齊刺入皮膚,讓他感覺周身星力忽然一滯。奇怪的是一滯之後那星力便又貫通無阻,同時尖刺也全部拔出,之後綠藤鬆開束縛,竟都窸窸窣窣地撤了回去。

此時黎海潮在林外心神大震,一雙牛眼死死地瞪著,一時竟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從發現林暮身懷星力,他就沒再懷疑過這孩子的身份,一直篤定他就是金珞華的親生兒子。可是黎海寧不可能佯裝暴怒,必然是無法吸食林暮的星府本源。這麼說這孩子真不是金珞華親生的?金珞華的兒子真的丟了?自己徹底搞錯了?

怎麼會這樣?

黎海潮的冷汗刷的一下從額角流了下來。

林子深處,林暮忍著痛想要從地上坐起來。貼著地面,他能看到十幾米外那“野人”的腿,那雙腿盤坐在地,被四面八方伸過來的綠藤死死纏繞著,每一根藤都要比普通的粗上一半。想必就是因為這些綠藤,對方才無法離開這花林,甚至無法離開原地一步。但是不知為何,這些綠藤好像不會糾纏自己,只要能爬起來能走路,他就可以逃出去。可還沒等他坐起來,那“野人”便又咆哮一聲,一股無可抵抗的力量又吸攝過來。他在長滿雜草的地面上滑行十數米,再次被那只滿是泥汙的手掐住了脖子。

黎海寧眼紅似血,亂髮如舞。這片鎖元花能封鎖星力,困在這裡,他能發揮的修為不足十分之一,他本不想浪費星力,可他難以遏制心中的怒火。把林暮抓到手裡他又立刻扔了出去,當那小小的身體又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樣摔在地上,他心中便有幾分舒爽。於是他把布娃娃再次撿起來,再次丟出去,一次次撞得花樹枝搖葉晃,一次次砸得地面撲通作響。也不知丟了多少次,林子外面傳來黎海潮粗悶的聲音:

“老七,五哥對不住你,這次應該是抓錯了人,你把那孩子放出來吧。”

“放?”

藉著斑斑點點的白色月光,黎海寧一臉猙獰地盯著手中玩偶般的小男孩。小男孩面白如紙,雙目緊閉,全身骨骼經脈都摔斷了,早已奄奄一息,昏死過去,看樣子早活不成了。放出去?黎海寧嘴角一咧,發出滲人的低笑:“抓錯了?哈哈,抓錯了?那就把對的人抓來,換他出去!”

黎海潮深感心中有愧,很對不住金珞華,只希望林暮還能從林子裡活著出來。可是抓對的來換?又能去抓誰?他抻著脖子,往林子裡張望著,說道:“這事沒法辦。這孩子的媽媽說了,她親兒子死了,這只是個冒牌貨,我是不相信才把他抓來,誰知道真是個冒牌貨。可她親兒子已經死了,這還咋換?”

“那就抓族裡的孩子來換!”黎海寧又說道。

“那可不行,族裡的孩子不能給你。”黎海潮一口回絕,又想了想,道:“你吸不了他星府,留他在裡面有什麼用?五哥求你這一回,放他出來吧。”

等了半晌,林子裡卻再無聲音。黎海潮在這兒等了許久,鎖元花的香氣燻得他氣力都沒了一半。他不想再繼續待下去,又催促道:“行不行啊老七?從小到大,五哥我可沒少疼你,你就不能給個面子?”

黎海寧依然悶聲不語。

黎海潮很是無奈。對方不放人,他也辦法進林子去救人。鎖元花的花香化洩人的氣力,花藤禁錮人的星力。被花藤一纏,他根本就走不到黎海寧面前。那孩子能救固然最好,救不出來也就算了,只能怪他命不好。黎海潮固然心中有愧,但他更擔心對四爺爺無法交代。

“這事兒整的!咋跟四爺爺說呢?還是先瞞下來吧,不能說,對,先不說,反正說了也沒人能救那孩子出來。”黎海潮喃喃自語了一陣兒,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又呲牙咧嘴朝林子裡望了一眼,轉身離開了鎖元花林。

此時的黎海寧心情平靜了少許。他在擺弄手裡這個垂死的孩子。其實他只需再摔一次,林暮就會徹底斷氣,他知道黎海潮不會跟他交換,他也不可能留這孩子活著。可他突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極重要的事:鎖元花的花藤居然對這孩子毫無反應。

鎖元花極其敏感,不管活物死物,任何會飛、會動的東西一旦接近,都會受到花藤的攻擊和纏繞。這片林子外人進不來,進來便出不去。如果可以擺脫花藤纏繞,黎海寧早已逃之夭夭,哪會一直困在這鬼地方,生不如死。可是他做不到的事,所有族人都做不到的事,這孩子卻可以做到。

黎海寧的怒氣一下子退了大半,心裡又重新燃起希望,激動不已。他開始翻檢林暮身上的物品,發現只有脖子上戴的一串貝殼項鍊。他解下項鍊左看右看,怎麼看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便一把丟了出去。接下來他只能探測林暮的身體,他會一點兒水星的探查星術,這樣的小孩體內若藏有任何星器都不可能瞞得過他。可是翻來覆去折騰了許久,他也沒在對方身上找到一點存有星器的跡象,反倒發現這孩子是零資質。

零資質?這怎麼可能?明明身上有星力流動,只是這星力有點怪異,不是谷星星力,卻非常之像,實在太像了。

以黎海寧的修行經驗,除了谷星他也想不出別的星力。畢竟林暮還只是個孩子,不可能修到高階層次擁有異種星力,他只能認為這種星力就是谷星星力,只不過很是稀薄罷了。

黎海寧幾經失望,實在沒有閒工夫再去琢磨星力屬性的事。他沒能找出林暮避開花藤的原因,可林暮眼看就要死了,他的心跳越來越弱,身體開始慢慢變涼。黎海寧也變得越發煩躁起來。

他有點後悔,本應該先查問清楚再弄死這小孩,這很可能是自己唯一可能逃生的機會。逃出這裡,逃離族人的掌控,自由自在,還可以繼續追求無上的力量,踏上先祖的稱霸之路,復興黎氏一族。逃不出去,一切就都是空談,他還要繼續忍受血靈噬心的飢渴,生不如死的活著。

他再次憤怒地咆哮一聲,左手高高舉起,手心裡亮起一團金紅光輝,射入林暮前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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