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局長出去之後，對下面的人開始布置任務了。戴老闆在他走後擰開收音機，裡面放著周旋的《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戴老闆自顧自的聽著，手跟著打著拍子，還不時的跟著哼唱幾句。這歌真是太美妙了，歌聲傳神呀。
恰如此時他的心情一般，一下子掌握了別人的生殺大權，自然是春風得意。
在這之前，他雖然在南京平步青雲，但一切還都只是情報工作組織，手底下的人也不過是預幹處的各種特務。
可這段時間以來，抓捕漢奸和疑似漢奸分子不下上千，光是每天簽署名字的就多達一百多個。
現在，上海灘原先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隨他擺弄，代表著國家公器，同時代表著民意，有什麼事情不能辦？
錢、車子、房子、女人……一切好的東西，只要是他看上的，基本上沒有拿不過來的。
他生性好色，不過這也不必隱藏，食色性也，人之本性嘛。一想到晚上即將去見那個什麼陳老板的侄女，他便期待起來。
不過戴老闆能夠從最底層爬到今天的這個位置，自然不是神秘酒囊飯袋之輩，他清楚的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心裡頭要有一個清楚的線。這便是他的聰明之處。
……
此時掌權的不止是戴老闆一人。可以說，整個調查組都掌握著生殺大權，作為戴老闆的得力干將，周局長自然是一人之下數人之上了。
周局長和戴老闆的愛好差不多，通俗的來說就是錢、女人這幾樣。不過因為上面有個戴老闆，好處他佔的並不算多，譬如像是周佛海這些人這樣的，就沒有他什麼油水可撈了。
不過小魚小蝦的，他還是能夠撈得著的。
想到這裡，周局長臉色冷峻的朝著下面的審訊室走去。
這裡的地下室原先是日本人的防空設施。現在日本對上海的空中威脅已經基本解除，潮溼陰冷的地下室實在是沒有什麼好住的，索性就乾脆改成了審訊室。
地下審訊室燈光昏暗，屋頂上不時地傳來滴水之聲，拷打和尖叫聲不時的響起。
周局長的皮鞋節奏鮮明的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咚咚咚！周局長敲了敲一個審訊室的鐵門，嘎吱一下裡面門被開啟，幾個穿著白襯衫、軍呢褲子的男子立正敬禮。
行刑架上，一個男子被打的血肉模糊，頭髮低垂著，嘴角上鮮血和吐沫混在一起，粘乎乎的。
周局長掏出口袋裡的一張手巾，捂了一下鼻子，然後指了指前面那個人道：“審出什麼了嗎？”
旁邊一個平頭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還是什麼都不說！”
周局長將鼻前的手帕拿開，雙手背抄臉色嚴峻道：“再繼續審，無論怎麼樣，都要撬開他的嘴。王茂才是等同於汪精衛頭號漢奸，是必須要抓捕歸案的。”
“是！”幾個人立正道。
周局長又抬手看了看錶，“已經抓回來一天了，這麼審下去都沒結果，看來上刑這招是沒什麼用了。去調查一下這個人，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突破口。”
那個穿著沾血白襯衣的平頭男又是極其為難的說道：“我們調查過了，這個阿強以前是個混碼頭要飯的，一直無父無母。你說怪不怪，跟著王茂才這麼多年，也算是76號的一號人物，可這小子竟然連一個姘頭都沒有，也沒娶媳婦。你說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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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局長聽後不禁皺起眉頭，審訊和抓捕的事情他負責，不得不說，周局長逮人抓人很有自己的一套。
他一向很排斥訴諸於酷刑，因為他覺得那樣不文明，不是高手所為。所以他一般利用震懾和利用漢奸們相互揭發，誰揭發的越多，誰就算是有“立功”表現，則可以根據相應的情況進行減免。
果不出其然，在周局長這樣的措施之下，漢奸們相互揭發形成風潮，一時間不少人被揪了出來。自然，這些人中有不少是被冤枉的，不過這並不妨礙整個工作的進行。
誰都知道衙門難進，進去了出來難。所以，為了開脫罪行，有錢的出錢，有口供的就出口供。最終受益的，自然是周局長幾人。
不過，這個阿強卻讓周局長碰了釘子。
南京那邊有幾個必須要的名單，諸如汪精衛、王茂才等人，現在汪精衛躲到了日本，王茂才不知去向，如果這兩人一個都不能站在南京的審判席上，這將是本次抓捕漢奸的失敗。
毫無疑問，抓捕王茂才勢在必行。
儘管曾經有報紙報道說，王茂才在火災之中已被燒死，但簡單的分析之後就能夠看出來，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從日本人保留的資料也能夠證明這些，不過，王茂才究竟去了哪裡？這個日本人也不得而知，資料中沒有任何記載，自然是只能審了。
這是戴老闆特別交待下來的任務，自然要完成圓滿。
周局長擺了擺手道：“算了，別再用刑了。帶他去治療一下，過幾天之後我再過去。”
吩咐完畢之後，周局長走了出去。
外面一陣鬼哭狼嚎，各種皮鞭聲、慘叫聲不絕於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並不值得可憐，他們大部分都是惡貫滿盈的漢奸和流氓，以前，他們依仗著日本人做了很多的壞事，如今風水輪流轉，是時候轉到他們頭上了。
不過周局長不願意再這裡多待，他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急匆匆的變走上去了。
剛到門口，這時候，等候多時的劉主任走了過來。
劉主任一直是在上海執行潛伏任務，在收復上海的戰役之中，他還是名義上的總指揮。
如果不是韓光犧牲之後，黃正親自向南京提及此事，那麼劉主任的前程將會從此一步登天。
也就不至於屈尊周局長麾下，安心的去當一個小主任了。
劉主任湊上前道：“周局長，我有件事情要單獨向你彙報。”
周局長頭也不回，“什麼事？這麼神秘，上次讓你查的人都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這件事真的十分重要。”劉主任在一旁小碎步跟著，“只是，我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向您彙報。”
“什麼事？說。”周局長腳步很快，他馬上還有事情，不能一直被這個劉主任耽誤了。
“是關於我們內部的人的。”劉主任道。
“……”周局長腳步忽然停下，他轉過頭眉頭緊皺，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劉主任。
劉主任，“您還記得我們潛伏戰線上的那個老潘嗎？”
“老潘？”周局長隱約想起了這個名字，他皺眉思索了起來。
……
玄武湖的一艘遊船上，穿著素色連衣裙的傅瑾正和黃柯泛舟湖上。已經是七月流火的時節，湖面微風陣陣，倒是別有愜意。
“司令，你聽說了嗎？最近查處漢奸的調查組出了一些問題。”傅瑾手裡搖著扇子，看似不經意的說道。
各地針對漢奸的查處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不過其中不免有些矯枉過正的現象，導致不少人對此頗為不滿。這些事情，黃柯自然是知道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有些事情慢不得，再加上人員和時間限制，不免會有些差錯。我已經責令廉政處去督導了。”
傅瑾看來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十分滿意，她反問道：“讓楊義兵的人去督導楊義兵的人，這不是閻王爺查小鬼，自己人查自己人嗎？”
黃柯對傅瑾的這個比喻有些不滿意，不過到底是傅瑾，他還是給出了最大的耐心，“話不能這樣說。雖然都是楊義兵帶著的，但好歹是兩個系統。兩個系統的人平時交集並不多，他們不需要對楊義兵直接負責，自然也不會出現徇私舞弊的現象。”
“再說了，調查漢奸罪行這件事工作量巨大，要求快準狠，難免會有些做的過的地方。”
黃柯這話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眼下，在黃柯看來，解決國計民生和四國元首會晤，哪一件都比懲處漢奸要重要的多。
誠然，大家對漢奸都是憎恨和厭惡的，不過要是因此就作為在查處漢奸時違法的理由，那未免太過兒戲。
傅瑾手裡的扇子停了，她扭過頭來對黃柯認真道：“山東地區一個希望學校的老師，因為在日本人在的時候被強迫給學生們上過幾節課，就被調查組帶走扣上漢奸的帽子。結果，他家裡人湊了一千多塊錢送過去，第二天就給放了。這樣的調查若是過的話，那麼未免過火的也太多了。”
黃柯聽後不再言語，他臉緊繃著，看著面前平靜的湖水，心裡卻始終不能平靜下來。
“司令，這件事情雖小，但若是辦不好，將會泯滅之前的千件萬件好事，不能馬虎大意。”傅瑾又放緩了語調，誠懇說道。
黃柯點點頭，“那是自然，這件事我記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