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之後，楊義兵忽然做出了一個他很少有的動作。他啪的一下拍了一下桌子，提高了語調問道：“你把這些錢都用在什麼地方了？”
“用在該用的地方。”說罷，傅瑾又接著問道：“楊處長，你難道認為我會在乎那區區幾十萬嗎？我拿的那些錢都是應得的，這些錢不屬於那些人。不過，這些錢也不屬於我。”
傅瑾站了起來道：“我今天倦了，查來源的話自己去查吧，我相信你們會有意外收穫。”
說畢，傅瑾站起來，邁著輕盈的步子推門回到了自己的休息的房間。楊義兵怒火中燒，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權威，作為一個被審訊的嫌疑人，竟然敢在以這樣的態度對待審判！
這不僅僅是在挑戰他的權威，也是在挑戰法律！
“走，查清楚那筆錢的來源。”楊義兵收起本子氣呼呼的站起來向外走去。剛走到門口，他就看到了十四仔。十四仔穿著軍裝，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身子斜靠在門口的一個柱子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你來幹什麼？”楊義兵冷冷的問道，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識趣的離開了這裡。
十四仔站直了身體道：“楊義兵，你這個小人！你難道就一定要去治了傅小姐的罪嗎？”
楊義兵淡淡的說道：“我只抓有罪之人！”
十四仔伸手攔住了他，楊義兵瞪著眼睛問道：“你想幹什麼？難道想在要挾廉政處辦案嗎？”
十四仔表情嚴肅了起來，他搖了搖頭道：“我告訴你那筆錢的下落，你要答應我放過傅小姐。”
楊義兵搖搖頭：“你弄錯了，放不放過她不是我說了算，是法律說了算！”
“什麼狗屁法律？那不過是有權有勢人的工具，還有，法律就不講人情了嗎？法律就忠奸不分了嗎？”
十四仔有些惱怒，大聲的吼叫了起來。他的聲音大，還帶著一點南方口音，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楊義兵見影響有些不好，便拉著十四仔走了出去。邊走的時候他邊說道：“你剛說的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就是因為你說的情況存在，我們才要公正執法，建立法治！”
十四仔沒有說話，他拿出一包煙摳出來一根，幾次沒點著，他乾脆把煙揉碎扔掉了。
片刻之後，十四仔漫不經心的說道：“那些錢我已經查過了，是被小姐拿走了！”
楊義兵把頭扭過去，目光集中在了十四仔身上。
“你不要這樣看我，查她是司令讓我做的。”十四仔淡淡說：“在傅小姐挪用這筆錢的後不久，司令就知道了，不過不是故意安排人去監視，是無意間知道的。司令不放心，就讓我去查這筆錢的去向，所以我就查到了，其實不光是這筆錢，小姐從春花秋月拿走的錢不下百萬。”
一聽這話，楊義兵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老實說這些不太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懷疑傅瑾不只是鯨吞這麼點錢，後面肯定還有不少，不過一直沒有查到，這下看來是真的。
讓楊義兵比較意外的是，黃柯比他想象的對這些情況要瞭解的透徹，並且付諸了行動。
他道：“走吧，中午還沒吃飯吧？我們去外面邊吃邊談吧。”
兩人換上便裝，步行來到深圳外街的一家飯館。這是一家北方人開的，經營的是傳統的北方魯菜和大骨頭抻面，因為深圳需要大量的基礎設施建設，有不少來自北方的工人，所以這家店的生意還不錯。
正是午飯時間，這家店倒也是熙熙攘攘。兩人找個空桌子坐下，桌子上油膩膩的，兩人都輕撫了一下就坐了。要了盤花生米、滷牛肉，再來兩碗大骨頭抻面，十四仔本來想再來瓶酒，被楊義兵阻止了，他說自己工作期間從不喝酒。
無奈，十四仔只好跟著不喝。
“說說吧，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楊義兵動了筷子，夾了一口菜吃了。
十四仔呷了一口杯中的粗茶，淡淡的說道：“長江流域發生洪水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十四仔打起了話匣子，他將自己調查的情況一一敘述。“在長江洪水那年，傅小姐去了南京，和當時的司令一樣，她也發現了街頭上有諸多的災民，她當時就把自己身上帶著的錢捐了出去，並且還找到了自己的弟弟傅國強，發動身邊的很多人，動員他們捐錢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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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義兵點點頭：“說重點！”
十四仔又夾了口菜道：“別著急！聽我慢慢說。”
“這件事只算個引子，但讓傅瑾注意到了這些貧困的人。後來她在安慶的拖拉機機械廠，那裡也算是長江流域，也受過災，也很窮。她就出資捐了一所學校，從國學到國中都有，學生都住校，全部都免費。這個學校花了她不少錢，不過效果不錯，最起碼解決了周圍幾十裡人上學的難題。”
說到這裡，楊義兵已經知道了，接下來不用他說了，傅瑾肯定是拿這些錢資助學校了，不過這些可信嗎？他相信十四仔，但他還是要去查一查。
“後來的事情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了。傅小姐去了深圳，就把諸多從官員手裡賺來的錢拿了出來，然後做假賬轉移了出來。”十四仔點了一根煙，說完又補充一句：“你不用查了，除了賬面上的那幾萬塊其他的錢你一毛都查不到。”
楊義兵手裡的筷子停了，十四仔彈了彈菸灰道：“這筆錢已經洗乾淨了，是司令做的，名字就叫希望教育專項金，所有的學校都叫希望的學校，是司令親自起的名字。”
“希望的學校！”楊義兵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太好了，讓孩子們充滿希望的學校裡讀書。
十四仔繼續道：“包括諸多軍內貪腐查抄的錢都進入了這裡，司令要用這筆錢在全國貧困的地方建學校——免費的學校，司令說，‘國家要強大就必要要有完善的教育，都說中國人多可為什麼不如歐洲一個小國。其實不是中國人多，是民眾受教育程度低，生產力低，所以人就顯得多了’，可民眾溫飽剛剛解決，哪有閒錢去上學？司令就準備建免費的學校，然後再從立法上規定。”
楊義兵明白了，作為城市的中下層長大孩子，他知道上學的艱難，自己是砸鍋賣鐵才上的學，若不是家裡還有點積蓄，恐怕……
“那現在有多少錢了？”楊義兵問道。
“現在這個基金裡已經有了五千多萬，在全國建了一百所希望學校進行試點。”
“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楊義兵反問道。
十四仔冷哼一聲：“你整天都是上層查案子，哪裡會知道老百姓的事情？司令倒是經常去周邊農村看看，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他除了關心軍隊建設，還經常關注民生，不過他不願意宣傳罷了。”
“就這一點，司令比南京那些只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的人強上萬倍。司令說現在時機不到，等到全國教育全部免費鋪開的時候，就可以大肆宣傳了。”
……
十四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楊義兵聽，末了他還加上了一句：“這件事你不要再查了，再查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司令沒有阻止你是對你抱有希望，難道你想因此下馬？就算你不下馬，把傅小姐關進牢房，那這件事誰還去做？中國幾千萬貧困的家庭怎麼辦？”
楊義兵沉默了。十四仔說的對，黃柯之所以沒有給他下命令阻止這件事，是還對他抱有希望，難道他要讓黃柯對自己失望透頂？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他是黃柯任命的，也是黃柯的人，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死揪著下去？更何況，這件事黃柯沒有錯，傅瑾也沒有錯，錯就錯在發展不利的制度上。
楊義兵點點頭：“我不明白一點，為什麼傅瑾在這個過程中始終不說。”
十四仔長出一口氣：“她是為了司令，她不願意她因為自己耽誤了司令的前程。這件事可以說利國利民，當然也是司令的政績。”
楊義兵恍然大悟，他不得不對傅瑾欽佩起來，這個女子不但有著最基本的人性，還是一個願意為了愛人無私付出的人。
他開始相信外面的傳言，傅瑾和黃柯之間是有關係的。
有關係，但是那種純正的、無私的關係，楊義兵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愛情，但在這個混濁的政治圈裡，能夠有這樣的關係讓人羨慕。
“這個基金還需要錢嗎？”楊義兵突然問道。
十四仔有點疑惑：“需要啊，當然是多多益善，不過這筆錢現在是多個部門的人在監管，誰也撈不著一分，這一點你就不要操心了。”
楊義兵揮揮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手頭上也有不少的貪官，查抄了一些財產還沒有上報，要不我也做點貢獻。”
十四仔聽後笑了，楊義兵也跟著笑了。兩人端起面前的茶杯，以酒帶茶碰了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