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房子開始裝修,原本就有些忙的莊曉笙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找裝修公司,裝修設計圖有不滿意的地方和設計師反覆溝通修改,選裝修材料、挑傢俱、訂做窗簾之類的,瑣碎事一大堆。

路無歸上了二十多天班就到了風水事務所發工資的日子。二十多天的工資也有六千多塊。她跟丘大師去抓青面鬼賺的一萬加班費還在包裡一張沒花。一萬六千多塊裝在包裡,她就想買些符材把之前用光的符再畫一批。她不知道在哪買符材,去問丘大師,丘大師告訴她一般的符材可以直接去事所務的倉庫領,如果需要特殊採購的,要寫申購單加給遊清微批字後再找小唐採購。

她過倉庫,只找到最常用的那些硃砂、黃紙、黑狗血、三年公雞血之類的,只好把缺的那些東西寫了份申購單放遊清微的辦公桌上。過了一個多月,小唐才提著符材來找她。小唐只湊齊了一半的符材,另外一半小唐說不好找,有些符材供貨商聽都沒聽說,還說他也沒聽過。最後還是她自己走了幾次陰又讓小唐帶她跑了好遠的路,找了好多地方才把材料湊齊。

季節不對,沒有雷雨天,天罡神雷符沒法畫,她只好畫了十二道陰雷符備用。

她把符材湊齊,斷斷續續地畫了兩個月攢下了厚厚的一疊符。

遊清微說她畫符用了風水事務所的符材,要拿走一成。她想了想,覺得遊清微說得有點道理,就讓遊清微自己挑。遊清微說要拿走一成,但每種符只拿走了一道。

她忙著畫符的事,一不留神就到臘月了。她和曉笙姐姐又搬了新家。

搬進新家,讓她最開心的就是終於不用跟曉笙姐姐擠一張床成晚貼著床沿睡了。不過有一點不好的就是樓下的鄰居經常在半夜扯開嗓子“嗯——啊——哦——”地叫,叫聲混著男人的喘氣聲和床搖動的嘎吱聲,動靜特別大。一鬧就是一兩個小時,幾乎從子時前一點點鬧到丑時,吵得她每晚的子時都瞪著眼睛在聽他們的鬧騰中渡過,到丑時過了才又睡著,連離魂症都給治好了。

遊清微還特意跑來問她:“你的離魂症好了還是晚上離魂去黃泉井了?”

她跟遊清微說:“樓下有一男一女每晚都‘嗯啊哦’地叫,一個叫一個喘,還搖床,搖床就搖床,還放盆水‘啪啪啪’地拍水玩,他們每晚一直從子時前鬧到丑時過半,吵得人睡不著。”

遊清微笑了好久。

晚上,曉笙姐姐敲響她的房門,進門後坐在床邊跟她說:“二丫,我要出國出差大概十天左右,你沒辦戶照,我沒法帶上你。我跟遊總商量過,這段時間你住到她那去,跟著她上下班。”

路無歸沒有意見,“嗯”了聲。

曉笙姐姐給她收拾了洗漱用品就把她送去了隔壁遊清微家,又叮囑了她一通,就急急忙忙回屋收拾行李去了,說是明天大清早的飛機。

遊清微給她解釋了句:“莊曉笙負責的那專案中間出了點問題,下午開會臨時決定的。”

路無歸“哦”了聲,沒作聲。

遊清微的家雖然面積和她們家一樣大,但是只留了一間臥室,其餘兩間臥室和客廳打通做成半隔斷式擺上了鋼琴和健身器材。

遊清微家的暖氣開得很足,臘月天,她就穿了件薄薄的絲質睡袍蜷著腿縮在沙發上抱著抱枕捧著一本舊得發黃的書看,頭都沒抬地扔給她一句:“你晚上跟我睡,你困了就去休息,我向來晚睡。”

她“哦”了聲,拎著洗漱袋去主臥室的洗手間洗漱後就鑽進了被窩。

她一躺下就聞到留在被子上的淡淡清香,就像是剛從浴室洗得白白的出來沾在被子上的味道。

她聞著這香味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樓下又傳來“嗯嗯啊啊”的聲音,不過因為離得遠了些,那聲音變得有些隱隱約約的,她聽著那聲音,意識半清醒半模糊朦朦朧朧的。

遊清微進了臥室拐去洗手間洗漱,水聲伴隨著刷牙的聲音將路無歸半朦朧的意識拉了回去,醒了。

遊清微從洗手間出來,站在床邊脫了睡袍、穿著裡面的那條絲質吊帶睡裙掀開被子一角鑽進了被窩。

遊清微躺下來時,那一頭如瀑的秀髮灑散開來,襯著朦朧燈光下隱約光澤的香肩雪臂,像極了水墨山水畫,看得路無歸恍了恍神,心跳漏了幾拍。她看見遊清微翻身朝她看了過來,她倆躺在床上,四目相對。

一瞬間,路無歸有著一種恍惚的熟悉感,就像在很久以前,她也曾這樣和遊清微對視過。

那捲卷翹翹的睫毛,雪白剔透精巧的鼻翼,清明透亮的眼神,都充滿了熟悉感。

她聽到遊清微低喃一句:“還是這麼呆!”就見到遊清微轉身伸手去關燈。

燈光下,淡淡的鱗光映閃在遊清微那白得透明細膩嫩滑的肌膚上,格外顯眼。那鱗光從頸後順著背脊樑一直往下,被睡袍遮掩了。

路無歸愣了下,突然打了個激靈坐了起來,叫了聲:“遊清微。”

遊清微的手剛觸到開關,聽到路無歸的動靜,問:“怎麼了?”

路無歸眨了眨眼,她又揉揉眼睛,不知道剛才見到遊清微的背上有白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說:“我看看你的背。”

遊清微愕然問:“你看我的背做什麼?”

路無歸想說:“你的背上好像有跟你那變成怪物的爸爸一樣的白色鱗片。”可她怕遊清微會生氣打她,就說:“就看看。”

遊清微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惑,轉身趴在床上。

路無歸凝神朝遊清微的背脊凝神看去,清楚地見到有一道白色的鱗光從肌膚下滲出,那白鱗的顏色與遊清微肌膚的顏色極為接近,但那鱗片的形狀以及繚繞著極淡鱗片光澤使得它非常顯眼。路無歸伸手摸去,柔軟的指腹落在遊清微的背脊上,入手一片沁涼的肌膚觸感,並沒有鱗片的凹凸起伏感。她的手指沿著那鱗片一路往下摸去,觸手皆是一片平滑。

遊清微的肩膀縮了下,困惑地叫了聲:“小悶呆?”

路無歸說:“你別動。”她凝指,微微使力,壓住遊清微的脊椎骨往下摸。遊清微的身子突然繃緊,有符紋的微光在遊清微的背部脊椎骨上一閃而沒。她略微使力,沿著脊椎骨一節一節地往下摸,一絲絲異樣感從遊清微的脊椎中滲出順著她的手指傳遞過來。她摸到一半,就被遊清微的裙子擋住了,不過從摸到的這些已經能看出遊清微的情況。她收了手,鑽回了被窩。

遊清微長長地呼出口氣,坐起來,看著像沒事人一樣躺回去的路無歸,問:“你沒個解釋和說法?”

路無歸說:“沒事了。”她說完就見到遊清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渾身都往外冒著冷氣。

她看著遊清微這眼神忽覺熟悉,腦海裡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閃過。她愣了下,仔細回想,覺得那人和面前的遊清微很像,又與拿著摺扇搖曳生姿的遊清微重疊。她腦海裡的那人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那是在她家,她在柳平觀的家,磚瓦屋,一個很漂亮的大姐姐坐在她的床上、渾身冒著像冰塊一樣的冷氣用冷冷的眼神看著她。漂亮大姐姐的身子繃得緊緊,微微顫抖,她緊抓住被子的手緊過度用力指尖都泛白了,發白的嘴唇因為抿得過於用力更白了,額頭上浮起了一層虛汗。她知道漂亮大姐姐中的毒是從骨髓裡滲出來的,又撞傷脊椎半身不能動彈,她這會兒正難受著,還知道漂亮大姐姐不想住她家,不想住她的屋子,但是她爺爺把她帶到這來,她不良於行,走不了,所以又難受又生氣地冷眼瞪著她。漂亮大姐姐很可能活不長,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就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漂亮大姐姐……好像後來還有些什麼事,但是記憶太模糊了,模糊到只是一個朦朧的感覺,她不記得了。

過了好一會兒,遊清微的臉在面前變得逐漸清晰,漂亮大姐姐的眼神和面前遊清微的眼神重合。她忽地意識到漂亮大姐姐和遊清微其實是同一個人,一個是記憶中的,很多年前的遊清微,一個是現在的遊清微。

“啪”地一巴掌拍在她的額頭上,把她給打醒了。

路無歸打了個激靈,就見到遊清微正盤腿坐在床上,眼神冷冷的嘴角噙著冷笑地睨著她。她摸摸那被涼涼的小手拍過的額頭,不明白遊清微為什麼打她。

遊清微問:“你剛才為什麼摸我的背?”

路無歸說:“摸骨。”她見遊清微眼露疑惑,解釋道:“你的脊椎以前傷過,治脊椎的時候用過很好的東西續骨治傷,我爺爺還用透骨法在你的脊椎骨上烙了符。”

遊清微掃了眼路無歸,接受了她這解釋。她關了燈,在路無歸的旁邊躺下。

路無歸閉上眼,正要入睡,就聽到遊清微輕輕地喊了聲:“小悶呆。”那聲音很輕很低,聽在人的耳裡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像是有漣漪劃過。她心說:“遊清微的聲音真好聽。嗯,人也好看,就是脾氣不大好。”

遊清微忽然貼了過來,像曉笙姐姐抱她那樣把她抱住,這動作還非常的熟門熟路,就好像以前遊清微也這麼抱過她似的。好在遊清微的身上沁涼沁涼的,很舒服,她就沒理會遊清微。

遊清微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那聲音低低的和平時很不一樣:“你想起什麼了?”

路無歸說:“你不想住我家,不想住我的床,瞪著我。”她說完,遊清微就把她給放開了,然後滾到床的另一側貼著床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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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遊清微說:“以前我的脊椎經常整夜整夜地又麻又癢又疼,有時候是從脊椎到背上一大片一起麻癢發疼。我到你家的頭天晚上難受得睡不著……在那陌生的荒村破屋,一個性格怪癖的獨眼老頭帶著一個傻愣愣的小女孩,那氣氛非常詭異,我不習慣,又難受又害怕,縮在那哭。你小心翼翼地靠過來,用手按在我的脊椎上,一節一節地往下按,你的手很涼,冰涼冰涼的,比我還涼,但是那涼意就像在骨頭上抹了薄荷一樣,清涼清涼的,驅散了疼痛。你用短小的胳膊像哄孩子似的抱住我,你說‘不怕,不疼,能治’,慢吞吞的聲音像是說著什麼事實一樣堅定。我忽然就不那麼怕了。”她頓了下,說:“小悶呆,你那時候只有七歲。”她轉過身,看向路無歸,問:“七歲的孩子,居然能夠鎮住我爺爺都鎮不住的疼痛,我爺爺都不敢說我的傷能治,你卻能那麼肯定。那天我們剛去,許道公似乎不喜歡我爺爺,根本不搭理我們,連句話都沒有和我們說過,更沒有看過我的傷。能治,是你自己下的結論。”

路無歸靜靜地聽著,不明白遊清微說這些話的意思。

遊清微說:“你剛才摸骨,摸出了別的。是什麼?”

路無歸不好說,沒作聲。

遊清微沒再追問,就這麼一直安靜地看著她,也不睡。

路無歸被遊清微看得睡不著,只好說:“你的皮膚下有白色鱗片,從脊椎裡的骨髓中滲出來的發於皮下。不過,被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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