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行如隔山。

莊曉笙雖然聽遊清微說過雷符的價格,但她從來沒有想過用路無歸手裡的符去換錢,在她看來,那些符紙的紀念意義大過實質價值。至於路無歸說的三口元氣、十年恢復不過來,她也不明白路無歸說的“元氣”到底是什麼,是中醫理論中的“氣”,還是武俠小說裡的真氣。

她看著路無歸蒼白的臉和清澈的眼睛,她下意識地相信路無歸是值得拿這套房子的。可混職場這麼多年,比起相信直覺,她更相信資料和事實。她想起水泥地面“憑空”出現的井,想到今天丘大師和他那兩個徒弟、遊老、唐遠他們對接應和安排後續事宜的慎重,最終她仍是信了二丫。她甚至覺得,這套房子是二丫用命換來的,至少,這套房子換回了遊清微和左小刺的命。

她攬住路無歸,輕聲說:“遊老和遊總的錢都不是好拿的。不過左總人挺好的,她說給,你就放心拿著吧。”

路無歸雖然嫌莊曉笙抱著她熱,可是窩在曉笙姐姐的臂彎裡又挺安心,她又全身痠痛挪不動身,索性任由曉笙姐姐攬著。她想了想,說:“曉笙姐姐,我命中不聚財,這房子給你。”

莊曉笙輕輕拍著路無歸的肩膀說:“別說傻話,把房子記在你的名下,你這命中不聚財一說不就破了?”

路無歸說:“那會犯刑煞。就像這次元氣受損,雖說是去救人,但還是我貪這套房子。”她頓了下,又慢吞吞地說:“我知道我跟你們家的關係,我長這麼大,吃的米、面都是莊富慶和他老婆給的,穿的衣服都是莊富慶老婆和你給我拿來的。如果我白送東西給你們,那是轉煞,會對你們不好,但你們家養了我這麼多年,幫了我和爺爺這麼多,還給爺爺辦了後事,這是你們應得的。你們不拿,我就會一直欠著債,會對我不好。”她說完,發現曉笙姐姐把她攬得更緊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莊曉笙說:“二丫,你不傻,真的。”

路無歸說:“我本來就不傻。”

莊曉笙笑了,抬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路無歸想了想,說:“曉笙姐姐,等你養得起莊富慶和他老婆,就把他們接出來吧。”

莊曉笙問:“為什麼?”

路無歸說:“柳平村的風水破了。”

莊曉笙想了想,說:“我看不出柳平村和以前有什麼不同。要說不同,那就年輕人都去城市闖蕩,村裡的年輕人少了。這是現在農村出現的普遍現象。過年的時候也很熱鬧啊。”

路無歸沒說話。她看得見的東西曉笙姐姐看不見,說了,曉笙姐姐不會信。

莊曉笙見到路無歸困頓不已的模樣,說:“你睡會兒吧。如果遊老有事需要你幫忙,你再起來就是。你臉色這麼差,不能再陪他們這麼熬。”

路無歸心說:“才不是有事需要我幫忙呢,是怕我離魂添亂。”但她不能說自己離魂的事讓莊曉笙擔心,她抬頭看了眼困得眼睛都紅了眼裡都是血絲的莊曉笙,說:“你睡,我打坐。”她見到莊曉笙瞪她,又說:“打坐也是休息,時間還過得快。”

莊曉笙是真熬不住了。就算左總給她放了假明天不用上班,可住在大老闆的家裡,也不能睡懶覺補睡眠。她看路無歸困成這樣,估計一會兒打坐眼睛一閉就會睡著,就不再管路無歸,說了句:“那我先睡了。”往被子裡一鑽就睡著了。

路無歸撐著坐起來,盤起腿,坐在莊曉笙的旁邊打坐入定。

打坐入定的時候內心一片空明,眼睛看不見,但其它的感官都會更加敏銳,一些平時沒有注意到的動靜這時候就會變得清楚起來。

遊清微她們在樓下做法事拔陰毒,是很招陰邪的。有句話叫“趁你病要你命”,在陰邪鬼物那非常適用。不過遊老頭做足了防範,那些東西在院外鬧了一晚上也沒能進來。

那“嘴不留德”就住在她隔壁,跟外面的那些陰邪鬼物一樣不消停,好像是在跟誰打電話,說了好久。

“真要是死了才好,留著她,老大家的那一份遺產全歸了她,老家夥偏心都偏到咯吱窩去了,敬明和清禹能分到的財產加起來都沒有她多”,“你幫我在房地產交易中心盯著點,別讓老家夥偷偷地把房子轉過去了”,“太氣人了,趁著敬明出國談生意,就搞這些鬼把戲騙財產,偏偏老頭子就吃這一套……”“清禹也真是的,學畫畫又個屁的前途,學那死丫頭學點騙鬼的伎倆抱他爺爺大腿要什麼沒有……”

路無歸又給遊清微那“嘴不留德”再加了個“心眼還壞”。

打坐的時間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路無歸覺得精神好了點,身上的痠痛也緩減了很多。

她見曉笙姐姐睡得正香,怕吵到曉笙姐姐,躡手躡腳跟做賊似的下了床,忍著身上的痠痛到洗手間解決了三急,洗漱後,穿上昨天晚上左總送來的衣服,抱著自己換下來的那身殘留了不少陰氣的衣服下了樓。

客廳裡的沙發上還坐著五個人,左小刺和遊清微的媽媽都在那,另外還有三個男的,那兩個年齡大的男的跟左小刺的媽媽一樣都叫左總“大姐”,另外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叫左總“姑姑”。他們幾個一晚上沒睡,茶几上放著好幾杯咖啡,還有濃茶,一個個都睏倦得不行的樣子。

路無歸覺得是不是親人這時候就看得出來,就像樓上呼呼大睡的那幾個,跟“嘴不留德”是一夥的。

左總偎在沙發上猛打哈欠,看到路無歸抱著一堆昨天換下來的髒衣服下來,趕緊站起身,喊:“小歸歸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把衣服也抱下來了?放在屋裡,一會兒錢姐會收去洗了。”

路無歸說:“衣服沾了很多陰氣,得放在太陽下曬一曬。”

沙發上的其他幾個人都站了起來,朝路無歸看來。

路無歸朝小唐守著的房門口望了眼,說:“法事還沒完啊?拔個陰毒不用這麼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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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總走到路無歸的身邊問:“如果要是方便的話,小歸歸能不能去看一眼?”

路無歸搖頭,說:“流派不一樣,拔陰的方式不一樣。”她看這幾個都憔悴得不行,說:“去睡吧,我昨晚聽了一晚上動靜,沒聽到有不好的。”她想了想,說:“天都亮了,還沒出來,那肯定是看遊清微和左小刺虧得厲害,求穩妥萬全,用的是水磨的慢法子,至少得十二個小時才能出來。”

左總問:“昨晚三點多進去的,那得下午三點多才出來?”

路無歸說:“最快得到下午三點多。”她說完就到院子裡把那些滿是陰氣的衣服攤在院子裡的那些綠化植物上晾曬。

左總跟出來想幫忙,結果看見路無歸連沒洗的內褲都攤開在桂花樹上,不由得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心說:“不能洗了再晾或者是燒了扔了?”想到他們這一行禁忌多可能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忌諱,沒敢出聲。她已經知道路無歸能吃,見到錢姐起來了,正在收拾茶几,讓錢姐先去準備早飯。

大概是路無歸把她女兒和侄女從那地方活著帶了回來,又大概是公公對路無歸的態度,左總對路無歸在這方面的本事很是信服。她看到昨天還不良於行的路無歸今天已經能在院子裡晾衣服,晾完衣服還在院子裡慢騰騰地打起了太極拳,心頭懸著的大石落下了一大半。就算萬一作法有什麼不順,總還有路無歸出手救場。

路無歸打了一套拳,把全身的筋骨肌肉都活動了一遍,渾身的痠痛總算緩解到不會影響活動。

左總家的早餐很好吃,她吃得飽飽的,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

吃過早飯,左總又留她,說遊清微和左小刺的法事還沒有做完,有她在這裡能放心點。

路無歸看曉笙姐姐沒反對,她剛吃完人家的飯又不好意思拒絕,就點頭同意了。

其實留在這也沒什麼事幹,她就坐在院子裡的凳子上曬著太陽打坐。太陽曬在身上,整個人都暖融融的可舒服了。

左總他們吃過早飯就上樓睡去了,“嘴不留德”和跟她一起的那個男的起來後,屋子裡就又熱鬧起來了。

那兩個男的一個是“嘴不留德”的弟弟,吃過飯就往遊清微和左小刺做法事的門前湊,被小唐攔住還趕了好幾次。另一個年輕二三十歲的人像是司機,起來後就拉了水管在院子裡洗車,那水“嘩嘩”的濺得到處都是,經常濺到路無歸的身上,她只好挪了個比較遠的地方打坐。

後來“嘴不留德”到院子裡看到她晾的衣服就又大喊:“誰啊,這麼缺德,髒衣服擺得到處都是!啊,這就是昨天穿的往死人地裡去的那一身吧!晦氣不晦氣啊,不知道扔了啊!錢姐,錢姐,還不把這些破爛髒衣服給扔了,晾這兒幹嘛……”

那嗓門大得路無歸覺得她又想掀房頂。她心說:“我要是不把衣服用太陽把陰氣曬乾淨,回頭誰摸誰倒黴。”她的衣服都是曉笙姐姐買的,花了曉笙姐姐好多錢。

錢姐來到路無歸的身邊,說:“路小姐,您看您的衣服……我給您收去洗了吧。”

路無歸睜開眼看著錢姐,說:“得曬過才能洗。”

錢姐不解地問:“衣服不都是洗過再曬嗎?”

路無歸說:“我的衣服陰氣重,不曬了就洗的話陰氣會沾到洗衣服的盆子上、刷衣服的刷子上,捱過的衣服都會沾上,東西沾上陰氣會招鬼,人沾上容易走晦運。太陽曬幾個小時陰氣就散完了,再洗就沒事。”她抬起雙手擺了擺手,說:“你別去摸我的衣服,嘴不留德要是要扔我的衣服,你讓她自己去扔,回頭倒黴的是她。”她說完看見錢姐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又默默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嘴不留德”拿了根杆子出來,捏著鼻子就去挑她晾著的衣服。那根杆子還是柳木的。

“嘴不留德”用柳木杆子挑著她的衣服就往旁邊的垃圾桶裡扔。

路無歸說:“你不知道柳樹聚陰啊,你手上拿的棍子是用山柳削的,山柳又稱鬼柳,你拿來挑我衣服的那根棍子是遊老頭用來打鬼的吧。”她說完就看到“嘴不留德”猛打一個哆嗦,手一抖把挑著她衣服的棍子給扔飛出去。她慢騰騰地走過去,把自己的衣服揀回來又攤在綠化樹上晾著,還好心地提醒了“嘴不留德”一句:“你要不要在太陽下曬幾個小時去一去剛才沾上的陰氣,要不然晚上容易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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