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惟願死在戰場，馬革裹屍而還！
當然，長孫無忌不是蠢貨。
皇帝既然要遮掩，那就不要戳穿他了。
不然他惱羞成怒，以後碰到這類事情，就不會再找自己商量了。
“咳……回陛下。”
長孫無忌認真道，
“臣以為，您的這個故友想要挽回他的朋友，必須要足夠真誠。”
“真誠，永遠是最有用的。”
李世民連連點頭。
“朕……嗯，朕的故友還是很真誠的想要挽回這段友情的。”
“你……你繼續說。”
長孫無忌嘴角微微上揚。
咱的這位陛下啊，就是放不下這皇帝的架子。
不過，也挺有趣的。
“您的這位故友，可以在信中寫一些兩人一同經歷過的事情，追憶往昔崢嶸歲月。”
他道，
“男人嘛！想想昔日的情誼，想想共同經歷過的事情，定然會有所觸動！”
“等到對方有所觸動之後，再進行誠懇的致歉，懇求原諒，那臣想，應該是事半功倍。”
李世民眉頭一挑。
“妙啊！”
“你說得很對！先追憶往昔，把他的情緒調動起來，讓他感動！”
“只要感動了，之後就好辦了！”
“好好，輔機啊輔機，還是你有辦法啊！哈哈哈……”
李二想著想著，不禁撫掌大笑，對長孫無忌也是讚不絕口。
“陛下謬讚了。”
長孫無忌笑吟吟的道，
“臣相信，您的這位故友，一定能挽回這段友誼的。”
李世民看著他。
他也看著李世民。
兩人的眼神交匯在了一起。
“咳……”
李二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從懷裡掏出煙盒，道，
“你抽菸嗎？”
長孫無忌搖了搖頭。
“臣不抽，這玩意兒上癮了之後就戒除不掉了。”
他正色道，
“醫學院出了一份抽菸的十大危害！製作成宣傳冊傳的滿世界都是，如今全長安的人都知道吸菸會縮短壽命，還會導致各種疾病了！”
“臣看大街上抽菸的人都少了許多。”
“陛下，為了保重龍體，您也應該少抽。”
李世民略一皺眉。
“十大危害？有這麼多嗎？”
他將捲菸抽了出來，這回卻沒有立刻點上。
“說來聽聽。”
長孫無忌略一思索，道：
“臣就記得幾條。”
“其一，抽菸會減少壽命，長期抽菸的人，壽命會比一般人少五到十年。”
“其二，抽菸會損害肝、肺，會誘發內臟疾病。”
“其三，抽菸會影響男人的那方面功能，嚴重的會令人不能人道。”
“其四，抽菸會減緩血液的流速，更容易爆發心和腦以及血管之病。”
“其五……”
他還要再說，李世民已然是連連擺手。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這怪嚇人的……朕抽根煙壓壓驚……”
李二手指微微顫抖，將捲菸點燃。
長孫無忌；“？”
合著說了半天，您是油鹽不進啊！
“這宣傳……真是到位！那會不會影響煙稅？”
李世民抽了一口，臉色恢復了正常，有些擔憂的道，
“大家都不抽菸了，煙稅豈不是要告急？”
“沒了煙稅，朕的軍費哪裡來？難道又要去求那丫頭？”
他之前可是說過豪言壯語，不問李清泉要錢了！
可要是煙稅收不夠用，那還得去求女兒。
“那倒沒有，煙稅還是在不斷的增收。”
長孫無忌回應道，
“雖然醫學院的宣傳深入人心，但菸草如今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席捲全唐！”
“之前陛下收到的煙稅，不過是長安以及周邊幾座城池的罷了，其他地方都還沒有鋪開。”
“如今各道都設了菸草鋪子，雖然有一小部分人選擇了戒菸，但實際上，更多的人加入了抽菸的佇列，這個隊伍還在不斷的壯大。”
“所以，煙稅將來必然是越收越多的，起碼五到十年內不會降低，這一點陛下完全可以放心！”
李世民恍然，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以前說酒是消愁物，現在看來，這煙才是真正的消愁之物啊。”
他吐出一口濁氣，輕嘆道，
“只要這世間還有不如意之人，不如意之事。”
“那它，就不會斷絕……”
啪嗒。
李二彈了彈菸灰，忽的正色道：
“不過，還是要做好宣傳，醫學院的‘捲菸十大危害’，也要在全大唐範圍內鋪開，讓世人都知道抽菸的危害！”
“特別是青少年和孩子，絕對是禁菸的！且要做好正確的引導。”
“朝廷需要菸民的煙稅，但朕不希望大唐的子民都成為煙鬼！”
“這事兒，你要落實好。”
“遵旨。”長孫無忌略一拱手。
李世民微微頷首，又美美的抽了一口。
“朕是沒辦法啦……”
他吐出菸圈，挑眉道，
“要是有哪天，朕不用當這個皇帝，也跟父皇那樣當個太上皇沒了煩惱。”
“那朕就戒了。”
長孫無忌撇了撇嘴。
信你個鬼！
太上皇沒煩惱，不也是天天抽嗎？特別是打牌的時候，那屋裡都跟仙境一樣了！
就陛下您這煙癮，老了絕對抽更兇！
不過，他也沒法勸解皇帝。
皇后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皇帝心裡的愁和悶，是無人可以理解的。
或許他也就只能透過捲菸的味道，來獲得短暫的輕鬆吧……
正此時，一道通報聲傳來：
“陛下。”
“太醫楊岐求見。”
李世民有些疑惑，將菸屁股扔進了水槽裡，道：
“楊岐？”
“這是哪個太醫？他來做什麼？朕又沒病。”
近侍回應道：
“他說今天在天牢例行檢查，發現侯君集要不行了，所以急急前來彙報。”
李世民：“？！”
“侯君集不行了？”
他眉頭一蹙，道，
“怎麼回事！”
“你把他叫進來！”
“是。”近侍應聲而退。
李世民將目光轉向長孫無忌。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默然無言。
“微臣參見陛下。”
楊岐進了上書房，躬身行禮。
“起來起來！你說清楚！什麼叫做侯君集不行了？”
李世民連問道，
“他怎麼了？生什麼大病了？”
“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楊岐心神一凜。
皇帝對侯君集如此的上心……看來有戲啊！
“回陛下，微臣也是今天去檢查才發現，侯君集身體甚虛！”
他沉聲道，
“其神色間，有死志！”
“微臣看到他的狀態，不敢怠慢，這才來求見陛下，請陛下恕罪。”
李世民：“！
！”
“好端端的，他要尋死做什麼？”
李二勐地起身，道，
“走，朕去看看他！”
“輔機同去！”
長孫無忌神色微動。
這侯君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看向楊岐，可對方卻是適時的低下了頭，神色恭順。
……
刑部，天牢。
吱呀！
牢房開啟，李世民快步走到了侯君集面前，看到了他的臉！
那張臉，沒有絲毫血色，無比的慘白！
李世民心中勐地突了一下！
楊岐沒有騙自己，侯君集現在的確是一副要死的樣子啊！
“君集！”
“你……你這是怎麼了？！”
李世民忙上前扶住了侯君集，這才發現他的手臂還在汩汩的流血。
“你為何要自殘啊！”
“誰給你的利器？誰？朕要治他的罪！”
侯君集手臂上這個巨大的血窟窿，實在是觸目驚心！
楊岐的眼角跳了跳。
這侯公，還真是夠狠的啊！
硬是用那一根粗針，把自己紮成了這副樣子！
不過，就這點程度，恐怕還稱不上苦肉吧？
“陛……陛下。”
侯君集蠕動著嘴唇，輕輕扶了扶李世民，勉強起身跪地道，
“罪臣侯君集，參見陛下。”
察！
手臂上的傷口撐開，血流如注！
“好了好了！你都這個樣子了，就不要再行禮了！”
李世民趕忙按住了他的肩膀，朝著身後的楊岐道，
“楊岐，快給侯君集止血啊！”
“……是。”楊岐應聲上前，從隨身藥箱裡取出白布來，捆住了侯君集的手臂。
鮮血染紅了白布，但血也的確被止住了。
“陛下，罪臣……”
侯君集聲音沙啞，怔怔的望著面前的李世民。
“你為何想不開呢？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朕和你之間，還是有君臣之情的啊！”
李世民嘆息道，
“好好養傷，以後不許尋短見了！”
“你有什麼訴求，你可以跟朕來說，朕未必就不答應啊！”
自從長孫無垢病倒之後，他就越發受不了生離死別。
不得不說，侯君集這個時間點掐的是真好，正是徐風雷離開，而李世民感情脆弱的時候。
“陛下，罪臣不是尋短見，罪臣是……寫了一封書。”
侯君集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塊白布，雙手奉上，顫聲道，
“請陛下……閱覽！”
譁。
李世民接過白布開啟，裡面竟是一片鮮血淋漓！
“你……你怎麼寫起血書來了啊！”
他呼吸為之一窒。
難怪這侯君集會如此的虛弱，一副要死的樣子。
本身營養就不算好，此刻又耗費了那麼多血液來寫書，那狀況能好才怪了！
“朕說了，你有話可以跟朕說，沒必要弄這些東西啊……”
李世民眼角都有些溼潤了。
他見不得這個。
“臣要說的話，全都在血書之中了！”
侯君集以頭搶地，聲嘶力竭的喊道，
“請陛下鑑納！”
砰！
一頭磕在地上，李世民的心臟也彷彿受到了一錘！
他的目光，落在血書之上，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過去。
身後的長孫無忌一直在觀察侯君集，同時餘光也落在了血書之上。
這一片鮮血，看得也的確是讓人心驚膽戰。
還真別說，要是換做他，未必有這樣的決心寫血書……那得多疼啊！
為了有足夠的血液，傷口得不斷的刺破，再刺破。
每一次，都會比上一次更痛苦！
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侯君集，是個狠人！
“你……想參戰？”
李世民讀完了血書，深吸一口氣，看向了侯君集。
侯君集勐地抬頭。
“是！”
“陛下，罪臣曾經也是一個戰將！戰將最好的歸宿，就是死在戰場上！”
“罪臣聽聞陛下要徵吐谷渾，心中喜不自勝！”
“陛下，罪臣是死刑犯，本來早就該死了！是陛下一次又一次的頂住壓力保住了罪臣，罪臣感激涕零，但更多的是愧疚！”
“陛下每保全罪臣一次，罪臣心中就更多一份愧疚！如此天恩，罪臣如何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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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紅著眼，嘴裡低吼著，似是爆發出了全身的力氣！
“陛下，求您答應罪臣，讓罪臣最後再為您，為大唐戰上一場吧！”
“罪臣想要參戰，衝在最前面當排頭兵，當先登隊！”
“罪臣希望，自己能衝在最前面！如果我大唐軍隊要有傷亡的那話，那我侯君集，必當第一個陣亡的唐兵！”
“能馬革裹屍而還，罪臣無憾矣！
”
李世民：“！
！”
這一番話語，著實是讓李二的心神狠狠的震動了幾下！
“你……你要去戰場上送死？”
他不可置信的道。
任何一場戰爭，哪怕是碾壓的局勢，傷亡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所謂的‘排頭兵’、‘先登隊’，就是在戰爭中，在對方實力最強之時發起衝鋒的那批人！
先登隊根本計算不了戰場存活率，因為九成九都是個死。
只能計算他們的戰場平均存活時間——不到一刻鍾！
也正是因此，李世民才會震驚——侯君集這決心，也太大了！
“在苟活和壯烈的死之間，罪臣寧願選擇後者！”
侯君集神色無比的懇切，道，
“陛下，罪臣犯下了滔天大罪，不死不足以正視聽！”
“罪臣這些年在天牢中，也時常反思自己的過錯，實在是覺得自己辜負了聖恩！越是反省，就越是想死！”
“但這樣一死了之，又難報君恩萬一！所以，罪臣想去戰場上死，這樣，也算是為陛下盡了一份力！”
“如此，罪臣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請陛下……成全！”
砰！
侯君集話音落下，又是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
李世民還在巨大的震驚之中，一時還在發愣。
“等等，你讓朕緩緩，讓朕緩緩……”
“朕……”
砰砰砰砰砰砰！
他話音還沒落下，面前侯君集已然是磕頭如搗蒜！
“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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