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行當中,一直有一個傳說,先師魯班,曾傳下一種床,名為龍鳳床。

這床有秘法,能挑動陰陽,使男女好合,陰陽和順,子孫繁衍,還能長命百歲。

不過龍鳳床流傳極為隱密,傳承極嚴,幾乎每代都是單獨相傳。

最後的一脈傳承,據說是在民國,袁世凱要當皇帝,找到了龍鳳床的傳人,做了一張龍床。

但這位傳人卻弄了點手法,結果袁世凱只睡了八十三天就死了,只不過臨死之前,槍斃了那個傳人,也有傳說,那個傳人逃跑了的,龍鳳床還有傳人。

這個傳說,張五金老早以前就聽說過,神乎其神的,不過他問張虎眼,張虎眼卻只說是個故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魯班龍鳳床譜竟然在張虎眼手裡,張虎眼,就是龍鳳床的傳人。

張五金翻了一下,床譜不是很厚,有圖有字,一時也來不及細看,因為書中還夾著一封信,是張虎眼寫的。

張五金看了信,才明白了這中間的根由。

張虎眼告訴他,沒給他留錢,而是捐給了慈善機構,因為張虎眼給他留下了魯班龍鳳床譜,這比留多少錢都強。

但為什麼又要藏起來,不早早交給他,甚至手把手教他呢,因為張五金聰明外露,性子輕浮,早早把龍鳳床教給他,恰如讓一個小孩手棒黃金去鬧市中招搖,是禍非福。

所以張虎眼把床譜藏在了蒲團裡,又巧設話鋒讓他叩頭。

張虎眼的想法,等張五金叩得幾年頭,年歲長了,在外面闖蕩,吃的苦頭多了,心性沉靜下來。

那個時候,蒲團也該舊了破了,床譜露出來了,張五金也就能學了。

只是他無論如何想不到,因為失戀,受了剌激,張五金叩得昏頭,竟在無意中提前發現了床譜。

解釋了床譜藏蒲團中的原因,張虎眼在後面,就大致介紹了龍鳳床的做法和功用。

與外界傳說的不同,龍鳳床其實有三十六種做法,每一種做法,又還有三種變式,合計是一百零八式,等於就是一百零八種床。

為什麼這麼複雜呢?因為人是活的,千人千面,萬人萬心,一張床,是睡不了所有的人的,就如同人參雖好,並不能包治百病,治病,得對症下藥,龍鳳床也一樣,要看人做床。

做張床,還跟醫生看病一樣,先要望聞問切,才能下藥?

換以前,張五金是不信的,這會兒才信了。

也猛然就明白了,張虎眼以前為什麼老是要他看人,他還以為是看人接生意呢,卻原來張虎眼老早就在訓練他。

不過要真正的辨別各種人的陰陽虛實,光用眼晴看不行,得用心看,要用心看,先要靜心,怎麼靜心?張虎眼在信中告訴了他方法。

在廳屋裡,有兩截大木,都是合抱粗的白杏,兩米長。

最初張五金只以為張虎眼是買下來給自己打棺材的,可張虎眼臨死前卻告訴他,這兩截大木不能動,要收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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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張五金不明白,現在明白了,因為張虎眼告訴他,用刨子,把這兩截大木,出成一雙筷子。

這雙筷子,只能一氣呵成,筷子不成,不能出屋,而且只能用刨子,其它一切傢什不能用。

當木成筷時,心也就沉下來了,也就靜了,也就能看人了,也就能做床了。

“師父,我明白了。”

張五金收了信和書,回家裡來,打了個包,說要到師父這邊住一段時間,有樁手藝要摸精熟一點。

飯也不回來吃,就在那邊自己煮著吃,他娘一聽就急了:“煮什麼煮,我每天給你送。”

他爹也在一邊點頭。

張五金也不堅持,張虎眼說大木收十年,其實就是讓他沉十年,但他,沉不下去了。

他娘跟著過來了,收拾床鋪屋子,張五金也就不管,拿了床譜出來看,先還不覺,細一看,才真有些頭暈。

龍鳳床不是一般的床,龍鳳床是活的,每一式變化,先看天,看四季的交替,再看地,看屋子的風水宅向,最後才是看人,三式變化,就是天地人的主式,其實內裡又還要微調,而最關健的,還是看人。

人活一口氣,道家叫真氣,中醫叫衛氣,魯班則把這個叫春氣,因為龍鳳床,調的就是腎,而腎為先天之本,腎調好了,整個人就好了。

具體怎麼看春氣,床譜上有說明,不過張五金暫時真的看不懂,只回想師父以前零零碎碎的一些話,當時又沒注意聽,有些也不記得了,大致能摸到一點點風。

不過他也不急,他現在更相信師父了,師父即然說心靜自然可見,那就先靜心羅。

當天什麼也沒做,他娘晚上果然就送了飯來,他爹也來了。

快入夏了,蚊子多,他爹把屋子前後都清理了一遍。

所有雜草瓦礫都清乾淨了,陰溼的地方撒上石灰,再又四面點起艾草,廳屋裡也點了一堆,燻臘肉一樣,把一座大屋,整個兒燻了一氣。

煙霧繚繞中,張五金看著師父,好象飄飄欲仙的樣子。

“師父真的很神。”他想。

第二天一早起來,他開始出刨。

怎麼推刨,床譜上也有說明,張五金有些看不懂,不過一看姿式,突然就明白了。

腳踏禹步,就是雙腳分開,一前一後,不丁不八,然後腰如弓,手如箭。

看起來玄,其實就是師父教過的,不過當時自己沒覺得,這會兒再看床譜,就覺得神氣飄逸。

“難怪先半年,師父老是給我糾正姿勢,說什麼姿勢最重要,原來是這樣,步子對了,才好提氣,勁才能順,氣才能沉。”

前後霍然貫通,張五金突然啞然失笑:“師父,這好象是武林秘籍呢,剛好張無忌也姓張,哈哈。”

笑了一氣,收攏心神,照著師父平日的要求,提氣凝神,推了一刨。

這一刨推出來,就再沒停下。

隨後的幾個月裡,他再沒出過屋子。

飯都是他娘送過來,累了的時候,就在屋前的地坪上看看床譜,或者吹吹笛子。

他娘說要把電視機搬過來,他說不要,最初一段時間還有些浮燥,慢慢的,整個人就沉了下去,氣質上也慢慢的生出變化。

他自己不覺得,他娘是個浮燥人,也沒多少感覺,到是他爹,有一天跟他娘說了一句:“五金越來越神氣了,跟虎眼一樣。”

這話張五金沒聽到,聽到了也不在乎。

幾個月刨子推下來,他整個人彷彿都沉浸在了一種奇怪的氛圍裡。

如果有人在外面看他推刨子,一定會驚訝的發現,他推刨子的姿勢非常好看,就象跳舞一樣,帶著一種古怪的韻律。

彷彿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朵白蓮花,彷彿他不是在推刨子,而是白蓮花浮在水面,風一吹,花葉翩翩。

張五金在師父的木工箱裡,還發現了一本筆記,他以前不願翻師父的東西,現在卻再沒有什麼心裡障礙,真正的敬,是親如一人。

張虎眼這本筆記,記錄了他這些年的心得,尤其是怎麼看春氣的.

本來床譜上的話,張五金很多看不懂,隨著體內氣機的變化,再得了師父筆記上的提點,他終於也就慢慢的懂了。

中醫,書法,儒家,匠門,中華文化其實一脈相通,都要合於道。

龍鳳床是活的,只因為春氣是活的,怎麼才是活,天地人合而為一便是活,活才合於道,才能和順,才可長久。

這天晚上,張五金終於把兩根大木出成了一雙筷子。

他放下刨子,站了一會兒,一束月光從窗欞中射進來,他拿起筷子,輕輕的夾住那縷月光,那一瞬間,天地人突然一體貫通。

一雙筷子,夾了陰陽。

“師父,我成了。”

他到師父遺像前叩頭,再看師父,突然就明白了:“師父不是成神了,原來他有隱疾,眉心春宮空而燥,眼光卻崩而銳,這是掙命啊,恰如琴絃,繃得太緊,終於要斷,難怪他不到五十就過了。”

別人看張虎眼的眼光,神,甚至有些不敢對視。

張五金以前也是一樣的看法,到今夜,他才能看出來,師父是在強撐著,這眼光,涸澤而漁罷了。

他應該是先天就有隱疾,只不過得了床譜,推刨就是練氣,才勉強撐到五十歲,否則活不過三十就會死,也難怪他沒有子女,先天無水,豈有春流。

第二天一早,張五金鎖上門,回家裡來,他娘一看歡喜:“回來了啊,我還想著給你送早飯了,對了,譚木匠昨夜裡打電話來,說有一樁活,看你接不接?”

“哦。”張五金應了一聲,他先把手機也關了的,重新充上電,開機,打通了譚木匠的電話。

譚木匠也是廠裡的,不到退休年紀,只能自己到外面打拼,國企人,苦啊,還好有門手藝。

年紀跟張五金師父張虎眼差不多,是個爽快人,一接到他電話就打哈哈:“你小子在家裡修閨女呢,出來做活了,張院長家裡,要做一套傢俱,我忙不過來,你去接一下吧。”

“哪個張院長?”

“還有哪個張院長,中醫院的張院長啊,他家年底收媳婦,說買的傢俱不行,自己做,你接一下吧,我給你電話。”

譚木匠報電話號碼,張五金耳朵裡卻嗡嗡直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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