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定國忙著調集船隻軍隊入洪澤湖的時候,淮河上一溜船隊,正乘風破浪,昂然逆流而行。

古時逆流上行,船隻是沒有動力的,只能靠船老大的經驗,利用風向改變船帆的朝向,藉助風勢驅船上行,如果風向不利,那就只能靠槳和蒿划行撐動了。

李廷玉站在船頭,頭上的布巾被河風吹動,涼意拂面,愜意得很,他哈哈大笑,回頭叫道:“參議,你看這西北風吹得,真是天助我也,兒郎們都用不著划槳,船隻就走得飛快,這是何其幸運啊。”

坐在船幫上的王歡,正捧著一本書埋頭細看,聽李廷玉說話,抬頭笑著應道:“大人吉人天相,這老天爺都幫助咱們。”

李廷玉樂得鬍子都翹了起來,感嘆道:“本將一生打仗行軍無數,從來都是兵行正道、以力取勝,卻未想今日得了參議這個妙人,才知道還有兵行詭道、以謀致勝,如果不是王歡你這一路上智計百出,恐怕我們這幾百人都已經丟到戰場上化為白骨了。”

王歡笑道:“大人堂堂將軍,當然講究的是戰陣威儀、凜然正氣,即使用謀,也是陽謀,而王歡人小力弱,自然考慮的方式就不一樣了,用點陰謀詭計,也不足為奇。”

李廷玉收斂笑容,搖頭道:“非也非也,話不能這麼說,兵書上說過,兵者詭道也。不應以兵多兵少、強弱論之,而應順應時事,順勢而為,我們如今千里奔逃,深入敵境腹心,更應該小心謹慎,這跟你我身份年齡,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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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起身對李廷玉拱手道:“原來大人胸懷如此豁達,小子還深恐讓大人喬裝易服,會不會傷了大人的廉恥自尊之心,看來是小子多慮了。”

原來王歡深知,李廷玉這樣的勇將,最重羽毛,讓他上陣殺敵,浴血拼命,他不會皺一點眉毛,身家性命都能不顧,卻最重視自己的名聲,這一路走來。讓他假扮了清兵,腦袋後面粘過辮子,這回又讓他裝扮成明代地位低賤的商人,怨氣積累之下,炸了毛就麻煩了。

李廷玉嗔目瞪了王歡一眼,曬道:“廉恥心?那值幾何?參議,你別以為我李老三就是個一根筋的憨貨,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何況為了救我全軍上下,你這小和尚都能棄佛門不顧而還俗,我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王歡心道:“和尚?鬼才想當勞什子的和尚,我可是戀著花花世界的。”

嘴上卻稱讚道:“大人心胸似海,王歡自愧不如啊。”

李廷玉斜眼瞧著王歡似笑非笑,嘆氣道:“王歡,你胸中有智謀,膽中有勇氣,還不居功自傲,實在難得,這吹牛皮拍馬屁的本事,我看也不簡單,如果換做太平盛世,以你所學,說不定能高上廟堂,可惜了可惜了,在亂世之間,浪費了你這個人才啊。”

王歡被他這麼一說,勾起了心中哀怨,不由得暗自怨道:是啊,這怪誰呢,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卻來到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誰願意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到處血肉橫飛?天天吃糠飯喝稀粥,媽的,老子前世是不是作了什麼孽,才遇到這樣的壞運氣?

李廷玉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指著沿河兩岸,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十幾年前,本將也曾到過HN那時候還是萬曆年間,雖然也有災荒年月,河岸兩邊,卻仍然船行如梭、人口稠密,你看看,這才過了多久,都破敗成什麼樣了。”

王歡深有同感,船隊在河上行了大半日,舉目所見,到處都是一片荒蕪景象,人跡斷絕,真的是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其實古來淮河,自宋元伊始,黃河奪淮河入海以前,河上經濟繁榮,是貫通東西的運輸動脈,沿途州縣以水運為紐帶,東西往來,形成不少沿河城鎮集市。但是在南宋決黃河以擋金兵以後,淮河每隔幾年就鬧一次水患,次次都很大,兩岸百姓苦不堪言,是以自元以來,淮河流域的農民起義絡繹不絕,幾乎貫穿了整個封建王朝上千年的歷史時期,就連明朝開國太祖皇帝朱元璋,也是兩淮人氏。

而HN一省,更是淮河水患的重災區,這十幾年來,年年鬧水災,偶爾有一年不鬧了,卻又鬧起了蝗災,田地歉收,偏偏明朝地方官府和中樞朝廷對處於水深火熱的底層百姓所遭受的苦難熟視無睹,不但不大舉賑災,反而照常加糧派餉,弄得千里沃野十室九空,流民遍地,當李自成為首的農民軍自陝、晉入豫時,遇到百姓夾道歡迎、簞食壺漿的場面也就絲毫不出奇了。

李廷玉沉默了一會,黯然又道:“朝廷年年剿匪,這流賊卻越剿越多,李孽還糾集百萬之眾打進了BJ城,現在東奴又攆走了李孽,眼看就要奪了漢家江山,王歡,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否真的如劉良佐所說,大明氣數已絕,該改朝換代了?”

王歡捏著手中的書,想了一想,悠悠答道:“大人,花開自有花落,歷朝歷代,都有昌盛沒落,要想永遠屹立不倒,就得順應天時人和,而大明立朝兩百年,已經爛透了,爛空了,大人在朝為官,看得比我更加清楚透徹,那流賊瘋起,撼動社稷,難道不是朝廷的原因?建奴東來,難道不是廟堂上各位大佬的罪過?以我看來,就算建奴不入關、李逆不起事,大明也早晚有今天這樣的下場。”

李廷玉皺眉細聽,又低頭想了良久,抬頭深深的看向王歡,說道:“我們此行歸去,就算回到了川中,那裡也是張獻忠的地盤,秦總兵僅僅守著石柱彈丸之地,張獻忠之所以不願大舉進攻,一則是秦總兵威名在外,二則是因石柱山高路險,土地貧瘠,沒有費力得之的必要,我們就算回去,多半也是守著祖業等死,王歡,你還年輕,跟著我回去了種田太委屈你了。”

頓一頓,他面容誠懇的續道:“我觀你非池中之物,靠著我這個莽夫白白空費了大好青春,而華夏之大,南有黔國公鎮守YN東有潞王在杭州監國,如果將洪澤湖上的馬全等人馬和那兩百萬兩金銀當作見面禮,一定會換個出身,不如……”

王歡不待他說完,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的話頭,沉聲道:“大人不必多言,王歡既然已追隨大人入川,自當效死力,怎可朝秦暮楚?你將我等從揚州城裡救出,自有救命之恩,王歡卻不願作那忘恩負義之徒。況且黔國公地處偏遠,潞王昏庸不堪,明廷內猶自內鬥不止,那樣的地方,就算封候又有何用?早晚死路一條。等到了石柱,王歡自有立足之道,大人不必多慮。”

李廷玉定定的看著王歡,眼神複雜,雙眸中閃爍不停,王歡則目光堅定,瞳孔裡透著不容質疑的決絕,兩人就這麼對視著,直到李廷玉長嘆一聲,扭頭轉身。

前面,淮河的第一個水關懷遠城,已經近在咫尺,關上高聳的望樓在水天線間,露出了輪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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