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王歡鸚鵡一樣重複道:“宗室公主?”

明清兩邊的王室沒別的招了嗎?都想著用當親戚來拉攏自己,雖說疏不間親,但涉及王權爭鬥,親兒子都會殺親老子,哪怕送一百個公主來伺候,真的又有用嗎?

李定國點點頭,抽抽著嘴角道:“大人,韃子派的使者沒有去廣東,直接就奔我們這兒來了,為防洩漏訊息,現在末將安排他住在別院裡,閒人勿進,戒備森嚴,告訴他等候召見。”

王歡用力揉揉自己的臉,兩口把嘴裡的鹹菜吞下肚子,眯著眼睛問:“不去廣東、直接奔這裡,是想離間我和朝廷的關係?”

他站起來,來回度步:“我與大明朝廷,貌離神合,這道裂痕,自李成棟的兒子刺殺我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不會癒合了,知道這事的人都明白,韃子在這邊奸細無數,不會不明白,極有可能做出這等計謀來。”

李定國也在思考著,他被轉移了注意力,心思沒有再放在韃子公主這事上,臉上的表情也自然多了,至少不再抽抽了,聽王歡自語,思慮一下出聲道:“大人,末將看來,韃子必然知道大人與朝廷之間不和諧的一面,又懾於夔州軍強悍的戰鬥力,為求北直隸平穩,讓大人與朝廷間產生更深的隔閡,相互猜忌,從而減慢甚至停滯北伐的節奏,為他們爭取時間改變局勢打下基礎,故而想出和親這主意來。

王歡站定,看著李定國點頭:“用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即能分崩我和大明間的關係,又能拉攏我這個獨立於大明官軍系統以外的人物,還能拖延時間,怎麼看都是划算的。”

“不過和親一向為士大夫所不恥,大明開國數百年,從未對外用女人和親,韃子倒是樂此不彼,跟蒙古人之間不知道生下多少崽子了,也是奇事。”李定國道:“這件事要不要通知朝廷?”

“先不用,我去會會那個使臣。”王歡又在桌子邊坐下,喝著沒喝完的粥:“使臣是誰?”

李定國答道:“是個韃子,叫做和度,酋首阿濟格的長子。”

……

大同被圍城大半年,烽火連天,滿城創夷,架得比城牆還高的紅衣大炮的鐵彈時不時的飛躍城牆,到處亂打,城內不少地方都被炮火擊毀,越是高大宏偉的建築,越是容易被打中,城內的鐘樓、鼓樓,就被打得只剩下個基腳。作為官辦的驛館,雖然只是幾個大的院子組成,卻因靠近城牆,也被波及,幾處寬敞漂亮的大宅院被燒燬,只餘下一個別院獨存。

阿濟格的長子和度,就暫時被安排居住在這裡,他的護衛只有一百二十多人,除了短刀不得攜帶任何武器,可謂單刀赴敵營。

這份膽量,和度倒是不缺的,跟隨父親英親王縱橫關外、肆虐關內,二十六歲的和度表現得極為勇猛,配得上多羅貝勒的名號,而且在清王室年輕一代中很是出眾。

與粗莽的阿濟格不同,和度有著與其父親和年齡都不相稱的成熟穩重,遇事不慌,幹練精明,八旗中很多人都說,如果阿濟格一系今後有所精進,必然是和度撐起的。

不過這一刻,和度有些沉不住氣了,他不住的用眼神餘光偷偷打量著坐在上首太師椅上的那個年輕人。

這人比他還年輕,穿著一件尋常的錦袍,頭束梁冠,露出來的皮膚雖然黝黑卻五官清秀,壯實的身軀上透著一股文人特有的氣質,眼神銳利,深邃如炬,坐在他面前,被他盯著,就像被一頭豹子盯上了一樣,渾身不自在,讓和度如坐針氈。

和度的感覺,王歡不知道,不過從進來這間屋子落座開始,還未開口,他就一直在觀察,觀察這個和度的神態表情,揣摩心理。

以和親為代價的談判,派來的是阿濟格的長子,這本身就不正常,按道理,先來個漢臣,最好是王歡認得的降臣,探探口風,有希望了再派高階別的滿臣來,方為正道,一上來就來個重量級的人物,非常有違常理。

所以王歡願意抽空來見和度,並不是為了和親這勞什子的事,而是要弄明白,前段時間佈下的棋子,除了鬧得清廷內清洗了一批漢人外,是不是多了什麼意外之喜。

雙方見禮後,和度巴拉巴拉的說了一通,無非是表達清廷對王歡的欣賞,身段放得很低,完全沒有以前對明朝官員那種趾高氣揚斜著眼睛看人的輕蔑,是以下官對上級的態度來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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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皇帝派微臣來,正是希望兩邊罷兵,以天下蒼生福祉為慮,暫休干戈。”和度坐在下首,一邊偷看王歡,一邊低著頭說道:“大清願以宗室公主嫁與王大人,以為誠意。”

王歡認真聽著和度的話,嘴角帶著微笑,點頭道:“罷兵是早晚的,不過你們佔著我們的土地,再說要罷兵,怎麼聽怎麼不對啊?”

和度忙道:“王大人誤會了,大清入關,並非貪圖土地人口,當初太宗皇帝如果不是受平西王之邀,舉兵為大明崇禎帝報仇、討伐逆賊李自成,大清也不會入關。後來剿殺闖逆之後,天下無主,生靈塗炭,流賊並起,攝政王為保住江山不至於落入張獻忠之流手中,方才定都北京,入主關內,其初衷,乃是為了替明國皇帝雪仇,這點大人可要明察。”

王歡眼神裡閃過一絲陰霾,不禁對和度刮目相看,能夠把侵略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可謂人才了。

他拂拂衣袖,抹去腿上不存在的灰塵,道:“貝勒好口才,不過既然李自成也死了,張獻忠也死了,關內的主人也回來了,你們清國再佔著我們的土地,就不對了,要想罷兵,退回你們原來的地方,才是前提,也是最好的誠意。比起這個,公主和親之事,聊勝於無。”

和度聽了,倒是不慌不忙,王歡的反應在情理之中,如果王歡一口答應娶了公主回去抱孩子那才是見了鬼,他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用一種恭維的身姿說道:“大人說的是,和親成與不成,本是點綴,罷兵才是正道。不過王大人,這明國土地,本就該屬於強者,我大清佔了一些,即便要歸還,也應該還給能夠有力量據有這些土地的人,否則給了明國,倘若又有第二個李自成出來,豈不白忙活一場?”

王歡眯了眯眼:“這話什麼意思?”

“四海本無主,能者據而有之。”和度道:“大明開國數百年,氣數已盡,如今腐敗不堪,淪落到縱有迴天之術也匡扶不起的地步,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爛泥扶不上牆,和度斗膽,藉著這句話送給明國。”

王歡沒有說話,低頭喝茶。

和度心中一喜,趕緊又道:“王大人文武雙全、德行皆備,以草莽起事,東征西討,為明國立下不世之功,和度說句公道話,如果不是王大人一力如擎天之柱,撐起明國大梁,明國皇帝還能安穩的躲在廣東嗎?恐怕不能!”

“以王大人的功績,如在我大清國,早就封王拜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會還做個國公?”和度越說越起勁,乾脆站了起來:“明國朋黨林立,相互間勢同水火,王大人君子自好,不同流合汙,雖功高該世,卻不入朋黨之類,於朝中孤立無援,遭小人暗算,甚至被同僚暗殺,乾坤顛倒、綱常敗壞、陷害功臣,和度不禁想問,這大明朝廷,到底是王大人的朝廷,還是我大清的朝廷?”

“王大人,正所謂良禽折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明國不義,浪費王大人一片赤心,何其可惜?而大人麾下皆虎狼,獨佔西南、西北廣袤土地,治下民眾百萬,賦稅充裕、糧草豐足,蓋過明國朝廷不知幾何,此紛亂之世、爭霸之時,王大人何不豎旗立國,以現有疆域作為根本,做一番改朝換代的大業!”

和度站到屋子中央,面向王歡,雙手展開,好像展開了一副徐徐而現的宏圖,亢奮的看著高坐椅上的王歡,用誘人的語氣,充滿希冀的朗聲道:“王大人如有此雄心壯志,大清願以宗室公主與大人和親,結為兄弟之國,百代和好,一同南下,打下大大的江山,共享盛世繁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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