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裡,清軍依然每天攻關,幾千人投進去,聲勢浩大,殺氣騰騰。當炮灰的,依然是漢軍,不過為了防止白廣恩陣前投降這種事再次發生,漢軍中摻雜了一些蒙古兵,統兵的將領,更是被蒙古兵護在了核心,名義上是加強戰力,其實不過是監視。

鬧鬧嚷嚷的很熱鬧,鼓號喧天,卻雷聲大雨點小,漢軍的盾車往往在被打壞幾輛後,就裹足不前,連第一道壕溝的位置都推進不到,磨磨蹭蹭的虛度時光,明軍很有默契般的有一搭沒一搭的開炮,你不進我就不下死力氣揍你,雙方看似打得轟轟烈烈,卻有些敷衍。

其中的蒙古人,同樣有些懈怠,一方面唯恐離得近了,被明軍的炮火打中,不明不白的死掉;另一方面,對這次入關的行為,一些蒙古貴族是有看法,他們不比科爾沁部等和建州女真有深層次的利益關係,純粹是為了撈一把而來的,耗在這裡和明軍攻堅,徒損甲士丁口,與他們的核心利益並不相符,有些三心二意很正常。

多爾袞每天都舉著千里鏡觀戰,面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明軍應對得當綽綽有餘的表現,讓他很心焦,煩躁不已,以作戰不力、疏於職守的名義,又砍了幾個漢軍將領的腦袋,弄得餘下的漢軍,都不敢靠近他的身邊。

除了殺人洩氣,多爾袞還望穿秋水般的等著紅衣大炮的到來,問行程問得孫龍心驚肉跳,唯恐這位大爺一個不順心把自己也砍了,附近州縣的百姓被徵發了無數,無奈這東西不是人多就可以運得快一些,路就這麼個樣子,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第四天中午時分,紅衣大炮沒有運到,卻有一隊風塵僕僕的人騎馬進入了大營,為首一人,身穿蟒袍,內院大學士服色,直接被滿達海接著,帶到了多爾袞金帳中。

多爾袞坐在地氈上,靠著幾個軟墊子,正和幾個蒙古王公議事,滿達海一掀帳簾,多爾袞的目光就射了過去。

內院大學士、江南事務總督洪承疇,把頭一低,推山倒柱,在門口就跪了下去。

“罪臣洪承疇,拜見攝政王!”

洪承疇身上,滿是一路疾奔的塵土,緋紅色的蟒袍都失了本色,蒙了一層灰,本就瘦削的身子貌似又小了幾分,那身蟒袍套在身上,鬆鬆垮垮撐不起來,活像一身錦服掛在一個衣架上。

多爾袞站起來,快步走過去,匆忙間還撞到了一個坐在身邊的蒙古王公,親手去扶洪承疇,緩聲安慰道:“洪相請起,你孤身在江南,力撐半壁江山,何罪之有?切莫胡亂猜想,徒增煩惱!”

洪承疇感激涕零,卻跪地不起,俯首強自道:“請攝政王降罪!洪某愧對朝廷啊,江南數省,一朝翻天,南直隸生生從罪臣手中易主;大清多少忠臣良將,肝膽塗地打下的錦繡江山,從罪臣手裡丟掉,洪承疇其罪難赦,否則天下人不服!”

坐在一邊的幾個蒙古人皺皺眉頭,彼此對望一眼,他們對南邊的情況不大瞭解,還以為雖然遍地烽火,起碼大局還在清廷掌握之中,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已經敗壞如斯,連南直隸都丟了,南邊一根梁洪承疇灰頭土臉的跑到了山西,這架勢,怕是危急得很了。

沒有去注意蒙古人的反應,多爾袞和顏悅色的保持著攙扶洪承疇的動作,道:“國之大者,其責如山,豈能寄託於一人之身?洪相在南京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了大清江山社稷,忠貞之心,天地可鑑!天下人都看在眼裡,但有妄言誹謗者,本王挖了他眼睛、割了他舌頭,治他胡言亂語的罪!縱然亂局已生,賊黨並起,也是朝廷的過錯,各種方略,都是發自本王,洪相不過執行而已,如果要論罪,首當其衝的應該是本王,洪相無罪,快快請起!”

洪承疇眼角淚水都要出來了,又叩了個頭,藉著多爾袞的手站了起來,口中連稱:“不敢、不敢!”

幾個蒙古人坐在後面,又交換了一個眼色,滿是戲謔鄙視的意思:洪承疇不愧是漢人翹楚,姿態做得很足,這一番囉嗦下來,不但把江南丟失的罪過推得乾乾淨淨,還讓多爾袞表了態,絕不會追究他的責任,這份本事,的確可稱人傑。

換個人來,也許多爾袞就不會這般客氣了,這也是洪承疇一直得多爾袞賞識的結果,更深層次裡,還有拉攏漢人地主階層的考量在裡面,洪承疇就是漢人地主的代表,如果治了他的罪,那真的是要和天下漢人為敵了,今後女真人還想不想做這十三省倆直隸的共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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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兩人這是在演戲,演給彼此看,也演給天下人看。

多爾袞拉著洪承疇的手,走進大帳中,蒙古王公們都站起來,一一見禮,洪承疇也恭敬的打了招呼,大家又按銜頭落座,多爾袞讓洪承疇坐了左首第二個位置,第一個位置坐的是滿達海。

“洪相從山東千里趕來,想必是有要緊的事。”多爾袞待洪承疇喝了幾口涼茶,方才開口道:“這裡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

洪承疇的臉,這幾個月來越來越瘦,頭髮也越加斑白,顴骨高聳,皺紋密佈,一撮白胡子稀稀疏疏的掛在下巴上,彷彿一個年近古稀的老者般有氣無力,但雙目中依舊神采炯炯,透著一股子精光。

他放下茶杯,向多爾袞拱拱手:“攝政王,洪某本在山東招兵設防,以備佟養量總督離開後有宵小趁機作亂,除了滅掉幾股佔地起事的明朝餘孽,身無常事,得以靜下心來,思量了一些今後的事。”

他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語氣說不出的凜然,連坐在他身邊的滿達海,都受他感染,不自覺的正了正坐姿。

多爾袞眉頭擰了擰,和洪承疇眼神對了對,目光一閃,飄向了幾個豎起耳朵的蒙古人:“諸位王爺,下午還有大戰,諸般事物,需要準備,你等且先下去。”

幾個蒙古人一怔,一齊站起,施了禮,看看洪承疇,略帶不滿的離去。

大帳裡,唯有多爾袞、滿達海和洪承疇三人。

“此間再無旁人,洪相請說。”多爾袞凝神道,對洪承疇,他一向以洪相相稱,除了照顧漢人情緒以外,也有發自內心的尊重,雙方在戰場上各為其主,生死相博,如今成了一個戰壕裡的人,卻英雄相惜。

洪承疇目光如炬,如燃燒自己的蠟燭,雙手據案,似捨生忘死的義士。向多爾袞肅聲道:“王爺,洪某冒大不敬之罪,建議王爺,退兵山海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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