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把桌子底下的一根兔子骨頭踩了一腳,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嘴上笑道:“原來韃子朝廷內部,跟我大明一樣,一團狗血,那多爾袞學我漢家本事,卻連這都學去了,真是可笑。”

帳中三人都笑了起來,皆有感觸。

李定國把手在大腿上拍了拍,感慨道:“權利鬥爭,是非曲直,誰又能說得清呢?東虜雖是野人,卻得最崇拜我漢家學識,內院裡多少遼東大儒,從努爾哈赤當賊酋的時候就當那偽大學士,教授賊子們禮儀道德,卻不成想賊酋們學了去,第一件事卻用在了內訌上,遠的不說,就說那豪格吧,為韃子立了多大的功勳,說殺就要殺,此等自毀長城的行為,卻是比我大明更甚!”

王歡笑著搖搖頭,把碳爐上燒好的水倒入一盞瓦壺中,壺內放有茶葉,滾水一倒進去,沸騰起一陣蒸汽來,茶香隨著氣體,溢了滿帳。

李廷玉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忍不住讚道“好茶!”

王歡把住瓦壺,將茶水挨個倒入三個粗瓷碗中,一邊倒一邊說:“尼堪跑了,卻落下了諸多輜重,這傢伙倒是懂得享受,在軍中也帶著極品黃山毛峰,這茶泡出來香而不鬱,滋味深長,非常難得。如今尼堪跑了便宜了我們!”

李廷玉大嘴一咧,哂道:“小小茶葉,不算什麼便宜,等大人帶領我等直搗瀋陽,把韃子打回深山老林裡去,那才是大便宜。”

李定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微笑著說道:“那我等今日就先佔佔小便宜,日後再佔大便宜!”

三人一起大笑,說了幾句玩笑話。李廷玉又問道:“如此說來,多爾袞勢必到到石嶺關下走一遭了?”

王歡凝神看著燈火,目光深沉:“有很大的機率會來的,阿濟格是他兄弟,在山西也待得足夠久,圍大同的差事,找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人了,所以阿濟格縱然想來,多爾袞也不會讓。”

“剩下的幾個親王,跟尼堪、博洛比起來,還差了些火候,多鐸死了,濟爾哈朗如果在北直隸,他最為合適,不過此人還在湖廣,把堵胤錫和何騰蛟一直追到了廣西邊上,這時候也在星夜往北方趕回來,我們在山西鬧出這麼大動靜,其實也等於間接救了何騰蛟的命。如此一來,除了多爾袞親自來,沒有別的選擇了。”

在歷史上,何騰蛟正是死於濟爾哈朗和勒克德渾的湖廣之徵,算算時間,距離他的死期也不遠了,但湖廣清軍奉多爾袞的命令,停止南下,立即回師京浦,只留下一些漢軍佔著地盤,給了何、堵二人喘息的時間,也改變了何騰蛟死在湘潭的史實。

說到湖廣,李廷玉砸砸嘴,搖頭道:“要說的話,那堵胤錫招攬的忠貞營,都是闖孽舊部,個個都是亡命徒,打起仗來也是強軍,南下湖廣的清軍算上漢軍也不過五六萬人,湖廣明軍起碼十萬以上,怎麼就敗得像拉稀一樣,若大的地盤說丟就丟,這算什麼事?”

李定國冷冷一笑,跟著搖搖腦袋,他對同為農民軍的闖軍頗為熟悉,對其中的軍將也有瞭解,出言道:“還能什麼事?都是內訌逼的唄。”

“內訌?”李廷玉看著他。

“李過、高一功、李友、吳汝義等人挑出來,皆是文武雙全的人才,哪一個不是刀山血海里存活的漢子?要論帶兵打仗,這些人並不輸於韃子兵的。他們會敗,不是敗給韃子,是敗給了自己人。”

對李自成的敗亡,李定國心中一直心存遺憾,雖然他是張獻忠的義子,兩邊不但互不從屬相反還有隱隱的競爭關係,如果李自成得了天下,雙方肯定還會你死我活的爭一爭龍椅。到時候他和剛才提到名字的人,勢必會拔刀相向。

不過,這並不會影響李定國對闖營中一些人物的欣賞,所謂棋逢敵手、惺惺相惜。堵胤錫招攬了他們,等於至此從敵手變成了同僚,李定國自然會更加關注忠貞營諸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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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根子還是處在堵胤錫和何騰蛟的矛盾上,兩邊相互扯皮,恨不得除了對方而後快,這等關係,如何配合?勁用不到一處,自然給了韃子各個擊破的機會,那何騰蛟的人,畏東虜如虎,聞聲色變,豈有一戰之力?”李定國越說越氣,抓起茶碗一飲而盡,抹抹嘴冷笑道:“十幾年前我反了朝廷,多年來縱橫來去,更是看清了大明的諸多弊端,要我說,別說忠貞營了,就是侯爺帶我等過去,怕也是一樣會被那些憨貨拖死!”

這話說得話外有音了,反意盎然,李廷玉皺皺眉毛,看向了王歡。

王歡低著頭,面色不改,淡然的喝著茶,好似沒有聽到李定國的話一般。

李廷玉的眉毛挑了挑,若有所思的摸起了大鬍子。

帳中靜了下來,李定國面色漲紅,好像關公般的猶自激動,胸口起伏不定,李廷玉眯著獨眼,想著心事,而王歡呢,則抬起頭來,拍了拍李定國的背。

“消消氣。”王歡道:“凡事有因有果,我等不必強求,順其自然就好。”

他的語氣依然平淡,毫無波瀾:“花開花落,自有規律,朝代更替,也有天數,做下的事,如同栽下的種子,等到時機成熟,自會花熟蒂落,人力只需順其自然,不必煩惱。”

這些話,就有些道在裡面一樣了,又彷彿理,聽得李定國和李廷玉愣了一下。

那兩個順其自然,尤其突兀,跟它的字面意思完全不符,不管說者有沒有意,聽者都是上心了。

兩人在腦子裡琢磨了一陣,又相互看了看,眼神皆是閃爍,放射著奇異的光芒。

正當此時,帳門一掀,一個人走了進來。

三人抬頭看去,正是巡營的馬新田來了。

王歡招招手,讓他過來坐下,給他沏了一杯茶,馬新田雙手接過了。

“三位到齊了,反正今夜無眠,不如大家一齊來議議,那多爾袞來了,我們如何拿下他?”王歡笑眯眯的說道,臉上的笑容如茶碗中的水,蕩起陣陣漣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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