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麼下去恐怕不是辦法,這麼些日子,連關城都沒挨上邊,陣亡受傷的兒郎也有上千的數。”固山額真準塔坐在馬紮上,拱手向高居上位的豪格坦言說道,語氣裡盡是憂慮:“不是下面軍將不努力,這劍門關,的確難攻,地形太過複雜險要,還有水道助力,現在正值雨季,只要關上閘門,水閥一落,蓄上幾天水,再開閘洩洪,我們身處下方,連躲閃都來不及,水到之處皆成澤國,要好幾天才散去積水。”

大帳中氣氛沉悶,唯有準塔的話音在空中飄揚,空氣似乎都有些凝固,像有形一般,壓抑得帳中的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沉悶的根源,自然是坐在上位的豪格那張鐵青著的臉造成的。

親近的人都知道,肅親王這副表情,那是相當的生氣,處於爆走的邊緣,隨便一個火星就能點燃他,然後雷霆一怒,殺人洩憤。

於是眾將大氣都不敢出,憋著心氣沉默不語,靜聽著準塔的話。

“既如此,該如何是好?”豪格眉頭深皺,摸著下巴問道。

準塔地位較高,在豪格面前也並不露怯,仍然冷靜沉穩,聽豪格問話,立刻答道:“既然此路難行,不若擇道避開,聽聞入川之途,不止這一條路。”

豪格臉色一黑,更加不悅了,李國翰的屍體前幾天剛剛在漢中亂屍堆中尋找出來,裝在棺材裡準備運回去給家屬,你準塔又開口要另尋他途,沒長腦子嗎?

準塔一觀豪格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急忙道:“王爺,末將說的他途,並非陰平道,而是指的米倉道。”

“米倉道?”豪格眯了眯眼睛,有些愕然。

其他人也眼神怪異,覺得準塔怎麼突然說這麼一出了,不是一開始談論進兵的時候,米倉道就被否定了嗎,那裡山高路遠,還必須經過羌人部落聚居地,障礙不少,而且現在賀珍的叛軍在當地出沒,要想過去,得先拿下賀珍叛軍數萬人才行,走那裡的難度同樣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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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嗯,額……”準塔額頭上冒了汗珠出來,拍著腦門想了許久,也回憶不出該怎麼說,乾脆把手衝吳三桂一指,道:“還是平西王來說吧,他說得清楚些。”

豪格並眾人的目光,立刻落到了吳三桂身上,吳三桂頓感有如芒刺在背,尷尬的站起來,朝豪格拱手一禮,同時心中大罵準塔不中用,說這麼個話都抖不清楚,非得把自己抬出來,這額真是怎麼當上的!

其實,慫恿準塔向豪格諫言,建議不在劍門關下浪費人命和時間的人,的確是他吳三桂,其原因不外乎連日來攻城的主力,一直是漢軍,稍帶著用了準塔旗中甲兵,損失巨大,吳三桂的關寧軍本來人數就不多,在如絞肉機一般的攻城戰中哪裡耗得起,眼看著每天都有上百人的手下戰兵戰死,吳三桂就心如刀絞,不想想辦法,是不行了。

正好準塔也心痛自己旗中牛錄裡的戰兵死傷嚴重,劍門關又穩如泰山,吳三桂瞅準時機,向他遊說一番,兩人一拍即合,覺得再這麼耗下去根本拖不起,於是吳三桂出主意,準塔負責出面,在今天議事時藉機提出。

沒想到準塔武夫一個,不善言辭,三言兩語間就忘了吳三桂怎麼教的了,無奈下就將平西王供了出來。

略略定定神,吳三桂就鎮定下來,侃侃說道:“王爺,微臣說過,古來入川者,無一人能正面撼動劍門關而得川中的,都是重兵誘敵,偏師出奇道,繞開險關迂迴克之。但我大清無敵於天下,自太祖以來縱橫馳騁,無城不克,艱難如李自成據守的潼關險道,也能戰而毀之,本無懼區區劍閣,奈何山道崎嶇,末將的炮營距離此地遙遙無期,無法在短期內趕到,於是末將思來想去,萬般無法之下,還是唯有繞道一途可走。”

“不可!”吳三桂本來還有話說,此時不過是故意頓一頓,以便讓眾人回味思量,不料豪格直接當頭一棒,斷然否定了他的建議。

豪格陰沉著臉,臉上的短鬚鋼針般紮起,鼻孔裡撥出一口濁氣,不耐煩似的說道:“沒有時間來繞道了,劍門關必須拿下!”

吳三桂一滯,滿腔話頭被堵在了喉嚨邊,差點嗆死,憋了半天才出聲問道:“這個,王爺,譚拜將軍正在安康,如果……”

豪格把手一揮,雖然仍然是打斷吳三桂的話,卻弱了幾分勢頭,連聲調也低了些:“哼!譚拜和瑪喇西無能,那數千在漢中流竄的明軍,至今沒有尋找到蹤跡,反而被其偷襲,連續擷取了由西安運來的好幾批軍糧,幾乎斷了我大軍糧道,孟喬芳已經窮盡府庫,準備再運送一批來,但山高路遠,起碼要近一個月後才能送抵廣元,而我軍中存糧,不足一月所需,接下來的日子,大家都得把褲帶子勒緊了!”

缺糧啊!帳中眾人連同吳三桂,都是一驚,原來漢中的局勢竟然如此不堪,譚拜和瑪喇西四萬滿蒙漢人馬,非但還沒有將那從陰平道踩著李國翰屍體過來的明軍剿滅,還被其截了西安過來的補給糧草,斷了糧道。

在原來的計劃裡,也想到了蜀道艱險,運糧不便,不過一旦打敗了張獻忠,就能夠繳獲大西軍的糧草補給,也能緩和下後勤運輸的壓力。

卻不料,張獻忠敗了,他的部下卻撤退得乾淨,能搬走的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一把火燒成白地,各處官倉民間,連一顆餘糧也沒有,要麼空蕩蕩的連老鼠都能餓死,要麼乾脆就只剩下一堆燒完後的灰燼。清軍搶了不少城池村鎮,用盡了惡人手段,得來的糧食還不夠大軍數日所需。

“所以本王說,不可再行繞道,耽誤時日。”豪格望望眾人,咬牙道:“劍門關必須攻下,如果不成,我們唯有撤軍一條路了!”

“無功而返,回到京城,攝政王的手段諸位都知道吧?縱然取得了張獻忠的人頭,也不能抵過咱們的過失,大家就等著削職論罪吧!”

伴著豪格的威脅,準塔等人渾身一個顫抖,像被獵手火槍瞄準了的雞,惶然變了臉色。

清軍大帳中在議論攻關策略,在劍門關上,同樣也進行著一場談話。

劍閣守將馬新田端坐在關樓下的一間土房中,面色凝重,在他身邊,同樣肅容端坐著一人,闊須獨目,面容滄桑,正是夔州軍林字營的營總李廷玉。

馬新田與李廷玉面前,站著一個壯漢,此人身著普通麻衣,腳踩草鞋,衣衫上補丁頗多,皮膚黝黑,一副鄉農打扮,低著頭的話絲毫不引人注意,只不過如果細看他雙手,就能發現他的手掌間老繭很厚,這是經常握刀的宿卒才有的標誌。而他的眼睛,顧盼間精芒四射,犀利敏銳,渾然不似一個懵懂的鄉民。

在鄉農模樣的人身後,站著兩個精幹的火字營親衛,手按腰刀,與此人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只要這人膽敢妄動,兩名親衛就能抽刀出手。

雖然身後有人虎視眈眈,此人卻毫不在意,雙手定定的垂於腰際,眼神在周圍打探般的看了一圈後,很自然的目視馬李二人,目光清澈而坦然。

馬新田和李廷玉不由得暗暗贊了一聲,這人剛剛進來時,為了滅滅他的威風,可是讓他走了刀山的,兩排魁梧壯碩的夔州軍,在此人從中間走過時,同時抽刀,在空中架在一起,金鐵交加,龍鳴長響,一般人物定會嚇得一個哆嗦,失去冷靜,而這人卻不然,腳下步伐不亂,臉上表情不變,緩步走進了這間屋子。

“閣下何人,到我夔州軍營中,所為何事?”馬新田開口了,語氣緩緩不驚。

其實他是知道的,來的這人,是張獻忠餘部李定國的手下,此人剛出現在劍閣營外時,就已經向軍士說明了這點。

張獻忠的餘部來人幹什麼?馬新田和奉命來支援他的李廷玉都感到突然和迷惑,於是立馬安排接見他。

“末將劉雲,奉大西安西王之命,向二位將軍有書信傳遞。”站在屋中的劉雲,一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絲毫孤身涉險地的害怕與彷徨,冷靜得像一池無風無瀾的水,除了嘴唇微動,說著話以外,全身如石雕般動也不動。

“哦?”馬新田詫異道:“書信在何處?”

“在這裡。”劉雲單手自懷中一探,從貼身的衣袋中摸出一封保管得非常好的薄薄信封來,那信封完整,用毛筆寫有“大明總兵王大人啟”的字樣,還帶著暖暖的體溫。

“不過,安西王明言此信應由王大人親自開啟,不知王總兵現在何處?”劉雲問道。

馬新田和李廷玉對視一眼,李廷玉沉聲道:“王大人現在別處,無法歸來,你若要傳信,可交給我們,由我們看後,視情況是否緊急向大人通報。”

劉雲眉宇間分明猶豫了一下,但隨即釋然,反正信上的意思,他也知道,這兩人都是王歡手下大將,早晚都會知曉的,給他們效果一樣。

於是劉雲爽快的將信遞了過去,馬新田接過,匆匆一覽,神色大變,猛抬頭道:“李定國要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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