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歡這話一說,頓時引起眾人的好奇心,是什麼人這麼重要,讓總兵大人不遠千里辛苦翻山走到這山谷中來見上一面?

於是,大家一起伸長脖子,站在王歡身後,向遠處通往回民村落的小徑上望去。

王歡倒不著急,雙手揹負身後,微微仰著下巴,眯著眼睛不動如山,似一棵青松般立在谷口。

等不多時,從前面就出現了幾個人影,步履匆匆,疾行而來,領頭的,正是那兩個離去的白袍兵,有數個高大健壯的身影隨在後面。

馬萬年遠遠見了,眉頭微皺,衝左右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有幾個護兵不動聲色的朝王歡站近了幾步。

王歡卻渾然不在意,腳下一動,就衝著來人迎了上去,慌得馬萬年連忙急步跟上,幾乎就要小跑了。

來人顯然也看到了站在眾人前列的王歡,步伐明顯有一個停頓,籌措之間,似乎在猶豫這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書生是不是自己要見的人,不過在看到領路的白袍兵毫不遲疑的跪在王歡面前口稱“總兵大人”後,也就釋然了。

“末將大明甘肅鎮副將米喇印、遊擊丁國棟,參見總兵大人!”來人中走在前頭的兩個魁梧大漢,將白色長袍下襬一撩,以明軍中下官拜見上官的禮數,雙膝跪地,埋首下拜。

王歡立即踏前幾步,雙手一左一右架住兩人手臂,猛然發力,生生將兩名大漢托住,跪了一半就跪不下去了。

“二位將軍不可如此,王歡非朝廷任命的甘肅總兵,與二位將軍無上下之屬,雖有職級差異,卻無管轄之權,不需如此大禮,咱們都站著說話罷。”王歡溫言說道,笑容滿面。

米喇印和丁國棟臉上也都帶著笑,卻心裡暗暗吃驚,因為兩人感到托住自己手臂的,好似有萬鈞之力,自己愣是跪不下去,這位年輕的總兵大人,手上好大的力氣。

於是順水推舟,兩人道了謝,也就站了起來。

米喇印抱拳拱手說道:“末將二人,接到大人來人帶信,欣喜萬分,立即從甘州趕赴陝西,選定此處隱僻之地,以與大人相見,末將已經在村中略備酒食,請大人移步,到裡面說話。”

二人將手一伸,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歡哈哈一笑,道:“好,煩惱二位將軍了,這裡有些繳獲至韃子的糧食,就作為見面禮,送與二人將軍了。”

丁國棟和米喇印早已看到堆積在一側的糧袋,心裡隱隱有些預感,暗自估算了一下,這些糧食足夠這個山谷裡的人吃上一倆年了,沒想到王歡這麼大方,全都給了他們,倒有些意外了,同時也非常感激。

於是兩人再次躬身作揖,帶著喜色道:“多謝總兵大人,大人對回人恩德,我等沒齒難忘。”

一番說辭後,一行人抬步向谷中走去,六千白袍兵,則留在谷口宿營休息,燒火做飯,谷中也出來了一些人,抬著菜蔬果實,加上少量的牛羊肉,送去給夔州軍佐餐。

王歡等人走在人群中,一路上看到道路兩旁,都是一些頭纏白布或者帶著白色小帽的回民在田間勞作,看到王歡等人進來,都是一副受驚膽怯的模樣,定定的望著不敢作聲。

丁國棟察言觀色,見王歡等人神色帶著迷惑,連忙解釋道:“大人,這谷中居民,都是從甘肅等地遷來此處避禍的回人,見大人等人穿著甲冑帶著兵刃,分辨不清韃子與大明官軍的區別,故而有些惶恐。”

說罷,丁國棟大聲朝四周喊道:“這位是大明夔州總兵大人,是來助我們打韃子的,諸位不必驚慌,跟隨他來的,都是大明官軍,有他們在,這裡安全得很!”

丁國棟嗓門奇大,吼聲整個山谷都能聽到,回民聽了這話,才褪去害怕的模樣。

王歡見此情形,不由得輕嘆一聲,搖頭道:“丁將軍,甘肅韃子禍害回人,究竟到了什麼地步,讓他們害怕如斯?”

丁國棟慘笑道:“大人不知,韃子禍害回人,比禍害漢人尤甚,因回人信仰真主,不肯剃髮留辮,韃子就殺人立威,整村整莊的抓人砍頭,巡撫張文衡原為大明甘肅布政使,為討好韃子,保住官位,拼了命的推行剃髮令,如今的甘肅,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回人不敢歸家,四散逃走,這座山谷裡居住的一千多人,都是從甘肅其他地方逃難到此的。”

米喇印虎目含怒,憤聲道:“如今回人在自己祖居的土地上已經待不下去了,紛紛逃入與此地類似的深山老林裡,過著艱辛困苦的生活,我和丁大人同樣身為回人,對此卻無能為力,反而還要被迫充當殘害同袍的馬前卒,被張文衡嚴令著四處為虎作倀,這種日子,我倆受夠了!”

丁國棟接上話頭道:“所以王大人的書信一到,我倆立刻就動身趕過來,約大人在此間一敘,共商大計!”

言談間,眾人已經走到一處田野間的茅屋旁,這裡有一塊空地,擺置著數套桌椅,一些回人婦女正忙碌著端上一些菜餚肉類,還有幾壇米酒。

“大人請入座,山野之地,粗菜淡飯,還請大人不要嫌棄,等大人何時到甘州做客,末將與米將軍一定大開宴席為大人接風。”丁國棟招呼著王歡等人入座,面對著滿桌子蔬菜居多的盤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的解釋道。

王歡曬然一笑,一屁股就在丁國棟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就夾菜,口中連聲讚歎,誇獎手藝不錯。

馬龍笑道:“二位將軍不必在意,我家總兵大人不喜奢侈,慣於平淡,常常與軍中將士們同食同住,一日三餐饅頭糙米,配些鹹菜肉乾就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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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國棟和米喇印面帶詫異神色,看著王歡談笑風生又不像故作親民,吃得津津有味,坦然得好像平時天天就過的這般日子一樣,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倆所見過的明軍總兵級別的將領,都是大魚大肉養著的貴人,吃兵餉喝兵血,那是司空見慣,行軍打仗都要開小灶,甚至還發生過帶著舞女歌姬打仗的事情,王歡這麼年輕,他倆本能的因為也是一個靠後臺關係上位的二世祖,一定吃喝玩樂見過大排場的,今天山谷中簡陋,拿不出多少好東西招待他,正擔心王歡會不會不悅動怒呢,卻不想王總兵竟是一個與子同袍的人物。

丁國棟眼神放光,輕輕向米喇印瞄了一眼,米喇印微微點頭。

這一個小動作之間,兩人已經取得共識,這位大明王總兵,是一個可以結交的人。

丁國棟站起身來,雙手端起一碗酒水,向王歡恭聲道:“王大人在漢中取得的大捷,末將有所耳聞,想不到入關以後未逢敵手的韃子八旗兵,被王大人妙計擊殺兩千人,末將恭祝大人虎威赫赫,戰無不勝!”

王歡端起酒碗,站起身來,與他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同他幹了一碗。

然後重新落座,王歡將自己帶來的將官與丁米二人介紹了一遍,通了姓名,大家彼此認識了,熟絡起來,話題就進入了正事。

“本將帶兵孤軍深入陝西,轉折於漢中平原,周旋於韃子勁旅之間,就是為瞭解劍閣之圍,斷豪格糧道,迫使他不得不回師撤兵。”王歡坐直了身子,雙手扶桌振聲道:“此舉一來可保住四川,將西安以西的大片土地盡數收入我大明掌中,為將來東出關中建立起一處穩固的根據地。二來,則可北望隴西,那裡韃子軍力薄弱,都是降兵降將據守,其中不乏二位將軍這樣因局勢所迫,被逼降清的宿將,只要時局一變,順風倒戈者大有人在,如果能將隴西一舉收復,則川中與祁山以北可連成一片,整個西北都在我兵威之下,只要朝廷能派一員重臣鎮守,好好經營,力敵韃子不在話下。”

丁國棟和米喇印凝神靜聽,臉色一連數變,驚訝得無與倫比。

他倆又一次被震撼到了,王歡的話幾乎顛覆他們的識人認人的世界觀,王歡最初的體貼下屬與士兵衣食同袍已經難得可貴,可稱合格的帶兵將官,這時的一番言論,直接談到了眼下全盤戰局,著眼之高,屬於戰略水平,已經非一般戰將所能說得出的,到了帥才層面,聽了他的話,令人有一種混沌俱開的感覺,局面一下子就清晰起來。

他倆那裡想過這麼多,只圖能讓甘肅擺脫韃子統治,重新恢復明朝時回人的待遇即可,沒想到王歡志向如此宏偉,已經謀劃到將韃子趕出西北的地步。

震驚之餘,兩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片刻之後又翻騰起來,激動不已,大局面他倆不是很懂,但王歡說得沒錯,甘肅的情況的確如此,韃子沒有在甘肅駐守一兵一卒,巡撫張文衡麾下全是以前的明軍和李自成的降軍降將,只要有人振臂一揮,必定應者雲集。

“本將面見二位將軍,就是知道二位將軍對大明忠心耿耿,身在曹營心在漢,所以要請二位回去後,暗中聯絡舊部,多做準備,等到七月一至,就殺張文衡起事,在甘州豎起我大明旗幟,你我兩軍南北呼應,何愁大事不成?”王歡把指節在木桌上輕輕敲擊著,擲地有聲的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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