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幾乎在同一時刻,在成都城內各條大街上發生,化為百人隊散入城內的夔州軍,不斷與三五成群的小股流賊軍遭遇,因為完全沒有收到有明軍攻來的警示,正在四處抓人的流賊們根本想不到,在大西國腹心之地的都城中,會突然出現大規模明軍。

“殺!”

李廷玉瞪著一隻獨眼,絡腮鬍子根根鋼針般的炸起,如一頭瘋狂的雄獅,挺著一杆白蠟杆長槍,一馬當先的衝殺在一條橫街上,殺氣漫天。

他手中長槍如靈蛇出洞,韌性絕佳的槍桿左右搖擺,每一下刺出,都會準確的扎進一名賊軍身體,帶起一蓬血霧,斑斑點點的血花濺在他的白袍上,如白雪上映襯的紅梅,充滿著殘忍的美麗。

他身後的白袍兵組成了一個尖錐槍陣,數十杆長槍將不到兩丈寬的橫街堵了個嚴嚴實實,像一個三角形的槍林,劈波斬浪般碾壓而過,在他們面前擋道的大西流賊,如豆腐一般被切成了豆腐渣。

馬萬年很興奮的緊緊跟在李廷玉身後,捏著長槍衝在第二排,槍刃上血跡淋漓,殺死了不少賊軍,方臉膛越發紅得厲害,汗珠滾滾,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造成的。

李廷玉挺槍刺殺之餘,屢屢用餘光照應著馬萬年,畢竟先主之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下一任宣慰使,沒有經歷過這種嚴酷的廝殺,有些放心不下。

不過馬萬年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個壯實的後生貌似生來就是武將的料,勇猛之氣很有他父親當年雄風,一招一式沉穩有力不慌不亂,一條長槍使得虎虎生威,讓本有些擔心的李廷玉很快放下心來。

街上的賊軍本是烏合之眾,哪裡是組織嚴密氣勢洶洶的夔州軍的對手,李廷玉三下五除二,就殺到了橫街另一邊,身後留下了滿地屍首與橫流成溪的鮮血。

“馬公子,從這裡往前走,就是內城了,你且小心,我就在城南,如遇到大隊賊軍頑抗,派人來告知我,我馬上就帶兵支援。”李廷玉用帶血的長槍指著前方說道,語帶關切。

藉著城內燃燒的民房火光,可以看到,夜色中一道高聳的圍牆豎立在前頭,橫過整個視線,黑沉沉的無聲無息,將城區一分為二,必然就是原蜀王府、現在的內城圍牆了。

“李將軍放心,萬年能應付得來!”馬萬年振聲答道,他右手一揮,引著一個百人隊順著街道就摸了過去。

李廷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不禁輕輕展顏一笑,像一個看著自己後輩長大的老者,眼神中欣慰之情流露無疑。

他橫過長槍,振作精神,領著剩下的白袍兵,在街上拐了個彎,向城南衝去。

城內的異樣很快被稟報到了坐在北門的王執行處,讓正端著酒碗等下一批人押來的王都督吃了一驚。

“什麼?城內有明軍攻入了?”王執行將酒碗一摔,不可置信的吼道。

“是,都督,現在城裡到處都是明軍,不知道有多少人,見了咱們的人就殺,兇狠得很,弟兄們都被殺散了,根本頂不住,都督快想想辦法把!”幾個滿臉倉皇的敗卒跪在他面前,汗水和血水打溼了衣裳,急切的稟道。

“哪裡來的明軍?怎麼進城的?城上的人都他媽睡著了嗎?”王執行不可思議的叫道,剛剛不可一世的跋扈表情蕩然無存,猛然站了起來。

其實這並不能怪王執行無能,王歡都到了他鼻子底下居然毫無察覺,實在是大西軍的名聲太臭,張獻忠帶著主力一走,川中就反成一片,汪兆麟和嚴錫命政令已不出成都,大西都城已經是孤城一座,王執行的兵根本不敢低於百人以下出城,所以消息閉塞下,城裡的人無法知曉外面已經悄悄來了數千明軍。

王執行罵了一通,自覺無趣,趕緊登上北門箭樓,高處一望,頓時更覺心寒。

火光中,城裡處處黑煙翻騰,喊殺聲似乎在每個角落裡都有,隱約可見刀刃寒光閃閃,廝殺聲四起,一時間,王執行竟然無法看出到底有多少明軍衝入了城內,只覺東西南三個方向都有喊殺聲傳來,唯有自己鎮守的北門一片,還暫時風平浪靜。

王執行心裡緊張起來,張獻忠留給自己兩萬多人,聽上去不少,卻只有自己清楚這都是些什麼人。兩萬餘人中,戰兵不滿兩千,最近招募的流民散丁佔了絕大多數,這些人殺人放火還湊合,要他們上陣殺敵,只怕首先就會潰逃沖壞了已方軍陣,根本不堪一用。

渾人也有腦子,王執行眼珠子轉了轉,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快,集合親兵營,帶上堆積在北門裡的金銀,咱們撤!”他幾步跳下箭樓,一邊朝城下跑,一邊對身邊親信叫道。

作為資歷很深的老牌流賊,王執行身邊親信個個都是深諳流動作戰的道理,見勢不妙溜之大吉是他們的一貫臨死法門,王執行命令一下,手下人就很有默契的忙開了,兩千人的流賊戰兵都跟隨他聚在北門附近,很快集合在一起,每人手中除了拿著兵器之外,還一人抱個包袱,裡面都是今天抓人抄家得來的細軟。

王執行也不例外,右手一把長刀,左手一把步弓,斜背箭袋,肩上繫著一個滿是珠玉的布包,站在北門洞裡草草點了一下人數,發聲喊就領頭朝城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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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城門,必過翁城,翁城中屍首堆積了好幾層,都是今晚上被大西軍殺死的百姓,王執行也不忌諱,直接踩著滿地的屍體,向城外衝去。

正奔走間,突覺腳下一滯,似乎有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的腳。

王執行心中一駭,暗道莫非有鬼?低頭一看,卻是一個身中數箭,僥倖未死的老頭,正死死伸手拉住自己的腳,血流滿臉面目猙獰,口中還有氣無力的叫道:“匹夫,賊子!還我孫兒命來!”

王執行見是個活人,松了一口氣,眼都不眨下,反手就是一刀,將還剩下一口氣的老頭砍作兩段,奪門而去。

王執行跑得快,可苦了還留在丞相府裡對飲的汪兆麟與嚴錫命,兩人聽著外面哭天喊地的聲音,樂呵呵的聚在一起小酌相慶,一邊喝酒,一邊暗笑王執行腦子簡單。

等到城裡的哭喊變為廝殺,二人還渾然不覺,喝得面紅耳赤的聽歌姬唱小曲,汪兆麟還炫耀般的拿出幾味春藥,色迷迷的一邊對歌姬上下其手,一邊邀請嚴錫命一同來上一點,以振男子雄風。

雄風還沒振,家丁就白著臉闖了進來,報告了明軍入城的訊息。

如晴天霹靂,震的兩人當場連春藥都化作冷汗,顆顆往外冒。

“左相,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嚴錫命肥臉上下雨一樣汗珠直冒,哭喪著臉沒了主意,一疊聲叫著:“我這就回去,收拾細軟財務,跑了吧!”

“慢!”汪兆麟眼睛一眯,攔住他道:“外面兵荒馬亂,等你回到府上,明軍說不定已經封城,到時候就別想跑了!”

“那……那怎麼辦吶?”嚴錫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家中金銀成堆,還有幾房嬌滴滴的妾室,就這麼不要了,等於割他的肉。

汪兆麟瞪眼道:“別慌!事情還沒到絕地,成都這麼大,明軍一時半會佔不下來。老夫看來,這明軍無聲無息就拿下城門,一定有內應,而且是精銳,就憑王執行那憨貨,抵不住的,我們得走,先出城再說!”

他向家丁喝到:“去,拿兩套百姓衣裳來,給本相和右相換上!”

家丁一走,嚴錫命就呆兮兮的帶著哭音道:“左相大人,就這麼跑了,我們身無長物,跑出去也是光棍兩個,那還不如死了好啊。”

汪兆麟一邊脫著衣服,一邊冷笑道:“光棍?秉顯,你怎麼這麼糊塗啊?你忘了,皇上臨走時,拜託我倆什麼事來著?”

嚴錫命紅著兩眼,惘然看著他,傻了一息,突然想起來什麼,訝然道:“啊,左相是說……鎮國之寶?”

汪兆麟把頭上珠冠取下,用一根普通白巾束髮,陰沉沉的詭笑著道:“不錯,正是!”

嚴錫命渾身抖了一下,驚叫起來:“但是,那些東西我們拿了,如果皇上知道了……”

汪兆麟斷然打斷他的話頭,喝道:“什麼皇上?不過一流賊頭子而已!你我都以降清,拿走流賊的財寶,天經地義!”

他嘴角一咧,又陰笑道:“何況大清在漢中破了賊子,張獻忠如喪家之犬,活不了多久,還怕他作甚?”

嚴錫命低頭一思量,頓時覺得是這麼個理,膽氣壯了起來,但又顧慮重重的說道:“行啊,就這麼辦!不過那財寶數量巨大,有百箱之多,藏在內宮,有忠於張獻忠的太監帶著御營看守,我們過去,一來要花時間,二來那些一根筋的傻子真的會那麼容易交給我們?”

此時家丁拿來兩套粗布長衫,汪兆麟拋給嚴錫命一套,自己麻溜的穿上另一套,面帶得色的說道:“不必擔憂,老夫前幾日藉口宗廟重灌,支使那幾個太監離去,然後調御營去洗了三十裡外一個縣城,告訴他們搶的東西都歸自己,樂得那貨兵痞子瘋一樣在外面搶了一天,乘這功夫,老夫派信得過的人手,將財物寶運出,裝船備好,停在水關碼頭,隨時可以走。”

嚴錫命聽得兩眼放光,喜出望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鼻涕眼淚橫流道:“多謝大人提攜,再造救命之恩,錫命一定牢記在心,永遠甘做大人門下走狗以報答大人大恩!”

汪兆麟繫好長衫上的腰帶,伸手將嚴錫命扶起,柔聲道:“秉顯何必如此,快快起來,你我情同師徒,當然須互相照應,快換衣服把,晚了就來不及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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