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馬蹄聲的接近,山谷中先是樹枝瑟瑟顫抖,歇息在樹林中的宿鳥一群群的驚飛而起,緊接著地面如同地震一般跳動起來,沉睡中的人們紛紛被驚醒,在黑暗中張望,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當馬蹄聲響出現在谷口的時候,終於有人察覺到來的是什麼人,於是一聲淒厲的高喊在夜空中響起:“馬賊!有馬賊來了!”

這一聲如同在馬蜂窩裡丟了個炮仗,山谷中立刻亂了起來,散佈在谷底四處的營地頓時哭喊聲一遍,人奔馬嘶,女人哭叫男人怒吼,偏偏篝火基本上已經都熄滅了,誰也看不到誰,黑燈瞎火的,讓混亂更加劇烈起來。

馬賊,對於這個年代的老百姓來說,是恐怖的存在,恐嚇效力等同於明朝軍隊,他們不同於大順政權或者大西政權這樣的農民軍,流民隊伍在建立起穩定的政府機構之後,不再像以前那樣不注重民心向背,相反的,為了體現自己與明朝政府的差別,極力減免賦稅徭役,懲治貪官汙吏,發展生產,重視民生,扭轉了農民軍初期那種流匪印象,以至於現在在大順政權統治區內,出現了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而馬賊就不同了,這是一幫為了搶劫而搶劫的強盜集團,沒有任何目標,純碎為了求財而殺戮,所到之處屍橫遍地,三五百人成群結隊,快捷如風,能搶就搶,不能搶也要扒層皮。

如今突然聽到有馬賊闖入,怎麼能不讓這些降軍家屬害怕,他們當中許多人是見識過馬賊禍害的,那悽慘的景象能讓人魂飛魄散,男人殺死女人搶走,從來就沒有多少活口留下來。

各營指揮、隊長在極力收攏人手,他們都是劉良佐軍中老兵,知道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只有聚攏成團,把人儘可能的收在一起,團結向外,才有可能在襲擊中活下來。但他們聲嘶力竭的吼叫在混亂的人群中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人們恐慌的喊叫、呼喚自家親人的聲響把這點微不足道的叫喚淹沒了。

到了最後,指揮、隊長自己也被亂跑的人撞得東倒西歪,在這種環境下,幾萬人擁擠在窄小的山谷中,倒在地上可能馬上就會被幾百人踩過,於是很快地,唯一想在這場混亂中恢復一點秩序的努力,破滅了。

人群中也有聰明的,這個時候整個山谷都亂成一鍋粥,只有清軍駐紮的山坡上,仍然燈火通明,沒有一點被亂民波及,那裡就是活命的希望,有幾個反應快的,帶頭朝著山上跑去,身邊的人本能的跟了上去,他們又帶動了更多的人,一窩蜂的向山上狂奔。

圖海站在粗木豎立起來的柵欄裡面,透過木頭之間的縫隙,冷冷的看著山下如螞蟻一般跑來的人群,揚起了右手,狠狠向下一揮,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個字:“射!”

他身後的火光中,一百名清兵手挽長弓,搭著狼牙箭,瞄著山坡下,蓄勢待發的等待著,當聽到圖海一聲令下,一百支箭彷彿隨著同一個聲音“咻”的一聲,飛了出去。

箭是仰射,箭頭是重箭頭,越過長長的山坡,正好落在奔來的第一波人潮當中,瞬間濺起一片血花,數十人慘叫著倒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山下的人群立刻頓了下來,哭喊聲響成一片,人們驚疑的看向山頂,箭是從上面射來的,沒有任何預示,那裡應該是保護我們的清兵啊,怎麼會朝保護物件射箭?

箭雨只有一輪,落地後沒有再射,旋即山坡上響起一個沒有語氣的洪亮聲音:“天色已黑,谷外敵情未明,爾等不得輕動,各營自回本營,由指揮帶隊妥為防守。不得衝營,擅闖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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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冷冰冰的聲音似霹靂雷霆,擊碎了所有人的最後一絲希望,有人不甘心,企圖再向上跑幾步,結果又是一場箭雨澆下,又留下了十幾具屍體。

於是前面的人向後退,後面的人不明所以,仍然跟著往上衝,上萬人就這麼擁擠在山坡下,相互踩踏推揉,倒地者不計其數。

劉良佐馬車旁,兩個親兵在第一時間就已經反應過來,從夾層中抽出腰刀就跳上了馬車,他們要防著有亂民趁機偷盜,至於馬賊,有清兵在這,諒他們也鬧不出什麼么蛾子。

四周人群亂跑,黑暗中只見人影晃動,藉著幾處還沒有熄滅的篝火,隱約能見到山坡上清兵營中,似乎有弓弦聲響,兩人心中大定,只要清兵出手,今晚上就算安全了。

馬車並不是全都裝的金銀,有三輛是坐的劉良佐家眷,這會兒正蜷在車上發抖呢,兩人也不在意,這些家眷全是劉良佐的老婆妾室,那是放在次要地位的,只要錢財在,娶幾個老婆還不是隨意的事情,不是嗎?

兩人一前一後,站在車上箱籠頂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只要有亂民企圖接近,二人都會厲聲呵斥,如果有不聽話的,刀子就要招呼過去,反正這麼亂,砍死兩個推到馬賊身上就是了。

前面的一個親兵,正對著一幫跑過的亂民大呼小叫,聲色俱厲的讓他們滾遠點,卻聽到哭喊著的亂民身後,有如雷鳴般的馬蹄聲急速傳來。

親兵一驚,聽動靜,這馬是衝著自己這方向來的,手中腰刀緊了一緊,正要凝神看去,卻聽到破空之聲迎面而來,一個微弱的反光在瞳孔中急劇放大,還沒有看清楚,就聽“噗”的一聲,一支羽箭正中自己眉心。

“那好像是箭頭的反光啊。”仰天倒下去的時候,親兵腦子裡迴盪著這樣的念頭。

站在後面的親兵目睹了整個過程,也看到了射出這一箭的人,那是一個騎手,全身穿著破爛的皮甲,戴著氈帽,整個面孔都蒙著一塊黑布,只有一雙眼睛露了露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副馬賊慣用的騎弓,口中大呼小叫,放浪的狂笑,正是馬賊的一貫做派。

馬賊慣於騎射,來無影去無蹤,碰上小股官兵都敢放個對的悍匪,如果是在軍中,擺陣相迎,這個親兵還有自信拿下這股土匪,但是現在,硬拼怕不是個好主意。

但就這麼跑了,自己在劉總兵手下還有得混嗎,吃人手短拿人嘴軟,劉良佐對外人不怎麼樣,對親兵那是沒的說,這時候就算是死,說什麼也得拼一拼了。

親兵怒目圓睜,雙手緊握著腰刀,雙腳牢牢站立在馬車上,運氣於雙臂,緊盯著似一陣風吹來的騎兵,看著他雙手的動作,隨時準備劈出去一刀。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那騎士理都不理他,韁繩一提,座下駿馬靈活的略微一拐,從他的身邊繞了過去,眼睛都沒有朝他看一眼。

腰刀太短,馬這麼一拐,就拐出刀鋒以外了,這一刀劈出去也砍不到人身上,親兵舉著腰刀,滿腔力氣無處發洩,不由得有些發愣的扭頭看了飄過去的騎士一眼。

就這當口,黑暗中如幽靈般奔出第二匹馬,馬上坐著的仍然是一個同樣打扮的馬賊,手中輕握著一把長柄馬刀,鋒利的刃口雪亮奪目,馬賊將其橫握在馬鞍上,掠過親兵身邊時,長刀輕輕伸出,如割草機一樣從親兵頸脖間劃過,然後揚長而去。

親兵的臉還沒有轉過來,猶自看著後方,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人卻還直直的站立在馬車上,動也不動,直到第三匹馬馬蹄聲起,震動著地面時,親兵的頭才徒然掉落,鮮血如噴泉般從碗口大的斷頸處濺起,在血壓作用下飛上天空數尺高,隨風灑向四方。

“蒼梧山群雄辦事,只問錢財,不取人命,無關人等速速迴避!”緊跟而來的,是上百騎兵,有領頭者勒馬大聲叫喊。

後來的騎兵同樣黑布遮面,讓人看不清他們的面目,但這種情況下,誰還敢抬頭去看?蒼梧山馬賊的聲名在外,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人群要麼拼命遠逃,要麼抖抖索索的蹲在地上,抱頭動都不敢動。

馬賊數量上百,分工明確,一上來先殺了數人立威,然後分出去五十騎清場,把所有的人都趕出了馬車隊,剩下的人打著火把,翻身下馬,拿出扁棍鐵釺,跳上了馬車。

馬車上箱籠成堆,馬賊們隨意拖出一個大一點的,鐵釺將上面的鎖頭一敲,木箱就被開啟,拿著鐵釺的馬賊向後一退,讓另一個身材高大的馬賊跳了上來。

後來的馬賊毫不客氣,伸手就開箱,頓時,一陣讓人目眩神迷的金光,在火把的照耀下閃閃出現,幾乎讓幾個站得近的馬賊睜不開眼。開箱的馬賊貪婪的抓起一塊金錠,雙眸中掩飾不住的興奮,仔細看了又看,然後將金錠丟回箱中,“碰”的一聲關上箱蓋,衝著身後叫道:“把這些馬車全都趕回去,我們走!”

群盜清楚的看到了金子的光芒,知道此行無虛,立刻全都嗷嗷叫了起來,一齊動手,駕車的駕車,護衛的護衛,吆喝著就朝谷口衝去。

至於劉良佐的家眷們所乘坐的馬車,這些馬賊連車簾都沒有去掀,押著金銀就走了。

馬賊來得快,去得也快,隆隆的鐵蹄聲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再也聽不見了。

劫後餘生的人群,如做了一場噩夢,呆呆的或坐或站,愣在原地,如果不是死者的屍體還擺在面前,家屬的號哭還在耳邊迴盪,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真的發生了一場搶劫。

回過神來的指揮和隊長們,從地上爬了起來,高聲呼喊著自己的營頭,慢慢收攏人群,清點人數,把死難者收攏到一起,善後收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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