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聲高喊,有如一次次重重的錘擊,一下下的打在王歡的胸口上,腦子裡急轉不停。

“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停下不走了?是發現了什麼端倪要停下整頓嗎?”王歡心中轉了幾個圈圈,把沒有一根頭髮的腦袋拍了又拍,頭都大了,也渾然不明白這推遲出發的命令背後的原因。

推遲出發,當然是好的,延後兩個時辰,照輜重營中龐大的車隊和老弱病殘的行軍速度,今晚天黑以前是無論如何也倒不了淮安城,而天黑以後,這麼大的隊伍,絕對無法摸黑趕路,那樣風險太大,萬一有車輛黑燈瞎火的翻入路邊深溝就得不償失了。今天晚上,必須是在距離淮安幾十裡路的地方宿營了。

但是,凡事無常必有妖,圖海不會莫名其妙的下達這個耽誤時間的命令,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王歡思考了半天,也無從得知。

為此事煩惱的不止他一個人,很快,李嚴帶著李廷玉的詢問風風火火的趕過來了,問題只有一個,為什麼要推遲出發?

李廷玉心裡著急啊,計劃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千頭萬緒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眼看今晚上趁著月黑風高就要掏刀子殺人了,這可是九死一生的買賣,稍有不慎被人察覺,那就會幾百顆人頭落地,自己這幾百號弟兄好不容易看到一點生還回鄉的希望,可千萬不能出問題功虧一簣。就這麼一會功夫,李廷玉的嘴巴都急得冒泡了。

王歡聽了李嚴的來意,內心同樣焦躁不已,但問題是情報根本就沒有,清軍中也沒個內線,圖海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無從揣摩,要想找出原因,只能靠猜了。

王歡在地上走來走去,眉頭深皺,陳二狗等人見李嚴到來,知趣的走到一邊,給二人圈出一塊空地,遠遠的望風去了。

李嚴眼巴巴的看著王歡來回度步,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這位和尚的思考,這位爺現在可是李廷玉倚重的參議,唯一的智囊,他在想辦法,可是眼下的希望所在。

腳下突然一停,王歡猛地站住,頓在原地,抬頭望天,嘴裡吐出一個字:“等!”

等?李嚴愣了。

“只有等,清軍這麼做,必然有原因,我們情況不明,什麼都不知道,無法判斷,只能等。”王歡斬釘截鐵的對李嚴說道:“告訴李大人,千萬沉住氣,我們的計劃應該還沒有暴露,否則以清軍的作風,早就把我們全都圍住殺個乾淨了,現在我們沒事,說明清軍另有所圖,或者只是簡單的想休息休息而已。”

李嚴一臉的不明白,遲疑的說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清軍發現了我們的圖謀,乾脆趁他們還沒有發動,先下手為強,那怕用木棍菜刀,也要拼個魚死網破,說不定還能殺出去幾個人。”

“千萬別。”王歡急忙道:“我們手無寸鐵,連刀都沒有一把,跟清軍硬拼,只有吃虧的份,那樣的話就前功盡棄了,你馬上回去告訴李大人,就說我又九成九的把握,這次推遲出發,不是針對我們,請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這幾句話說得語氣嚴肅,非常鄭重,李嚴不敢怠慢,連忙認真記下,也不再囉嗦,道聲別,就匆忙離開趕著回去覆命了。

李嚴走後,王歡又走了幾個來回,皺著眉頭深深思索一番,良久之後,皺成一個“川”的眉毛才舒展開來,自言自語道:“沒可能,沒可能發現我們,一定不是針對我們的。”

他抬頭看看天,早晨的旭日已經慢慢升起,在天際畫出一輪紅光,世間萬物籠罩在一片紅色朦朧之間,模模糊糊似是而非,隱隱充斥著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宛如此刻的心情。

王歡狠狠握緊拳頭,自語道:“等,等一等,就什麼都知道了。”

然而清軍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兩個時辰一過,清兵就騎馬一路吆喝過來了,皮鞭在空中舞得“啪啪”作響,催促著人們上路。

龐大臃腫猶如難民營一樣的隊伍,頂著已經日上三竿的太陽,開始緩緩順著黃土官道移動,依舊按照前幾日的速度,不緊不慢的向著前方走去。

比較不尋常的是,以往賓士在隊伍兩側的清軍騎兵,不再揮舞著馬鞭殘暴的抽打走得慢的人,只是默默的跟在兩側,盯著有沒有人趁亂逃走。而隊伍當中的清兵,也懶洋洋的跟著大隊一樣的速度行走,完全沒有往日的催命一般的叫罵,似乎昨晚的酒宴,耗盡了這幫軍漢的精力。

人們難得不再捱打捱罵,當然高興,沒有人去想為什麼這些兵會突然轉性,變得對自己不聞不問,既然鞭子不落在頭上,當然能休息就休息,走慢點更好,家屬們的腳程可比不得久經考驗的軍隊。

可是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等過了中午,在官道邊燒火草草吃過午飯後,清兵們卻又突然變回了原樣,像打了興奮劑一樣活躍起來,騎兵們開始提速,馬鞭開始雨點一般落在慢吞吞的人頭臉上,抽得慘叫聲不絕於耳。隊伍中的兵丁同樣開始大聲催促,聲音比前兩天更加不耐煩,稍有拖延就拳打腳踢,整個隊伍的行軍速度驟然加快,人人都害怕那恐怖的鞭子落在自己頭上,盡了全力行走。

“這些清兵是不是瘋了?”陳二狗看著揮舞著鞭子的清軍兵丁,不解的說道:“上午不催不趕,下午就開始催命,真要趕路,上午就別耽誤啊。”

“就是,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許狗蛋附和道:“那些老人小孩真可憐,他們那裡跟得上吶。”

“跟不上就被鞭子抽唄。”陳二狗道:“那些清兵可不是菩薩。”

許狗蛋朝走在身邊的王歡看去,卻見他正在盯著腳下的路,一邊走一邊看,頭也不抬,皺著眉頭想著什麼,好像那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一般,自己看了看,就是普通的黃土道路啊,沒有什麼特別。

“王歡,你在想什麼呢?”許狗蛋奇道。

這一聲詢問,把王歡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一個沒留意,腳下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陳二狗和許狗蛋連忙伸手架住。

“怎麼了你?”陳二狗奇怪的看著王歡:“出什麼神呢?”

王歡卻抹抹頭上的密密麻麻的汗珠,急切的對二人問道:“別管我,我問你們,這條路前面的地方,你們熟悉嗎?”

二人莫名其妙的對望一眼,搖搖頭,齊聲道:“不熟。”

王歡伸手擦擦額頭,低聲道:“那有沒有認識的人,熟悉這附近的地形?”

許狗蛋想了想道:“有倒是有,這幾天我認識了一家人,就是淮安人氏,他家小孩跟我們一般年紀,這兩天看到我們有白米飯吃,厚著臉皮過來要吃的,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王歡聞聲一喜,抓住許狗蛋的胳膊急道:“那太好了,那家人在什麼地方?好不好找到?”

許狗蛋伸手一指前方:“不遠,他們就走在前面一點的位置。”

王歡把許狗蛋拉近身邊,沉聲道:“你趕快去,問他一件事情,從這裡到淮安,路上是不是有什麼險要荒涼之處,特別是地形複雜、狹窄的地方,問了就趕快回來告訴我!”

許狗蛋腦筋明顯沒有反應過來,想要問個明白,卻看到王歡一臉嚴肅,那雙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心裡一緊,屁也不敢放一個,腳不沾地的就趕快朝前跑去了。

去了沒多久,許狗蛋就跑了回來,找到王歡,王歡正焦急的等待,見他回來,連忙把他拉到身邊,看看四周沒有可疑的人物後,開口就問:“怎麼樣?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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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狗蛋喘口粗氣,他一路奔跑,幾乎沒有停歇,這會兒平了平氣息,邊走邊低聲說道:“那小孩對這一帶很熟悉,他說從這裡往前走,一直到淮安,都是平坦官道,路上村鎮也多,只有一個地方,是一座山脈,中間有一道峽谷,官道從山中穿過,正好從峽谷中過去,那裡荒山野嶺,樹木森森,叫做虎嘯谷,傳說有野獸出沒,蟲蟻害人,附近十幾裡地幾乎沒有人居住,要說險要狹窄之地,就數那裡了。”

王歡聽了,把拳頭一握,沉聲道:“沒錯,一定是那裡了!”

許狗蛋見王歡這副模樣,更加緊張了,顫聲道:“什麼就是那裡?王歡,那裡會發生什麼事?”

王歡冷笑道:“現在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清軍先遲後急,這套路擺明了就是想要把整個輜重營趕到一個他們想去的地方。”

許狗蛋眨巴著眼睛,似乎有點明白,但似乎又更不明白了,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問什麼。

王歡湊近他耳邊,叮囑道:“你趕快找個藉口去到李大人那裡,請他派人到我們這裡來一趟,另外,你給他帶幾個字過去,一定要親口告訴李大人。”

許狗蛋忙道:“好,沒問題,是那幾個字?”

王歡面色凝重,緩緩說道:“趕羊入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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