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人的隊伍,人車混雜,在翻山越嶺的官道上蜿蜒而行,猶如一條臃腫的巨蟒,站在隊首,一眼望不到隊尾。在起初的兩天裡,當行走至山林茂密處時,不時有人趁清兵不備,從佇列中竄出,一頭扎進路邊的草叢樹林中,不管不顧的逃跑,意圖不去徐州。對這些人,王歡很理解,這多半就是揚州附近的本地兵家屬,故土難捨,寧願冒險逃走,也不願離開家園,這時代的人都有一種故鄉觀念,哪怕自己家再窮再破,也不會棄之而去,做背井離鄉的難民。除非像崇禎年間的陝西、河南那樣,碰上大旱災,沒法活下去了,才會流竄他鄉。

每當碰上這樣的情況,遊弋在隊伍兩側的清軍騎兵只要發現了,立刻厲聲高呼,拍馬趕上,人的腿無論怎麼跑,都跑不過四條腿的馬,清兵們也不久追,只要進入弓箭射程,立刻一箭射去,幾乎箭無虛發,然後慢慢過去,割了首級回來,掛在高杆上示眾,這樣的高杆人頭掛了十幾個之後,逃跑的情況才慢慢少了下來。

而只要發生了逃跑的營,當天的食物供應立馬減半,發生第二起逃跑的,全隊連坐,伍長、隊長鞭擊二十,其他九戶鞭擊三十。這種馬鞭可不是一般的馬鞭,是帶刺的長馬鞭,用來馴服烈馬用的,抽在人身上,一鞭就是一塊肉,二十鞭下來,基本上就剩下半條命了,三十鞭就會死人,下手行刑的是八旗兵,下手狠毒,第一天就抽死了幾十個人。

在這樣血與死亡的殘酷鎮壓之下,整個輜重家屬營籠罩在一股恐怖的氣氛中,無人再敢違抗清軍的命令。

隊伍的糧食供應,由沿途的州縣籌備,當隊伍過境時,直接由州官縣令安排民壯用麻袋裝好,放上馬車,恭敬的交給圖海。

第三天晚上,隊伍到了安宜縣,收了糧食,清軍倒是很規矩,沒有進城騷擾,最多在城邊駐紮,讓城裡的百姓松了一口氣。不過圖海不進城,那些由清廷任命的州官縣令可不能不懂規矩,都是上趕著將酒肉時蔬**舞姬送進軍營***圖海等人淫樂吃喝。

圖海一邊在營帳中喝酒吃肉,一邊又抱著舞女衝蘇勒等人感慨:“這江南就是他娘的好,你們看看這女人,都他媽嫩得要滴出水來了!”

他狠狠捏了一下懷中女人的屁股,女人一聲驚呼,惹得眾人一陣淫笑。

圖海嘴巴上滿是油水,趁勢在女人胸脯上一陣亂擦,然後嘿嘿笑道:“這一路可苦了各位了,連城都不能進,看著南蠻的花花世界卻不能放縱一回。”

座下眾將連忙恭維,都道無所謂,只要跟著佐領,日後吃香的喝辣的時間多的是,這點虧沒有關係。

圖海聽得高興,高聲道:“只要等這次把東西運到了地方,豫王爺說了,放我們三天假,讓我等隨意行動,諸位,這可是讓我們發他娘的三天財啊,到時候我帶大家去個好地方,搶他娘的三天,每個人都要帶金銀珠寶回去,還得牽上一串奴隸!”

帳中的滿清軍士頓時雙目放光,齊聲高呼佐領英明!圖海哈哈大笑,招呼眾人連連大碗喝酒,人壯色膽,很快,滿帳的軍漢一個個面目猙獰,大呼小叫起來,醉醺醺的搶上前去,將正在中間跳舞的女人們搶入自己懷中,猴急的亂抓亂摸,頃刻間帳篷中****嬌喘,不堪入目。

坐在下首的安宜縣令縣丞等人,紅著臉不敢作聲,不是因為不好意思看這場春宮戲,他們在自己家裡表演的可能比這還要刺激,而是因為這縣令縣丞,都是以前明朝的安宜縣典史貳佐官,清兵南下後,原來的明朝縣令早就跑了,他們開城迎接清軍,清廷隨即任命這幾人升為縣令縣丞,搖身一變就是清朝的官兒了,這在清軍入關以後的州縣官僚任命時很常見。雖為清官,但還是漢人,這會兒聽圖海明火執仗的狂言,都感到臉上發燒,再厚的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著頭一聲不吭,老僧入定般坐著發呆。

中軍帳裡熱火朝天,外面的輜重營地裡卻黑漆漆的一片死寂,走了一天的人們早已入睡,明天還得早起,不休息好說不定明天走慢了又得吃鞭子。

萬籟俱靜,只有蟲鳴聲聲,和遠處大帳中傳來的幾不可聞的喧囂。

王歡和李廷玉躲在一個安靜的帳篷裡,就著一隻忽明忽暗的蠟燭看著地上攤開的一張地圖。

地圖上山川河流密佈,一條墨色的線條從揚州那個黑點上開始,彎曲向上,一直劃到一個更小的點為止,那個點旁邊,用細小得幾乎看不清的小楷字型工整寫著“安宜”。

王歡抬起手中的毛筆,看著自己畫的這條線,沉聲道:“時間跟我們估算的差不多,明天晚上,就能到淮安。”

李廷玉皺眉道:“不能進城,否則我們計劃就沒法實施,得想辦法拖慢行程,打亂清軍的行軍計劃,讓隊伍明天在野地裡宿營,我們才能趁機行事。”

王歡抬頭道:“對,李將軍可有什麼好主意?”

李廷玉一呆,愕然看著王歡,悶了半天才說:“這不是你的責任嗎?”

王歡哭笑不得,這個大鬍子,把想辦法的事兒都交給自己了,這甩手掌櫃可真當得漂亮。

無奈的笑一笑,王歡把衣袖一抬,摸出一包油紙包裝的藥粉來,向李廷玉晃了晃。

李廷玉眼睛一亮,忙道:“這是從揚州城裡蒐集的巴豆瀉藥、迷藥?”

王歡道:“是啊,我留了一包迷藥在身上,其他的都在你那裡。”

李廷玉道:“是的,你放心,藏得很好,韃子們發現不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喜道:“你是說,明早上就給他們下藥,讓他們吃了瀉藥走不動道,拖延時間,到了晚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逼得只能在野外宿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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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看看大鬍子,嘆口氣道:“如果明早上就給他們吃了,他們有了戒心,晚上還怎麼下藥?”

李廷玉又懵了,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

王歡將藥包放回袖袋中,低聲道:“不是給人吃的,明天中午,找個機會,把巴豆混入牛馬料中,給拉車的畜生吃。”

李廷玉又一次拍了一下腦門,恍然大悟。

“也別給所有的畜生都喂,那樣太明顯了,很容易引起懷疑,只需要給拉銀車的牛喂一點就行了,清兵重點在銀車上,只要銀車走得慢,整個隊伍就得減慢速度。”王歡繼續說道。

李廷玉連連點頭:“這個沒問題,馬伕都是我們的人,做點手腳很容易。”

他看著王歡笑著道:“論陰謀詭計,我還真不如你,你這套本事用在這裡,可是大派用場啊。”

王歡不自然的扭一扭身子,這應該是讚揚的話怎麼聽得這麼彆扭。岔開話題道:“派出去的人有訊息了嗎?”

李廷玉連忙止住笑,正色道:“今天下午有訊息傳回來,人已經進了洪澤湖,正想辦法和湖上水寇取得聯系,應該沒有大問題。我以前跟他們打過交道,只要有真金白銀,這夥強盜一定會幫我們找船。”

王歡提醒道:“就怕他們黑吃黑,收了我們的銀子又想要我們的命,得防著點。”

李廷玉又笑了,自信的說道:“放心,論打仗火併,我手下這幫弟兄還沒怕過誰,”

王歡點點頭,贊同李廷玉的豪言,在明末歷史上,除了孫傳庭的秦軍、袁崇煥的關寧鐵騎,建州兵馬和塞外蒙古騎兵,關內諸軍,能和四川白桿兵相提並論的強軍屈指可數,放到步軍上來說,更是無出其右者,所以李廷玉這話是有根據的。

李廷玉把手往下狠狠一揮,做了個砍頭的手勢,恨聲道:“到了明天晚上,我們再把從揚州城帶來的肉食酒菜送上,詭稱是從附近村落搜刮而來的。清兵驕橫,這幾日天天大魚大肉,讓他們吃白飯也不習慣,見了我們獻上的酒肉,肯定不會有懷疑,等他們吃了摻藥的肉食,睡在地上不辨東西的時候,就是我們動手之時!”

王歡接著說道:“然後換上清軍服色,頭盔一扣,拿上兵器,連夜急行軍到洪澤湖畔,只要上了船,入淮河易如反掌,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

說到這裡,二人對視一眼,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低聲笑了起來。

帳外寂靜依舊,遠處的喧鬧仍然隱隱傳來,但傳到二人耳中,卻似敵人臨終前的狂歡一樣悅人。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輜重營的人們就起床了,昨夜中軍帳中的歡愉和他們無關,平民們操心的,只是一日三餐和生命的延續,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走到目的地,安然找到一處落腳地,那就謝天謝地了。

王歡等人也起得很早,忙碌的捆紮帳篷,收拾雜物,吃著李廷玉派人送來的稀粥,等待著清兵出發的命令。

飯吃完了,東西收拾好了,清兵卻遲遲不來,小和尚們百無聊及的坐在地上,看著天邊的啟明星慢慢黯淡下去,東昇的旭日慢慢在地平線下放射出金色的光線,納悶不已。

王歡心中一陣莫名的悸動,事到臨頭,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所有的佈置都已按部就班的落位,有點意外就前功盡棄。

陳二狗很奇怪,對王歡等人說道:“奇了怪了,這三天每天天不亮清兵就來催命了,今天怎麼都快天亮了,還沒來呢?”

話音未落,就聽遠處一陣喧囂,一個隊長扯著嗓子從營地中隨處分佈的帳篷間走過,邊走邊喊:“佐領大人有令,隊伍推遲兩個時辰出發!各營原地休息,不得擅自走動,違者軍法從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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